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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酒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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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夜晚。

正是下班高峰期。

彼时叶橙正坐在电脑桌前一遍遍修改,上个礼拜陪杂志社几位前辈到滇西采风的稿子,墙上时针快指向晚上十点,偌大的编辑部空无一人。连叶橙隔壁工位那位熬夜加班是常态美工实习生都在一个小时前下了班,走之前还问一句叶橙要不要给她去楼下带杯咖啡。

“不用了,我弄完这些就下班了。”

叶橙犹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回答的,可事实上在三分钟前,面对着自己顶头上司小组长把稿子扔回来,轻飘飘丢一句“再改”。

她只能无能狂怒一阵,继续一字一句对着手边一摞快比她高的文献资料删删改改。

资/本/家,都是吸人血的吸血鬼。

但没办法,她知道小组长自空降到杂志社起就对她这条组里的咸鱼意见颇多,再无奈也只能忍着。

叶橙自大四实习起就在这家业界有名的杂志社工作,一待就是四年。四年来,有不少人前约着她和和气气做美甲吃火锅,人后不知道说她是靠家里亦或是什么不正当上下级关系留在这的流言,叶橙都忍了下来。

毕竟在这985211高材生齐聚的杂志社,不乏含金量极高的留学海归,叶橙这双非一本简直是独一份,从学历上就差别人一大截。

之前也有靠裙带关系进来的实习生,每天就安心刷刷微博和八卦,在季霄手底下做了不到半个月便因为吃不了苦被他骂走,骂声整栋楼都听得见。

指桑骂槐,叶橙不是听不懂。

叶橙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能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就行。她没什么大志向,不想在舒适圈外努力更多,安心躺平。但来自领导的嫌弃和对她能力的质疑,还是让人挺不好受。

又过了一个小时,叶橙终于走出大楼大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偏偏那群狐朋狗友不放过她,都晚上十一点了,非要约她去酒吧玩一通。

叶橙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边扯一把新买的小包,边应道:“我才加班出来,工作超负荷,蹦不动了。”

俞微宁骂骂咧咧,“这次不来以后你就别来了!绝交吧!”

叶橙没办法,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址就靠着车窗睡了。

酒吧灯红酒绿,男男女女在舞池里贴面舞。dj打碟声震天响,夹杂着痴男怨女的鬼喊鬼叫,震得叶橙头疼,走到二层才好一点。就是刚推开214包厢的大门,叶橙竟在里面看到了一个怎么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人穿白衣黑裤,扣子规规矩矩扣到最上面一颗,黑发黑眸,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潭水。而要是叶橙比现在再年轻一些,估计会用更多词来形容他,例如阳春白雪,高岭之花,绝不攀援的凌霄花之类能把人牙酸倒的形容词。

毕竟是自己年少时曾真真切切喜欢过的人。

都是过去式了。

当初也是她年纪轻,被这人的美好皮囊迷了眼,从十四岁到十八岁,一路从附中初中部追到高中部。

在叶橙怔忪时,薛陈周已经稍微侧了侧身,给她让了一条路出来。

“先进来说话,微宁等你好久了。”

“好,麻烦了啊。”叶橙敛下心神,捂着小包进了门。

身后,薛陈周帮忙合上了门。

寒暄还是要的,眼见着里头的一群男女抢麦的抢麦,劈酒的劈酒,乱成了一锅粥。光凑近就能感觉到他们的那股疯劲,叶橙倒更宁愿在门口和薛陈周站着聊会儿天。

“薛……医生今天不用在医院值班么?我听宁宁说你最近也要评职称了,主治医师是吗?”

薛陈周没在意她那个诡异的停顿,只点点头,“是啊,前段时间一直都在忙,除了在公寓就是医院,也没什么时间出来。”

难怪都好一段时间没见着他了。

“其实和你一样,都是刚下班就被叫来了。”

薛陈周还指指搁在卡座上的白大褂,“本打算带回公寓洗一洗,事出突然,就这么带来了,要更脏了。”

叶橙知道以薛陈周的性子,愿意主动分享自己的生活已是极限。但心仍被他那句“和你一样”微微刺痛了。

她和薛陈周哪里会一样。

自高中薛陈周搬离平行班到全学校师资最好的火箭班起就初见端倪,后来一系列事情也印证了叶橙的猜测,他们同一年高考,薛陈周成了他们那一届的市状元,全国各大好学校抢着要。

叶橙凑凑合合上了个本科,已是家里人烧香拜佛的结果。

再到现在,一个是名牌医学院本硕连读的高材生,众多女医生小护士的梦中白衣男神。一毕业就进了全市待遇最好的军医院,现在已是院内小有名气的外科医师。

一个是在编辑部兢兢业业打了四年工的咸鱼社畜,至今仍拿着和应届毕业生一样的底薪,每个月全靠家里救济才能跟着他们出入这种动不动就是五位数的销金窟。

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叶橙一直都知道。

更别说在薛陈周十八岁的生日宴上,当叶橙匆匆从学校赶过去,还没推开包厢门,便听见里面极其响亮的对话声。

“薛二,今天就成年了,是个大人了,能谈恋爱了,要不要试试和橙子谈一场?”

