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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他不想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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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黎离坐在贵妃椅上,吃着珍儿喂的热乎汤圆。

“公主,那个奴隶……”

珍儿试探着问道,黎离动了动眼皮,挥挥手拒绝了珍儿递过来的汤圆。

“珍儿,你很关心本公主的这个小奴隶…嗯?”

咣当!舀汤圆的勺子掉在地上,有汤水溅在了黎离的裙角,黎离微微皱了皱眉头,珍儿心一跳,诚惶诚恐地跪下来求饶。

“公主饶命,珍儿不是有意的,公主饶命!”

黎离看着忐忑的珍儿,再看看自己的裙摆,她垂眸,轻轻道:“你求什么饶?”

那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蕴含着什么,无端叫人头皮发麻。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她一个劲的求饶,黎离却不觉得她有多可怜。

一个懂得借刀杀人的姑娘,能有多可怜呢。

慕舟的今日之祸,那几十个奴隶的命,少不了她的怂恿陷害。

“闭嘴!”

求饶声戛然而止。

黎离吹了吹指尖,不带一丝情感道:“去外面跪足两个时辰,再去门房那里领罚。”

珍儿白了脸,却不敢再说什么,连眼泪也不敢在公主面前流,只得赶紧去殿外跪好。

“系统,慕舟呢?”

“还跪在那呢,”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嘲讽,怨妇似的道:“宿主执意动用虚空之力,受天道禁锢惩罚,哪还管的了旁人死活……”

黎离没理它,径直去了斗兽场,那里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人呢?”

身后的侍女小心翼翼地走向前来,问道:“公主……说的是何人?”

“昨天那个奴隶。”

“那个奴隶,他……他风寒伤重,昏过去了,管家就作主让他回去了。”

“回哪去了?”

“马……马房。”

天太冷了,黎离冷得不好受,于是她随便道:“请个大夫给他瞧瞧,本公主可不想他死了。”

说完便转头回了寝殿。

“慕舟在马房里高热不退,宿主就不担心吗?”

回到殿内,黎离躺在软榻上,房中炭火充足,手边还有汤婆子,黎离叫人摆上几碟点心,慢悠悠吃着。

“我担心什么?”黎离莫名其妙,她把玩着手中圆圆的糯米糕,觉得这个口味还不错。

“反派死了,我们的任务怎么办?”

“哦。”桂花酥也不错。

“宿主!”系统还要再说什么,黎离打了个响指,它便突然安静了。

黎离想,能怎么办,她又不是大夫,先玩着呗。

无聊了几百年,重新为人做什么都不亏的。

系统是在虚空里找到黎离的,虚空是一片神秘的领域,据说能吞噬维度,反正是不可能有什么活人的,所以系统和它真正的宿主流落到了虚空,宿主就被虚空吞噬得渣都不剩。

它是个AI,任务就是辅助它的宿主拯救攻略一个人。

遇上黎离之前,系统这组数据差点也被虚空消蚀了,它忘记了它真的宿主是谁,他们拯救攻略那个人的意义是什么,反正它就记得,辅助宿主攻略那个人。

于是它绑定了虚空里唯一的灵魂黎离,答应黎离一个条件,让黎离给它完成任务。

答应什么条件呢?黎离没说,她说她很开心做人,于是他们就破开虚空来到了这个世界。

当初怎么都破不开的虚空突然就破开了,系统也没有多想,它和这个世界的一个灵魂达成了协议,它满足那个灵魂的愿望,那个灵魂把身体让出来给它的宿主。

“公主的愿望是什么?”

