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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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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落水

秋风瑟瑟,满河的荷花早已凋零,与桥上岸边的喧闹人群一比,更显萧疏凄美。

灵隐居士在魁星阁中坐而论道,阁楼里的学子坐得满满当当,阁楼外挤不进去的人也层层围着。

脑海里想象的是论道声声,往来皆是萧疏俊朗的莘莘学子的景象,现实却大相径庭。

文灵秀牵着沈青岁好不容易挤上离魁星阁最近的春晖桥,却也只能远远地望去,看不见灵隐居士的影子,只能看见坐在魁星阁朱栏边的几位学子,更别谈听道了。

春晖桥上,即使有银巧和文灵秀带来的婢女护着,两个小姑娘还是被挤在一边。

文灵秀极目望去,发现连灵隐居士的影子都看不见,变得垂头气馁。

嘴里嘟哝着,“还以为能见到居士一眼呢,见不到,看看相貌俊秀的学子也好呀,结果……”

来来往往的大都是些屡考不中的糟老头子。

沈青岁站稳脚跟,朝魁星阁望去,却在临水朱栏边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脊背挺直,乌发及腰,散发出疏离之气,仿若山巅上终年不化的雪。

是了,今日听道的主要是白麓书院的学子,三哥哥在也不奇怪。

似有所感一般,佟北陆将神思从经义传文中抽离,侧目扫过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明明那么多身穿不同颜色衣裳、五彩缤纷的人,偏偏他只一眼就发现那个粉裙娇娜的小娘子。

沈青岁见他望来,连忙挥了挥手,也不管自己正戴着帷帽,外人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可佟北陆微微点头,在回应她。

帷帽下的笑容更甜了。

“在看什么?”紧挨佟北陆身边坐着的同窗问道。

他摇首,同窗内心嘀咕,聪颖厉害如佟兄竟也会走神?

和文灵秀想看俊秀学子的心思不同,沈青岁见到三哥哥就已经很满足了。

自从她及笄后,就很难见到三哥哥上课时的认真模样。

人潮人涌随着拥挤,一个短打布衣的男子撞向了沈青岁。

沈青岁的帷帽被撞歪,她堪堪扶正,在男子的紧紧盯视下还是露出了一点儿芙蓉颜色。

“你做什么!”银巧大喝,可在嘈杂的人声里惊不起多少浪花。

银巧像老鹰护住崽崽一样拦在沈青岁的面前,避免他人偷窥。

那男子见视线被阻拦,连句道歉都不曾说,转身就陷入人海之中。

“真是古怪……”银巧连忙去看自家姑娘有没有大碍。

沈青岁自己扶正帷帽,摇手表示没有事,文灵秀忆起上回书斋的事,生怕横生枝节,便提议离开此处。

人头攒动也没什么好看的,几人就下了桥。

河岸两边人来人往,沈青岁和文灵秀几人的身影落在柳树下暗藏的一双鹰眸中。

柳枝纤细若美人易折的腰,随风轻轻扫过其中一人的锦袍。

他们二人一主一仆,站在前面的男子穿着天青色金丝滚边锦袍,头戴玛瑙小金冠,贵气十足,一双鹰眸往人身上一落,便觉寒涔涔的。

先前古怪的短打布衣男子来到梁胤礼前禀报,“不会有错的,那个粉裙小娘子就是平乐郡主。”

梁胤礼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言不发。

仆人上前催促道:“殿……公子,我们来秦州前就派人蹲守郡王府多时,好不容易等到平乐郡主出府,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此时不行事更待何时?”

梁胤礼抓住轻扫衣摆的柳枝,还未用力便折在手中,鹰眸中闪着暗光,“去吧。”

一声令下,仆人领着短打布衣男子下去布置。

沈青岁与文灵秀走在街上,即使遮面,但婀娜曼妙的身姿亦令人想入非非。

她们加快脚步,此处路窄人多马车不能进入,停在坊口了。

今日人多热闹,城中商贩自然不会放过此等大好时机,挑着扁担贩卖货物,沈青岁比这更热闹的上元节都见过,也就不觉新奇。

文灵秀向来深居闺房,鲜少见过热闹场面,不由伸长脖子去看。

渐渐地,便松开了挽着沈青岁的胳膊。

银巧则是恪守规矩落后于二人,却也紧紧跟随沈青岁,然迎面行来三五路人将她与沈青岁隔开。

一个挑着扁担的商贩从后面急匆匆走过,待行到与沈青岁并排时,猛地一转身。

沈青岁只觉腰侧被一个重物击打,痛得她还来不及出声,便坠入到一旁的河水中。

“郡主!”银巧大惊失色,从人群中挣扎出来就想去抓,可哪里来得及?

