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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坏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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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愣片刻,沈轩又轻轻向前走了几步。

那姑娘今日仍身着绿衣,妆容却是更华贵艳丽些,端详了一番手中的桃花,纤纤玉指抚上花蕊。

粉色的花瓣被一片片揪了下来,玉手轻拢,鼓起腮帮用力一吹,花瓣如雪般飘散开来。

此举甚是无聊,不过着实有几分可爱。

远处倏然传来一阵拍手声,一男子身穿紫色锦袍,腰束锦带,自月门洞走出。

月门紧挨着假山,卫明姝站起身,男子便已走至身前。

一双黛眉蹙起,却如同刀锋般尖锐。

她自是认识这人。

谌良。

折扇“唰”地打开,往前伸了伸,似是要点上卫明姝下颚,“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罗香。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卫姑娘果然一副好姿色。”

他此次来这百花宴,就是来见着女娘的。

母妃让他来京城相看,他便到处赶着席面,想着能碰到几个貌美的世家姑娘。

他未来的世子妃,可以什么都不会,但必须长得漂亮。

上次春宴,好不容易被他发现了这美娇娘,长得水灵灵的,说话如同夜莺歌语,他这心都要化开了。

本是想着来这宴席寻找一番,没想到竟能在这偏僻之地遇上躲懒的画中仙。

跟着的侍从低下头,这般轻浮之举若被人瞧见,当是不妥。

卫明姝向后推了一步,打掉他手中的折扇。

沈轩自幼习武,眼力耳力都是极好,就算站在远处,一举一动也尽收眼底。

他本不欲打扰这明秀美景,能是独享一刻,便是幸事。

可这美景偏偏被人窥伺了个干净,还意图染指。

沈轩一时怒从中烧,抬步朝那处走去。

月门洞口的两人正僵持着,谌良轻笑,接过随从捡起的折扇。

门外传来几声女子谈笑的声音。

“这不是卫家姐姐吗?”,约莫十三四岁的年龄的姑娘身穿绯红襦裙停在门的另一侧,身后还跟着一群年龄相仿的姑娘。

那姑娘又走近了些,扬起眉梢,“想来这位便是康王世子吧,倒真是郎才女貌,和姐姐登对。”

她当然知道这是谁,刚才还是她派了婢女去给谌良指的路。

他们昌陵伯府曾被那卫明姝羞辱了去,那安平侯倒也算识相,后来亲自道了歉,但可终究是丢了脸面,自是不会让她好过了去。

谌良没有听到那番话里的幸灾乐祸,摸摸后脑勺憨笑。

卫明姝看到,似笑非笑,眼底满是不屑,“我当是谁,原来是王家姑娘。我也不过是凑巧,这宴席上有几只野鸟叽叽喳喳,闹得我头疼,想躲开罢了。”卫明姝叹了叹,“可惜呀,没躲掉。”

抬头状作看着墙上立着的黄鹂,却是漫不经心地向前靠近,王四姑娘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却是往后退了几步,身后的姑娘跟着她一起往后退,被直直逼出门外。

“只是这相府那么大,几位娘子又向来爱热闹,什么时候改了性子,竟是也喜欢往这里钻?”

那双眼睛锐利如鹰,仿若要将人洞穿。

王四娘子躲避着那道目光,又往后退了两步,卫明姝却是继续向前靠拢,丝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几人,装作恍然大悟,“几位娘子打扮得这般招人,莫非是来这里见世子的?那倒是我不知趣了。”

“你......”

“我怎么?”那声音虽然听着温和,但却让人不寒而栗,就连谌良也觉得气氛不对,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王四娘子勉强挂着笑,“我不过是替姐姐高兴,姐姐寻了那么久,终于觅得良人,妹妹想着好事将近,前来道喜罢了。”

卫明姝脸上倒是没什么愠色,“我年长妹妹几岁,我的亲事怎么也轮不到妹妹你来操劳,不过不知为何,刚才妹妹这话倒是透着一股子酸味。”她掩面而笑,“这情爱乃是常事,妹妹们若是喜欢世子,不妨直说。”

身后站着的姑娘终于忍不住了,“你少在这里污人清白!”

谌良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什...什么清白不清白的,都是什么话!”

“刘姑娘怎么还急了?”卫明姝扫了一眼,“是被人戳中了心事?还是说已经心有所属,怕被人传了闲话?”

“我......”刘姑娘低下了头,脸上却是泛起红晕。

卫明姝双手一扣,清脆的拍响声猛地响起,惊得众人肩膀抖了抖,“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所有人都低着头,没有人回答她。

“姑娘今年刚十三岁吧?啧,十三岁便想着嫁人了,甚好,倒是比我懂事。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这般有福气,是王家的公子?李家的公子?还是......沈家的公子?”