安静下来的系统正在处理故障,它忘了刚才对黎离说的话,冷不丁就听到黎离问它,它翻了翻数据库,一板一眼地念道:“保护太子哥哥,复国。”

哦豁,这个任务有点意思。

《劫刀》是一本书,现在嘛…是一个平行世界,书原来是一篇大男主升级文,讲蓬莱少主沈长晖不走轮回入凡尘,从一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子变成开国皇帝,最终以人皇境飞升上界的故事。

黎离穿越的这个公主,仅有几句着墨,她是前朝公主,小小年纪昏聩暴虐,好斗逞凶,养了一群凶残的北地雪狼,她的雪狼,是吃人肉长大的。书中男二慕舟是一只半妖,血脉不明,未觉醒前因为惊世容颜曾被公主买入府中,是给公主消遣玩乐的奴隶,公主对他新鲜了一阵,后来玩腻了就让他做了一个马奴。

原本他可以安安静静做一个小马奴的,可是因为在街上救了公主身边的珍儿姑娘,那姑娘见他容貌俊美非常,迷了眼,私下里想跟他好,他拒绝了,那姑娘就自编自导,说慕舟接近他打听公主的事,还在他房里搜出了公主的一只珍珠鞋。

公主知道后,大怒,当即说要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贱奴喂狼。

如果黎离没有过来,斗兽场上的慕舟会被狼王毁去一只眼睛和一条腿,昏倒在死人堆里,等公主走后,他会被一个捉妖师救下,那个捉妖师为了他的内丹,会不择手段让他快速成长,去杀同类,去吃同类的内丹,会拿他练妖毒……

慕舟是个可怜可恨的男二,他原来因为半妖的身份被世人折磨,碾进尘埃里,没有受过一点好,所以后来,他觉醒后有了不可一世的力量,他也折磨这个世界,成了这个世界的劫。

劫刀,就是为了杀他而存在的一把刀。

一个自小受尽冷眼受尽折磨的人,会爱上曾经伤害过他的人吗?

在公主府,他原来是公主的玩物,原本就是从花楼里买回来玩乐的物什,公主暴虐,给他穿上漂亮的衣服后,让他跪在她面前,高兴就赏他一顿鞭子,不高兴就扒了他的衣服,让他跪在雪地里……

后来,更是把他丢进狼群里,让他差点就死无全尸。

所以慕舟觉醒后,推波助澜灭了公主的国家,把公主扔在她养的狼群中,被群狼大卸八块。

公主被灭了国,亲眼看着自己的母后被逼自缢,一母同胞的两位哥哥被千刀万剐而死,她的愿望不是保护自己的国家,而是复国。

复国,国灭了才能复。

还有,保护太子哥哥,却对另外一个哥哥和皇帝皇后只字未提。

真是太有意思了。

现在,公主对慕舟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变成了公主的黎离要攻略慕舟。

嗯,还行。

黎离看了看桌上的汤圆,还冒着热乎乎的气,她回味着汤圆的味道,只觉得好香啊。

做人真好。

…………

第二日清晨,黎离从床上醒来。

一夜无梦,但是神清气爽。

喝着热乎乎的汤,烤着炭火,她从狐裘大氅里伸出纤细漂亮的脖颈,望着窗外的雪,雪地里栽着一颗红梅树。

红梅在寒风中开了,枝头上堆着雪,也压不住梅花的艳。

雪的清白与梅的殷红,是诗里才有的画,生动娇艳,看也看不腻。

真好看。

宫人又喂了她一勺暖呼呼的热汤,她喝了几口,就出去了。

珍儿跪在门口,见黎离出来了,她眼睛一亮,仿若见到了救星。

“公主……公主救我!救救珍儿!”

她跪着爬到黎离身前,抱住黎离的脚,可怜巴巴的诉苦:“公主,救救珍儿……嬷嬷她,她说要把珍儿发卖了!”

黎离低头看着她,不语。

公主府管事的嬷嬷姓李,是珍儿的亲姑姑,平日里对这个侄女疼爱有加,怎么可能会发卖珍儿?珍儿能做公主身边的大丫头,还是因为李嬷嬷的缘故,发卖是假,让侄女来卖乖讨饶倒是真的。

公主虽骄纵,但是忘性也大,最重要的是,珍儿与公主一起长大,是有几分情分的,要不然珍儿也不会如此放肆,有恃无恐地去陷害慕舟。

昨日让她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看来是白跪了,珍儿根本不懂黎离为什么要罚她,这么快又把心思动到她头上了。

“珍儿啊,”黎离皮笑肉不笑,“你认为本公主有几分良善?”

“公主?”珍儿愣了一下,而后便不假思索道:“公主自然是天底下最良善之人!”

