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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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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放学,林以澄没有吃晚饭,直接坐公交车到了市精神病院。

上次陈岚把煤气打开,如果不是邻居发现得早,后果不堪设想。

重度精神分裂,已经到了不得不治疗的地步。

小姨对此不管不顾,林以澄只好把之前为集训攒的钱拿了出来,又拉下脸皮跟邻居借了点,东拼西凑,为陈岚付了一年的治疗费用。

病房内,陈岚正手脚蜷缩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呆望着不远处的小花园。

医生说她最近都不愿意吃晚饭,于是林以澄到医院食堂打了些清淡的饭菜,一口一口地喂她。

“你还是高中生?”进来整理床单的护士注意到林以橙的校服,好奇问了一句。

“嗯。”林以澄点头,继续舀起一小勺米饭放进陈岚嘴里。

“有毒,我不吃……”陈岚木然地摇头。

“妈,可以吃的。”林以澄叹了口气,勺子悬在半空。

陈岚已经瘦得不成样子,手腕上的青色血管一根根凸着。

白发也生得更多,面容憔悴,护士帮她扎好的头发又被她扯乱了。

护士换上新被单,抖搂两下,看向她:“家里还有没有别人?”

林以澄迟疑片刻,温声答:“小姨在外地,家里就我和我妈两个人。”

“高几了?”

“高二。”

护士将目光收回,带了些同情劝道:“用心准备高考吧,你妈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会给你打电话的,不用三天两头跑一趟。”

“嗯。”林以澄垂眸应了一声。

她很耐心地喂饭,陈岚多少还是吃了点,她也稍稍放下心来。

走出病房时,走廊上吵吵囔囔。

“霁存你能不能去死?!老子没病!”

一个头发半长不短的男生正在打电话,骂完便把一袋东西摔在地上,砰的一声,里面的瓶瓶罐罐四处滚落。

有几瓶滚到了林以澄脚边,撞上她白净的帆布鞋。

“看什么看?”男生把手机从耳边放下,恨恨地扫她一眼,“你也有病?”

林以澄摇摇头,俯身将掉落的药瓶一一捡起来,放回袋子,走上前交到他手里。

男生的眼神带了点狐疑,愣了几秒接过袋子。

林以澄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太阳落山,街边餐馆飘出饭菜的香,她忽然感觉有点饿了。

在站牌下等公交时,手机震了一下。

林以澄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自从加了裴煊之后,她的消息就没断过。

[X:在哪]

她回复:[等公交]

[X:抬头]

林以澄茫然抬眼,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机车,裴煊正倚在车旁抽烟。余晖下,腕上的表盘反着光。

她等了一分钟红灯,从斑马线走过去,站在他跟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后门没见到你,教室又找不到你。”裴煊吐出一口烟雾,“开车转了一圈,正好碰上。”

烟雾顺着风飘过来,林以澄稍微往后退了点距离。

裴煊眉梢微挑:“讨厌烟味啊?”

“嗯。”林以澄实话实话,“不太喜欢。”

“那不抽了。”裴煊把烟踩灭,捡起来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吃饭没?”他抄着兜走回来。

林以澄侧身看他,随口一答:“吃过了。”

裴煊俯身盯着她的眼眸:“你看我信不信。”

说罢,他从黑色斜挎包里掏出一个饭盒,递给她。

“不用了,我吃过了。”林以澄没接,望了望站牌的位置,“公车要来了,我得回学校。”

“哦。”裴煊把饭盒放回包里,“看来是要带回教室吃。”

“......”林以澄不知道他是怎么理解中文的。

裴煊跨上机车,扔给她一个头盔:“上来。”

林以澄犹豫着接过。

这么些天,她也大致了解了这人的性格,心知拒绝也没用,只好戴上头盔跨上后座。

上车时不小心碰到他的后背,她闻到淡淡的薄荷味。

也不管她在想什么,裴煊径直抓过她无措的手放在自己腰间,顺便威胁一下:“抱紧了,掉下去我可不捡你。”

“......”

林以澄从来没有坐过摩托车,只很小的时候坐过小姨的电动车。

直到这一刻她才体会到什么叫做——

快得连风都追不上。

一路疾驰,引擎声透过头盔传进来,又沉又闷。

终于到了一中门口,林以澄把头盔摘下来,强忍着胃里的翻腾,跟裴煊说了一句谢谢便要走。

裴煊拽着她的书包带把人拎回来,将饭盒塞到她手里。

林以澄已经没有力气拒绝,接过饭盒便立刻转身,脚步一深一浅地走进学校。

心跳的速率还没降下去,她现在很想回教室趴着缓一下。

裴煊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那头接通,斯斯文文的:“什么事?”