刘姑娘抬头,眼睛瞪得澄圆,似是藏在心底的事被大庭广众下扒了个干净。

“看来我又猜中了,原来这有福气的是沈家公子。”卫明姝走到她身前,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只不过刘姑娘也该再好好相看相看,你还太小,那沈家将军如今二十,差了七岁,你这身板倒也不怕......”

“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话说得响亮,却也太过率真,满园的姑娘皆是脸红耳赤。

一时间万籁俱寂,忽地一人抬起头,这才注意到一袭黑衣满脸肃杀正朝着这边赶来,慌忙戳了戳旁边的姑娘。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卫明姝面对着她们,看到那一张张算得上是扭曲的脸,脸上笑容未收,也不禁转过头,却是迎面差点撞上那身黑衣锦袍。

不好的预感慢慢爬上心头,上扬的嘴角僵在脸上。

头压得越来越低,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青色鞋面,再多看一眼,便瞅到了身旁的一双黑靴。

脖子渐渐变得酸痛,却仍是不敢抬头,面前那人身量极高,用余光瞟也只能瞟到那身玄色的衣裳,巨大的压迫感自上而下将她笼罩,逃脱不得。

周围静到了极点,不远处一朵桃花似是不堪重负,“啪嗒”一声从枝头重重地摔了下来。

不用抬头几乎便能断定,就是他。

空气冷凝到了极点,许久才抬起头,脖子仿佛已经离了脑袋。

仍是不敢直对那道压迫的目光,盯着那人起伏的胸膛,好不容易才不打颤地憋出一句,“沈小将军,好巧。”

众人也松了口气,抬起头瞧了一眼。

那卫明姝哪还有刚才还张牙舞爪舌战群儒的架势,分明就是个鹌鹑。

王四姑娘嘴唇微勾,等着看一出好戏。

“嗯,是挺巧。”

那声音平淡,似是在压抑着什么,但似乎不是怒火。

卫明姝眨了眨眼,忽然生出些侥幸。

这人在北境长大,许是不知道这诗中含义,兴许没有听出来她在骂他。

“我老吗?”

“啊?”卫明姝终是仰起头,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她慌忙撇开目光,才回想起他刚才的话。

她还是想多了,这人既是出身世家,怎么可能一点不通文墨。

也顾不得他为何会没由来地问出这话,只磕绊老实地答道:“不......不老”

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意味不明,“嗯,我也觉得。”

分明是刚刚好才对。

卫明姝一颗乱跳的心仍在嗓子眼堵着,已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她为了过把嘴瘾,在大庭广众下骂了他,可也不想会这么巧被正主碰见。

先前他们对上那次,因着两家是故交,他能收敛着点。可这战场杀伐惯的武将当不是个好脾气的,她这么骂他,怕是今后有她好受的。

周围一圈人却是把这话听了个清清楚楚,王四姑娘脸憋得涨红。

她本想这恶人今日总算有人替她收拾,可这算是怎么回事?

这就完了?

刘姑娘却是看明白了什么,眼睛都急红了些。

过了许久,卫明姝无意般地抬头看了一眼,那人仍是没说什么,似是不打算向她追究。

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这算是放过他了?不能吧。

又瞟了两眼,卫明姝硬着头皮道:“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些事,就不打扰沈将军雅兴了,再会。”

还没待人叫住,她头也不回地绕过沈轩走出园子,脚下还有些悬浮。

自是也没有听见那园内随后而至的惨叫和惊呼声,骨节错位声咯咯响起,一把折扇折成两半。

“放心,不过是给世子正正骨,替王妃好好掰正些世子的性子。若下次再让我见着,定是叫这整只手都废掉。”

马车上,卫明姝一直没有说话,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皱,脸色倒不像平日里不舒服那般。

兰芝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小姐可是哪里不适?”

“没有。”她想到刚才的场景,又有些头痛,“我说错话了。”

兰芝讶异。

她还没见过她家小姐因为说错过了话而苦恼过。

“对了兰芝,明日可是十五?”