冰冷的河水从耳鼻灌入肺腑,寒凉刺骨,沈青岁呛了好几口水。

身侧漂浮着几朵枯萎荷花,可用手轻轻一捏就碎了根茎,根本借不了力。

秋日荷花凋零,河水上涨,沈青岁挣扎了几下,河水便越发浑浊。

肺脏因缺少空气而疼痛,头脑发胀,她失去意识前想,若自己出生在江南水乡而非干旱少雨的北方,按照自己的性子一定会习得凫水,不像现在一样飘零无助。

河岸上的人睁眼看着那冰冷河水没过小娘子的脑袋,河水变得平静,只余一顶白纱帷幔随波漂流。

柳树下,梁胤礼死死地皱起眉头,言语含着浓浓的愠怒和不解,“这就是你说的锦囊妙计?”

安排好一切的仆人擦着额头的湿汗,谄媚道:“是啊公子您想,危急情况下救了平乐郡主,不仅平乐郡主会感恩得无以回报,就连郡王府也会感激您的。”

仆人自认计划天衣无缝,想着自家殿下乃当今圣人最得宠的五皇子,不谈那煊赫身份,单论样貌也是仪表堂堂、鹤立鸡群,俘获了多少京城贵女们的芳心,而今再使一使英雄救美的伎俩,还担忧那藏于闺房深处的小郡主不动心吗?

梁胤礼眉梢一压,“愚钝。”

仆人弯腰点头说是,看着那河水中的小娘子不过一会儿便没了挣扎,犹疑道:“公子再不救人,恐怕……”

梁胤礼用鞋头镶着拇指大珍珠的皂靴撩拨了下河水,“又脏又冷,也配让本殿涉水!”

话音方落,又是一个落水的声音传来。

魁星阁,一个学子扶着朱栏惊恐地朝那忽然跃入河道的身影喊道:“北陆兄!”

他一喊,整个魁星阁的人都注意到有人跳水了。

灵隐居士暂停讲道。

而秋白藏的座位在魁星阁内,他迅速扫过在场众人,发现三弟并不在,从高大的阁楼朝外看去,河岸对面银巧正撕心裂肺地呼唤,旁边是同样吓得瘫坐在地的小娘子文灵秀。

秋白藏头顶仿佛被一把锤子重重砸下,呼吸一窒,迅速叫人去救人。

与此同时,他双目紧紧注视着水里的青衫身影。

一旦三弟有体力不支的情况他亦会奋不顾身下水。

河面只有凋零枯黄的荷花荷叶和波澜起伏的水面,此外安静得没有一点儿活气,岸上的喧闹惊呼声都被他屏蔽,一双乌瞳不断搜寻着那一点儿粉色。

看不见,完全寻不到。

忽然,荷叶深处的平静水面上窜出一个气泡,佟北陆登时鼓足呼吸深潜下去。

他从背后搂住她的腰肢,却发现有一股拉力无法上浮。

绣鞋早已丢失,细嫩的脚腕上缠绕着水草和树枝。佟北陆拼尽胸口里的最后一点儿空气耗尽之前,硬生生将其扯断扯开。

右手掌心被划出伤口,经河水一泡,伤口外翻发白。

他扶着沈青岁朝最近的岸边游去。

这是一处极少有人涉足的沙洲,四周长满比人还高的芦苇。

一到岸上,他的肺脏便极大程度的收缩与舒张,带动胸膛剧烈起伏,冰凉与窒息的双重刺|激下,他的心肺疼痛难耐,可根本顾不上那么多。

他伸指朝她探去,鼻下已经没了呼吸,纸一般薄弱的胸膛平静无起伏。

素来冷静的乌瞳被慌乱所占据,他仿照着书上看来的知识,将她口中的泥沙清除干净,随后双手交叉按压她的胸膛。

按压一阵后,他俯身唇贴唇向她胸肺送气。

按压、吹气、按压……如此循环反复,在这儿鲜少有人涉足的地方,往日恪守的规矩礼仪在生死胁迫下早已崩摧。

即使他已经精疲力尽,可动作一刻也不停,安静的芦苇沙洲里只有他的喘息。

忽然,沈青岁哇地吐出一口水来,睁开眼睛悠悠转醒,瞧见眼前的人,她似在梦里一般呓语了一句“三哥哥”后,又没了意识,可胸膛已经有了微弱的起伏,鼻下也有了呼吸。

一艘小船摇摇晃晃地靠近沙洲,秋白藏还未等船停稳就率先上岸。

佟北陆胸背处的陈年伤疤竟泛出无法呼吸的疼痛,像一把刀插|进体内绞碎他的血肉,同时视野模糊,冒出黑点。

秋白藏拨开芦苇,“岁岁!三弟!”