“阿淮。”裴煊望着林以澄渐渐消失的背影,“南城一中教务系统的登录密匙,我需要。”

陆哲淮静了几秒,平和道:“如果是坏事,劝你三思。”

“倒也不是很坏。”

裴煊的手指轻轻叩着车头,顺便把盯着他看的学生一一瞪回去,无所谓道:“只是看一下名单资料。”

对方没说同意但也没拒绝:“等我吃完午餐再说。”

裴煊一时没反应过来:“你现在吃午餐?”

那头慢条斯理的:“有一种东西叫时差。”

“哦,差点忘了。”裴煊轻笑一声,“谢了。”

之后好几天,林以澄晚上回家的时候都没在后门看到裴煊。

奇怪的是,班上请假没来的男生越来越多,班主任时常上课上到一半就要出去接一个电话。

林以澄课间下楼接水,路过走廊时听到同学们低声议论——

“听说隔壁班的男生被一个疯子盯上了,那家伙逮谁打谁,好几个都被打了。”

“我去,校外的混混?”

“不清楚,学校还在查。那人戴了头盔,看不到脸,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林以澄仔细听着,刻意放慢了脚步,心底忽然涌上一层不安。

晚自习,她在画室里心不在焉地练习静物。

休息铃响时,班主任进来拍了拍她的肩,说有事找她。

冷清的办公室里,班主任面色凝重地盯着她,迟迟才开口:“最近咱班发生的事,你知不知道?”

林以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点了点头:“有听说。”

“监控是我在查,还没通知领导。”班主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直入正题,“你跟那个人,什么关系?”

林以澄心头一颤。

“他送你来过学校。”班主任放下杯子,投来审视的目光,“你和他认识?”

“嗯。”林以澄坦然承认,“认识。”

“不是我们学校的吧。”

她摇头:“不是。”

班主任叹了口气,抱着胳膊看着她,五味杂陈:“我知道你情况特殊,班上那些男同学欺负你,你可以跟老师说。”

“没必要私下解决。”

林以澄垂下头。

“对不起。”

“你是个乖孩子,别学坏了。”班主任声音小了些,“既然如此,我可以跟领导和家长好好交涉,尽快翻篇。但是,如果再发生同样的事,我就不可能替你着想了。”

晚自习的结束铃打响,艺术楼渐渐空了。

林以澄没有像平时那样画到将近凌晨,十点还没到她就收拾书包离开了画室。

下楼时,她拿起手机给裴煊发消息。

[你待会儿能不能来一中后门等我?]

那头秒回:[行啊。]

林以澄叹了口气,紧攥着手机往后门跑。

起风了,天上看不到星星,月亮也被一团黑云遮得严严实实。

她站在路边低头数落叶,那一道熟悉的引擎声逐渐靠近,裴煊来得很快。

他停在她面前,取下头盔揉了揉黑发,勾起一抹懒散的笑:“你第一次主动给我发消息。”

林以澄看向他,微微蹙着眉:“把那些人打进医院的,是不是你?”

闻言,裴煊没什么反应,反而饶有兴致地挑眉:“是啊,怎么了?”

“他们招惹你了?”林以澄问。

“没有啊。”裴煊一脸坦然无谓,“只是我看不惯嘴碎的。”

林以澄听懂了他的意思,心中的猜想也得到了印证。

“他们没有做伤害我的事。”她用劝慰的语气说道。

裴煊安安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微微嘲讽:“你挺宽容啊。”

“言语伤害就不算伤害了?”

“那些影响不到我。”林以澄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而且你打的人里,也有无辜的。”

“无辜?”裴煊不可思议地笑了,“都是沉默的帮凶,哪一个无辜?”

林以澄抬眼,默默看着他,斟酌了一会儿开口劝道:“裴煊,做事要考虑后果。”

他一脸倨傲:“我开心就好,不需要考虑后果。”

林以澄坚持着:“他们也是学美术的,手受伤就不能画画。”

裴煊不耐烦:“关我什么事?”

气氛凝滞片刻。

林以澄恳求他:“以后别这样了,好不好?”