“嗯,都准备好了,小姐照常去就行。”

翌日清晨,厚重的城门敞开一道缝隙,将破晓的微光放入沉寂。城门口聚集的商队陆续涌入,来往的马车将京城悄然唤醒。

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正向城门外赶去,那马车内坐着一面带薄纱的白衣女子。

卫明姝每月十五,都会跟随任医正施义诊。

她从小和病打交道,闲得没事,就和任医正学学医术,毕竟是任医正从小看到大的姑娘,倒也乐意教。

后来她算是学有所成,便想帮着在药铺看诊,奈何家中总怕病人给她过了病气,也怕她作为勋爵家的女儿看诊,遭受非议,卫夫人说什么都肯不同意。

还是任医正想了个法子,让她以纱覆面,以化名和他一同看诊。

卫明姝欣喜不已,当时便叫了声师父,叫得任医正喜上眉梢。

之后多年,这个称呼就也没有再变过。

但既答应了家中不能让别人认出她,便不能带着兰芝,更不能乘卫家的马车从家里去药铺。

于是每月十五卫家都会准备好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早早将卫明姝送出城外。

她用了药姑这个化名,对外称是从城外而来任大夫的徒弟,十五这日来城中帮忙运送药材,顺便来药铺施一日的义诊。

卫明姝刚出城外,走下马车,便看到那日的青衣男子正站在一队车马前指挥着搬运货物。

阮文卿也注意到了那辆马车,他行礼道:“姑娘可就是丹青药铺的药姑?”

那日在丹青药铺,那老板娘同他说,十五这日会有一身着白衣的药姑带他进城。

“正是。”说罢,只见面前女子取下面纱,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竟是姑娘。”阮文卿诧异道,“今日来送药材,正好要将这把伞还予姑娘。”

“这把伞阮三郎便收好吧。”见阮文卿愣在原地,卫明姝接着说道:“六年不见,没想到阮三郎记性竟是这样差。”

阮文卿抬眼,便注意了一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

“你是明..."他眨了眨眼,一向从容的脸上多了些难掩的欣喜,“你是卫姑娘?”

卫明姝道:“嗯,你就别叫我卫姑娘了,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叫我明姝就好。”

阮家曾在京城小住过半年。

阮家夫人和郑叶母亲乃是亲姐妹,后来两人嫁了人也没断了联系。

郑叶也是嫁入卫家才知道,卫侯家还未封侯拜爵时做的是漕帮生意,跟这南洋做生意的阮家也是旧相识,早些年阮家作为南洋最大的商户,倒是帮了卫家不少忙。

阮家六年前初来京城做生意,卫家也出了不少力,阮文卿的兄长们皆走仕途,而他作为家中幺子却从小跟随父母经商,去过不少地方。

那次到京城,阮家也没带多少仆从,夫妇二人外出办事便常将阮文卿放于卫家。

因着郑叶和卫直的缘故,阮文卿也时常和家里人来卫府坐客。

卫明姝还记得她当年十二岁,郑叶刚嫁入卫家,两人一同管着府中事物,她也是喜欢粘着这个嫂嫂。

后来阮文卿常来卫家找郑叶,卫明姝也很少见到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也自然而然熟络了起来。

她当时虽还是被父母管着不让出门,但却不似早些年那般卧病在床,一些顽劣的性子也初具端倪,总是带着这阮家三郎爬树挖土,时常粘了一身泥。

有一回,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被卫夫人撞见,便罚她在坐在院中抄了一天字,当时府中人来人往,所有人都看着她被卫夫人罚,却不敢出声。

卫明姝豆大的眼泪直往外崩,心里愈发愤愤不平——

凭什么他们都滚了一身泥,只有她挨罚了?

她抹眼泪的时候,阮家三郎正在旁边。

一碟米糕放在她抄书的石桌上安慰她,她怨恨地瞥了他两眼,却一把抓起米糕,没出息地边抽噎着边大口往嘴里塞。

结果那米糕粘住了她的嗓子,噎得她整日都吃不下饭......

真是丢人现眼。

自那次被阿娘罚过后,她也不敢在家中如此放肆,顽劣的性子收敛了许多。

她想到这些往事,忍不住嗤笑,“咱们别站这里了,进城再说。”

一辆运着药材的车行至药材铺前,已经快到了施诊的时候,卫明姝看大家都忙着将那一箱箱药材往铺子里搬,便也跟上去帮忙。

她刚搬起箱子,便听到旁边一声温和的声音:“明姝你别搬了,这箱子怪沉的,他们能搬完。”

“没事的。”

阮文卿却是从她手中接过那箱子道:“那我来搬就好,听那老板娘说你是这药铺的东家,东家不如进去查验查验货物,这里有我。”

卫明姝听后,心下一暖:“这样也好,那多谢阮三郎了。

作者有话要说: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香罗。

出自《少年游》 宋 张耒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出自《题都城南庄》唐 崔护

小剧场:

卫明姝:我喜欢小鲜肉。

沈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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