“照顾好她。”佟北陆将沈青岁送往他怀中,秋白藏抱着沈青岁上船。

佟北陆这才完全松懈下来,登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布置典雅、帐幔重重的香闺中,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纱洒在静谧的绣帐上。

沈青岁动了动眼皮,醒来已经是亥时了。

守在一旁不敢歇息的银巧喜极而泣,“老天保佑郡主你终于醒过来了。”

沈青岁懵懵的,昏迷前的记忆渐渐回归。

她记得自己被沉甸甸的扁担撞入河中,以为自己要丧命时,像是做梦一样见到三哥哥,再然后就是如今身处闺房。

记忆模糊,她便让银巧仔细道来。

当时撞倒自己的小贩眼见闯了大祸,早就没入人群不知所踪。

而自己能活命,完全是因为三哥哥不顾一切跳下河,随后在现场的二哥哥叫人划船带昏迷的兄妹二人回府。

经此一事,灵隐居士暂停了论道,而秋白藏处事圆滑,封锁了落水之人乃平乐郡主的消息,百姓只当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

府中的沈郡王妃知晓,已经来过海棠轩,幸好沈青岁在小时候上树摘果、捉猫逗狗练得强健体质,得知大夫诊脉后并无大碍,便去落梅小筑看佟北陆。

可三哥哥却没有这般好运,被秋日冰冷砭骨的河水刺|激,加上曾经受过重伤的虚弱体质,现下还在落梅小筑昏迷不醒。

沈青岁一听三哥哥状况不好就想下床,“快带我去看三哥哥!”

可她方一起身,胸口和腰侧就一阵疼痛,腰侧是被扁担撞的,可胸口又是为什么?

她拉开衣襟,才发现胸口是大片的淤青。

她顾不上那么多,忍着疼痛也要去落梅小筑。

银巧泛着泪光,好说歹说才让沈青岁同意上药后再去落梅小筑。

落梅小筑。

主屋里,两位哥哥和沈郡王夫妇都在场,床边还围了三四个大夫。

见到沈青岁来了,沈郡王妃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她差点就失去了唯一的女儿。

哥哥们和爹爹也来嘘寒问暖,沈青岁忍着胸口的疼,“我没事,我是来看三哥哥的。”

沈郡王透过屏风朝里面看了一眼,叹气道:“你三哥哥……”

沈青岁的心立刻被提了起来,“三哥哥怎么了?”

“都怪我,要是下水救人的是我三弟也不会病得严重……”

沈青岁听后小脸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但她还是上前握住二哥哥袖袍里的手,给予温暖,“二哥哥说什么呢,下水救人不是越多越好呀,多了反而会添乱,再说没有二哥哥我们也不会立即回府得到救治。”

秋白藏内心深深的愧疚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沈青岁说这些也无非是让他不要太难过自责。

夏长嬴示意她进去看佟北陆,恰巧屏风后的大夫们诊治完走出来,为首的一位头发徐白的老大夫说:“贵公子邪寒入心肺,引起旧伤复发,心血散乱,今夜危矣。”

在场众人闻之沉默,沈郡王连连摇首,“还望大夫一定要救助我儿。”

“老夫自当竭力,只是贵公子寒极又起高热,实在危矣……”

沈青岁一步步走进屏风后,她看见三哥哥闭眸躺在床榻上,额头光洁、鼻梁挺直,睫毛细细密密地盖住沉静如霜的眼眸,露在被褥外面的手掌指节纤细白皙,整个人安静美好得像一尊悄无声息的观音像。

房间里响起她轻微的抽噎声,混在父亲和大夫的谈话中不甚清晰。

沈青岁上前紧紧握住佟北陆的手,希望用温暖唤醒沉睡的观音。

佟北陆紧闭的眼睫,极其细微地动了动。

作者有话要说:

岁岁需要成长。感谢在2022-08-10 22:54:17~2022-08-15 15:3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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