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出行（九）（1 / 1）

北地山脉绵延，南地水域广阔。

銮车有法阵的加持，速度极快，几日的功夫就到了南北交界处。

不同于山阳地界的天高云淡，这里的景致开始有了柔媚之姿。

车队连日奔波，需要就地修整，众弟子或是修补法阵，或是准备饭食。只有白靥寻着水声钻入密林中，找到了一条小溪。

她迎着西斜的落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弯下腰去，将自己的裙摆撩起打结，发髻两侧银蝶样式的饰品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闪动。

她光着脚下了水，被凉意激得哆嗦了一下，随即踏着水花一阵撒欢。萧家所在的朝日峰虽然景色秀美，可到处布满法阵，由不得她随心赏玩。

外头天大地大，果真畅快。

溪流深处有鱼，白靥指尖有法力流出，凝成一团荧光随着水游荡，有几只青鱼对荧光很是好奇，追随着光亮小心试探，不过须臾之间，那团法力将一尾青鱼击打出水面，带着水花正落入白靥怀中。

密林外，众弟子搭起了青帐，青帐低矮小巧，内里却别有乾坤。萧家人出行，从不会委屈了自己，极品法器，内里用法阵扩充出额外的空间，虽然耗损灵石，却可容纳床帐、炭炉、盥洗之物，很是舒适方便。

青帐外，萧煜远望着西北方，脸色却不太好看。

丹秋侍立在侧没有说话，心中却很清楚主子在担忧什么。云炣独自带了二十名暗子出行，至今没有一点消息传来，而萧家祖宅留守的心腹刚刚玉牒传信，三日前，老家主暗伤再度发作。

这事情桩桩件件，让人不得安宁。

一个白色身影从远处跑来，光着脚，裙摆凌乱，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片。

白靥抱着两尾鱼，兴高采烈地在萧煜身前站定，丹秋瞧瞧自家主子阴沉的脸色，又看看白靥上翘的嘴角，最终决定，还是将此地让给两人单独相处。

白靥献宝一般地将鱼托起，“萧煜你看，这鱼是不是很肥？帐中有炭炉，等下煮一锅鱼汤，味道一定鲜美。”

萧煜转过头来，却没去看鱼，而是从头到脚地将她打量了一遍，见她又将自己弄得邋遢不堪，微微皱起了眉，“你倒是很有雅致。”

白靥盯着他的脸，此时天已全黑，青帐顶的光折射而来，他的脸一半处在光中，一半藏于阴影。

少主好似心情不虞，白靥如是想着。

萧煜不再多言，转身进了帐中，法阵的金光泛起一阵涟漪，他宽大的黑色袖袍甩起弧度，一闪而逝。

白靥上扬的嘴角渐渐垂了下来，原地站了半晌，将鱼随手一扔，跟着进了青帐。

她满身的鱼腥，默默地走到屏风后换衣洗漱，整理鬓发。

萧煜端坐在矮塌前，外出终是不便，饭食很简单，两人沉默着对坐进食。凝滞气氛里，白靥放下了手中筷箸，两手托腮不住地打量他。

几息后，萧煜抬眼，“怎么？瞧着我便能填饱肚子？”

白靥仍凝望着他，“少主，你为何总是不开心？”

毫无悬念的一声嗤笑，仍是那抹熟悉的讥讽，萧煜喃喃念着：“开心...”

多么愚蠢的问题，存活于这天地间，行走在诸般是非中，也只有这样被豢养的不谙世事的一只妖类，才会有此发问。

白靥盯着他唇边的一丝嘲讽，这是她所熟悉的少主，笑起时仿佛有冷冰冰的肃杀之气，长眸微抿，凌厉又俊美。她贪恋着这样的少主，又不想见到这样的少主。

萧煜腰间的玉牒闪过一丝灵气，他立刻收敛神色站起身来。

修长的手指在玉牒上滑过，玉牒周身白光一闪，出现了一行小字。

灵君小姐暂且无碍，然玉灵木灵韵衰减，恐无法长存。

是云炣的传信。

萧煜背对着白靥，久久不语。良久后他回身看来，那目光复杂，含义不明。白靥摸着脸，忐忑问道：“你干嘛这样看我，瞧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萧煜面上却恢复了平静，将玉牒收回袖中，“出来这几日，玩过疯过，从今夜起，打坐吐纳练功，再不许懈怠。”

白靥小脸立刻垮了下去。

入夜。

两人各自盘坐于蒲团上，白靥最不耐烦苦修，往日在禁室中她不过是做做样子，想练便练，想睡便睡，现在萧煜在旁，她只得硬着头皮沉下心来，可修炼功夫又不是一蹴而就，她心烦气躁，周身灵韵频频激荡波动。

萧煜闭目，感受着业火火种在丹田内跃动，那火种还并不是浓烈的暗红，始终差一点火候。

业火秘法，何其暴烈。难以突破，难以掌控。

若论天赋，他始终比不过叔父那一脉，当年叔父已经半步踏入仙道，灵君年纪轻轻也早已功法不凡。

只可惜，如今他们一个躺于地底，一个将自己封于内宅，再没了往日风采。

夜间的风在旷野里呼啸，带来众弟子的吵嚷之声。

白靥从静定中醒来，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她茫然望去，见萧煜已经起身掀开了青帐。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帐子，见弟子们聚集在地势较高处，望着密林后指指点点，口中发出惊奇声。

密林深处的上空，有五彩霞光流动，在这漆黑的夜里，犹如神鸟的尾翼，波光粼粼又绚烂。

众弟子啧啧称奇，大致都认定这是什么了不得的祥瑞。白靥头一次看到这玄妙的景象，不同于雨后的虹光，这彩霞仿佛是有生命一般，在那片场域里波荡起舞。

她不由自主开口赞叹道：“真美啊，这到底是什么？”

美？大约是吧。只是，极致的美往往存在于毁灭前夕，短暂的灿烂后，一切归于寂寥。

萧煜脸色如同罩了层霜雪，他死死凝视着那片天空。仿佛是印证了他的猜想，那片霞光似是在同天地间看不见的力量博弈，最后的光亮绽放后，化为一阵灰色雾气，如清烟般消散。

白靥转头看向萧煜，“少主？”

半晌后，才听到男人缓缓开口：“那是，消散的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