裴煊侧过头去,阴沉了脸:“看我心情。”

得不到确切的承诺,林以澄心里没底。

她知道他是为了帮她,但那样做无疑是不理智的,如果把握不好分寸,随时可能惊动警方,到时候他很难收场。

“班主任知道你和我认识。”她猜想,或许只有拿自己当理由才能劝得动他,“如果事情严重,家长闹到学校来,我会被开除。”

裴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但随即又恢复了原有的傲慢:“那正好,你转到南高来吧。”

林以澄无话可说,心头像压了块石头,莫名其妙越来越沉。

从小到大,她秉持的理念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睚眦必报,现实已经让她很疲惫。

但裴煊显然和她不一样,他冲动固执,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计后果。

她不再劝,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提起步子转身就走。

“喂。”

裴煊将车灯打开。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林以澄没有回头。

她很少生气,但此时此刻她很难受,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口堵成一团,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引擎声一直在身后悠悠地响,裴煊一直跟着她。

她脚步一刻不停,头也不回地对身后那人道:“别跟着我了。”

“谁说我跟着你了。”裴煊的态度既傲慢又轻佻,“我只是碰巧顺路。”

林以澄叹了口气,越走越快。

到家楼下时,身后的引擎声息落,但车灯依旧亮着。

凹凸不平的水泥路上,她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

几声闷雷响彻夜空,大风不停歇地刮过小巷,发出阵阵呼啸。

要下雨了。

她忍不住回头,冷冰冰扔出一句:“我到了,你赶紧回家。”

“我爸知道我又打架,所以把我撵出来了。”裴煊懒洋洋地把胳膊搭在车头上,“目前无家可归。”

林以澄轻咬下唇,无奈道:“那你就不要打架。”

说完便转身上楼,还顺带把楼下的小铁门也关上了,看也没看他一眼。

回到家里,她动作机械地将灯打开,整个人闷闷的,在小客厅里来来回回走了两圈,想拿上衣服去洗澡,却不知不觉坐在沙发上呆了许久。

她看向窗外,此时一道闪电从夜空中劈了下来。

半分钟后,天像是漏了,密集的雨声响起,电闪雷鸣。

她指尖掐着掌心,只思考了三秒,立即拿上钥匙和伞夺门而出。

跑到楼底,她迅速打开铁门。

门开的一瞬间,裹挟着雨水的大风扑面而来。

裴煊就站在距离她五米开外的地方,一动不动,任凭豆大的雨滴将他砸来砸去,浑身湿淋淋。

明明一副狼狈样,这人却依旧平静地倚在机车旁,一条腿微微曲着,泰然自若,仿佛没有在淋雨。

林以澄立即撑开伞跑过去,替他挡雨。

她轻声斥他:“下这么大雨,你不会找个屋檐躲着吗?”

裴煊低着头,慢慢掀起眼皮看她。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锁骨,黑色T恤湿涔涔地贴在身上。

他小声而气闷地:“你把铁门关了,我上哪儿躲?”

风很大,林以澄紧紧攥着伞柄,朝他倾斜着伞面。

“等雨停了,你就回——”

“对不起。”裴煊打断她。

“是我冲动。”他低垂着头,雨水在他的刘海上汇成一条线,断断续续滴落下来。

“你不能被开除。”

无言许久。

渐渐的,耳边的雨声小了些。

林以澄望着他,想说的话在心口兜了几个圈。

“我知道你想帮我。”

她抬手,将糊着他眼睫毛的雨水轻轻擦掉,静默片刻,温声道:“谢谢。”

裴煊喉结轻滚,直勾勾看着她:“要是他们还说你,你就告诉我。”

“我还打他们。”

“解决途径有很多。”林以澄无奈地将手收回,“暴力不是唯一的方式。”

“哦。”裴煊悻悻的。

这个态度明显是不服气,林以澄抿了抿唇,问:“你真的听进去了吗?”

裴煊转过脸,瓮声瓮气的:“听进去了。”

“我答应你。”

林以澄蹙着眉,将信将疑:“你说真的吗?”

“真的。”裴煊将脸转回来,“我可以给你盖个章。”

林以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盖章?”

“嗯。”

下一秒,裴煊低头,与她额头相抵,贴上来的瞬间还带着点雨水的湿意。

她微微怔愣,额上那一小片温热像是钻进了心里,她攥着伞柄的手不自觉松了点力道。

“盖章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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