“良善?”她似乎是被取悦到了,脸上出现轻盈的笑,然而她移开目光后,却对随从道:“带下去,本公主不想再看见她了。”

“公主?”珍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里出现真正的恐慌,她刚要求饶,便听到黎离道:“别说话,要不然就扔去喂狼。”

于是连求饶声也没有,珍儿就被侍卫挟裹着带下去,刚才卖乖讨绕时的灵巧模样不在,泪流满面,捂着嘴不敢说话比方才可怜多了。

“公主,李嬷嬷方才出府了,说是李家少爷成亲,只怕过几日回来会不依。”

身后传来侍女小心翼翼的声音,却不疾不徐,有条不絮。

黎离回头看了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圆圆的小脸很是喜庆,突然对上黎离的视线,她受惊般低下头,惶恐道:“奴婢……叫昭昭儿。”

“昭昭儿……以后,你就补上珍儿的位置吧。”

天上又落雪了,侍女拿出伞来为她撑着,她接过侍女的伞,对身后一众随从道:“本公主要自己走走,你们不用跟来了。”

说完,拿着伞走了出去。

她要去看看慕舟,慕舟受伤太重,系统动不动就报警,没办法,黎离只好放弃寝殿内温暖的炭火,去找慕舟。

虽然有系统的指引,但黎离还是绕了大半个公主府才找到慕舟。

浑身是血的少年躺在马厩里,生死不知,他躺在草堆上,没有被子,只盖着昨天黎离给他的狐裘大氅。

四处皆是风雪,他蜷缩成一团,小小的,瘦弱得可怜,黎离走进去,才发现他竟然是醒着的。

脸色青白,睫毛上覆着寒霜,乱糟糟的头发里有几许还未融化的飘雪,看起来真的快死了,可他倔强地睁着眼,呼吸间带着微弱的白汽。

太狼狈太可怜了,皮相又生得绝美,周身萦绕着让人心折的破碎感。

见到黎离,他的表情闪过一丝不耐和恨意,那种极力掩藏却仍旧藏不住的恨。

这是恨吧,黎离后知后觉,不过她并不是很在意。

“你……”她蹲下去,与他平视:“你快死了……可本公主并不想让你死。”

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无力,虚弱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黎离伸手为他拂去头上的雪,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一双手白得欺霜赛雪,指腹下贴着他脸上僵冷的肌肤,竟然有种温暖的感觉。

他吞了吞口水,勉力撇开头,避开她的触碰。

公主驾临马厩,很快便被马厩的负责人知道了,负责人摸不着头脑,只诚惶诚恐地守在马棚外。

黎离把手上的伞撑开,为慕舟挡住他头上的风雪。

“进来。”她向马厩负责人招手,负责人弓着背进入马棚里。

“把他带回本公主的寝宫。”

一直到公主的寝宫,有人把慕舟放上软榻,温暖的房子里,医者提着医箱鱼贯而入,为慕舟诊脉看伤,开了方子让医童为他上药。

医童喂慕舟喝了续命的参汤,参汤里下了让人昏睡的药,他腿上受伤太重,狼王咬破的腿肌被冻烂了,需要清除,除了这些,他身上还有许多陈年旧伤的腐肉必须剜掉。

一个清醒的人,是没有办法忍受治这种伤病的痛,医童以为这个奴隶早就睡着了,可是帮他剜掉腿肌上好药,把他翻身过来包扎的时候,少年瘦到脱相的脸上,两只大得吓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医童。

医童吓了一跳,顿住,不可思议道:“你竟没睡着?”

不可能啊,参汤里下的药量很足。

慕舟双唇泛白,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不难看出他此时正在忍受怎样的痛楚。

“睡着了,就死了。”他一字一句道,眼眶里布满可怖的红血丝。

“你…”医童由衷敬佩,手上给慕舟缠绕纱布的动作都轻柔了许多,“那你忍着点,马上就好了。”

慕舟从他身上移开目光,看向山河屏风后少女的剪影,少女好像在品茗着什么,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碗,一个屏风的距离,就像两个世界,有人生死挣扎,有人还是高高在上。