包厢里同龄人多,大家都一齐笑。

却听见薛陈周一字一顿,清清楚楚说:“不谈,我不喜欢她。”

那人像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这次薛陈周说得更清楚了:“我早和你们说过了,我不喜欢她。”“她好烦。”

一句话,轻易否定她年少时所有的喜欢,天堂和地狱只在一瞬间。

叶橙正神游天外时,俞微宁已经端了杯橙汁过来,递给她。

叶橙只看一眼就满脸嫌弃地推走,“这位服务生,我要喝长岛冰茶,谢谢。”

俞微宁瞪大了双眼,似乎很惊讶,“姑奶奶,你搞清楚,长岛冰茶是酒不是茶。”

“对啊,我喝酒怎么了?”

俞微宁摸摸她脑袋,“你没发烧吧,前天晚上吃饭见你还感冒呢,喝什么酒。”

叶橙翻白眼,“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一到换季就犯鼻炎你忘了,一点小病,不碍事。”

叶橙从小身体就弱,隔三差五进医院,现在长大了好一点了,但每年必犯的鼻炎还是像背后灵一样跟着她。

俞微宁心有余悸,“你还是喝饮料吧,悠着点,我可不敢让你喝酒,上次你喝多了发酒疯我还记着呢。而且你哥要是部队里回来了,非得揍我一顿不成。”“要不旺仔牛奶还是北冰洋也行啊宝,我这就下楼问问楼下服务生有没有……”

叶橙只用了个中气十足的滚就打发了她。

劳累了一天,叶橙抱着一杯橙汁在卡座上坐下,脸色才好一点。

她没和任何人说,其实她自打从滇西回来后身体就一直不算好,反反复复发低烧,药吃了好几板,一点儿起色没有。

连带着工作状态都不好,还天天被小组长骂个狗血淋头。

叶橙深呼吸一口气,看着手里的橙汁发呆,也好像这时才想起来她为什么会得这场感冒。

就在一个礼拜前,叶橙陪着杂志社的几位前辈从北宁市一路奔波到滇西,从飞机高铁再到绿皮火车,还要进山去进行吊脚楼拍摄工作。等叶橙手头上的事情告一段落,她已经恨不得在旅馆里躺个一天一夜。

小地方,小旅馆,隔音非常差。

才睡了三小时,叶橙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翻身起来开门,门外赫然是领他们进山的导游。一个傣族的小伙子,热情好客,人晒得黑,但是牙巨白。

“叶橙姐,我们学校今天泼水节呢,一块来玩吧。”

也是这时叶橙才想起来他还是当地大学的大三在读生,但拒绝的话她不太能说出口,尤其面前这人还挂着一脸黑人牙膏般热情的笑。

在叶橙犹豫时,小伙子已经拽着她的胳膊,大步下了楼。

“来吧,保证你没有见过这阵仗,可热闹了。”

她确实没见过这阵仗,学校男男女女都拿着小红桶或是水盆往身边的人身上泼,不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大家脸上挂着笑,身上湿漉漉,空气里都是青春的味道。

叶橙人长得不高,只有一米六三左右。但也灵活,在学校里穿行了好一段时间了,身上硬是没湿,只衣角沾上几滴水珠。

被那位黑人牙膏小导游看见了,直笑着和她解释:“叶橙姐,在我们这泼水是祝福,你躲什么呀!”

叶橙撇撇嘴,傻子才愿意被人浇一身水。

就在这时,她借着阳光往远处看去,看到教学楼下一道特别眼熟的身影。个子颇高,身姿也挺拔,走路姿势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顾青李?他怎么会在这?

在叶橙发呆的间隙,满满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那天叶橙到底没来得及求证那人是不是顾青李,毕竟整个大院谁都知道,那个曾寄住在叶家三年的少年已经远走多年,在大洋彼岸求学,前途一片光明。连叶橙偶尔和他联系说说近况,都要查一下两地的时差。

所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滇西那么偏僻的地方,没可能的。

酒喝到一半,薛陈周急急忙忙拿了白大褂要走。众人见状,虽吵着闹着要他罚酒,但知道他职业特殊,这个点被叫回去并不是什么好事,只给他倒了杯饮料,喝完了,意思一下就算完事。

眼见着薛陈周走了,俞微宁才又倒一杯橙汁,摆在叶橙面前。

“怎么样?对我们小薛医生还有感觉吗?”

叶橙知道她是在调侃自己,但这话也是真心。

“不喜欢了。”

“谁爱喜欢谁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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