“公主,此子已无大碍,只需按着方子将养上月余便可痊愈,草民已离府三日,还望公主准许草民回去,草民家中,内子不良于行,犬子又是人憎狗嫌的调皮猴儿……”

大夫是公主府侍卫在京郊‘请’的,三天来不眠不休地为慕舟诊治,直到慕舟脱离危险边缘,这才擦擦额头上的汗,战战兢兢来黎离身前辞行。

公主跋扈残忍的声名在上京无人不晓,也不怪大夫惧怕,她底下豢养的狼群不止一次在街上扰民,圣上也不管这个女儿,京城治安的护城卫就更不敢管了。

黎离拨弄着银盆中烧得正旺的兽金碳,百无聊赖地挥手准许大夫离去。

大夫走后,黎离走进内间。

瘦弱的少年躺在金丝细软间,未曾盖上被褥,身上单单裹着一件白色的寝衣,长发洗净梳顺了,泼墨一般散铺在床上。

他肤色极白,玉做的一样,脸颊两周有几处红肿的擦伤,如同美玉有瑕,却仍旧美得精心动魄。

“慕舟。”

黎离叫他的名字,少年闭着的眼睛动了动,然后睁开。

细密纤长的睫毛下,那双眸子血丝遍布,充血可怖。

“这三天,你一刻没有睡着,是吗?”

少年垂下眼睫,似是默认。

“睡觉,好好养伤,好好吃饭,好好活着,不好吗?”

她的眸子里带着疑问,仿佛是真的不理解。

公主问话,他不能不回,张了张口,唇涩口干,他的声音沙哑:“公主想做什么?”

“本宫不想做什么,”黎离走到床边,微微弯腰,伸出手抬起慕舟的下巴,这个角度,慕舟看到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淡漠得没有一丝情绪。

“你……想死?”

不吃,不睡,看起来已心存死意。

一个人受了太多苦难,确实会对人生倦怠厌烦抵触,产生自我毁灭的倾向,黎离试着去理解他。

其实生或死,都是旁人自己的意愿。

黎离想,她自己喜欢活着喜欢做人的感觉,不代表别人也是这样想的。

“你若想死,本宫…可成全你。”

她指尖纤细娇嫩,保养得极好,指腹间掠过他脸上的肌肤,温暖如玉。

可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实在凉薄,屈尊降贵俯视他的表情,带着施舍、端详,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和可惜。

好像,在看一个满意的玩具。

但是,可惜什么?

慕舟动了动眼帘,难堪道:“慕舟…不想死。”

“不想死?那你跟本宫闹什么?”

绝食,不睡觉,但是又不曾拒绝治疗,黎离竟然看不懂了。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的伤太痛,痛到他竟然有了和公主辩驳的勇气。

声音大了,带着些许气愤:“我不想死,没有人想死!公主殿下,小悠,阿凡,七七……他们,都不想死。”

他数了一串人名,神情激愤,可是看着黎离不解的神情,他由愤恨转为自嘲。

黎离想了想那些人丢命的理由,道:“他们是奴隶。”

“哈哈哈……”他控制不住地笑了。

他们是奴隶。

“哈哈哈……”浑身都在痛,他却笑得天崩地裂。

所有人都死了,要不是他血脉特殊,要不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印记,要不是这样,只怕也是尸骨无存。

因为一个人,因为公主一句话,他们这些奴隶就被赶到斗兽场上喂狼。

而他竟然在这里跟这位公主争论,谁想不想死。

他在期待什么?

“你笑什么?”

他说:“慕舟也是奴隶。”

黎离摸摸下巴,“你不一样,你现在是本公主看上的奴隶,不会有人再让你死了。”

“呵呵。”

呼吸间都是疼痛,慕舟索性放飞自我,他神情嘲讽,伴随着痛恨与不屑。

黎离沉默看着他的表情,道:“你……恨我?”

“奴,怎敢?”

黎离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在意,至少现在恨意出现在这个少年眼中,她觉得刺眼。

但想到他因她所受的苦难,她又觉得正常。

她说:“你可以恨我,但不能恨太久,我不喜欢。”

黎离冷漠抬眼:“别闹太久。”

“慕舟不敢。”

“不敢最好了。”她甩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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