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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往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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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酌是个懒散性子,他上午下完学后直接就去了京郊马场,那群狐朋狗友都在那里等着他。畅快玩儿了一圈后,回公主府时已至深夜。

他利索地下了马,缰绳还攥在手上。“常叔,我母亲呢?”

“回小侯爷,殿下尚在宫中。”皇帝登基后,给了陈家侯爵,陈琉离世,武安侯的爵位便给了他与长公主的儿子陈酌。

郑仪不喜欢宫里的拘束,她甚少留那么晚。陈酌思把握在左手的缰绳换到了右手,眯着眼道:“今日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常叔点了点头,把今日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那钱侍讲如何如何高谈阔论,太后如何如何先入为主,郑仪又是如何给她出的气,一一道来。

话说完,他抬头,方才发觉小侯爷的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

“我进宫一趟”他说走就走,一跃上马,挥着缰绳,常叔只觉着眼前一阵风扫过,随后便不见了人影。

非特殊情状夜里便不再放人进宫,不过陈酌没有这个约束,宫人请示过皇帝后便将人引了进来。

他径直往永宁殿去

长公主正在叮嘱苏春第二日给郑盈泡盏金银花茶,她哭了许久,一整天声音都是沙哑的。

“母亲”陈酌穿了一身极其张扬的织金锦袍,身材健硕,面容硬朗,极具少年的意气风发。他大步走来,脸上带着怒意。

“喊什么呢你”郑仪将他往后推了两步,又吩咐苏春进内殿照顾公主,这才与他说起话来。“阿盈睡了,别吵醒了她。”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内殿的光便暗下去不少,想是苏春进去熄的。陈酌紧握双手,眉目间尽是不岔之色。“母亲,太后怎么能……阿盈也是她亲孙女。就凭那酸儒胡言乱语几句,她便如此狠心……”

周遭的宫人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顺带关上了前阁的门。

郑仪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她不过是想拿阿盈,给自己搏一个公正仁慈的名声罢了。”莹白的指盖微微上挑,划过袖口素白的暗纹,她越过陈酌,径直向外走去。

“走吧,阿盈睡了,你明日再来看她。”光线暗淡的宫道,母子两人一前一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

皇极殿

眼下已至深夜,皇帝依旧伏案批示奏折。不过一会儿,陈荣便捧上来一本名册,上面皆是翰林院说得上名字的儒士,一列一列排的齐整。

皇帝一页一页翻过去,思量许久,突然注意到名册第三页居中的那个名字。他捏着朱笔在上面儿勾画了一下,念道:“张存汝……朕记得他。”

陈荣笑了笑,“文山书院的大讲师,最是博学不过的。”他适时接话

皇帝御笔顿了片刻,神色有些许犹豫。

张存汝教书十几载,学识和品行自不必说,只是……

“皇上,张大人是个文人,文人多少都有些自己的脾性,恐不会轻易答应。”陈荣说道

其实像张存汝这样门生众多的大儒,想要单独请来都是不容易的,他像是看出了皇帝的犹豫,眼珠子提溜一下,出了个注意。“皇上,若不然……就先依公主的,请徐大人到内书房教些日子……”

皇帝瞥了他有一眼,陈荣立马讨好一笑:“自然不是真的让咱们阁老大人亲自来教,奴才的意思是,先有徐大人压场,再去请张大人,许是会好些。”

徐延是前齐嘉宁十一年的进士,读的是佐君之道,圣贤之书,学识才能无可挑剔,就算是张存汝来了也不敢在他面前托大。再者,他是皇帝的肱骨之臣,官居显要,有他在先,张存汝松口也容易些。

皇帝原本肃然的脸突然一笑,笔指着陈荣,“老滑头”

“行,就这么办,明日朝会后你去请他来。”皇帝扔了手上的笔,将沾了些墨汁的手掌随意擦了擦,起身去歇息。

“是”陈荣弯腰低眉,脸上绽开一个笑。

……

翌日

朝会结束的很快,诸人皆散去,徐延与符为静一道,缓缓往宫门走。

“江洪昌在刑部大牢,昨日皇上见了他一次,陕西的赈灾款朝廷盯得那么紧,他也敢动?”符为静一身绯袍,双手交叠负在身后,说话带了几分怒气。

徐延缓步走着,他抬头,阳光照在了宫殿的琉璃瓦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或许敢动的不是他”

两人身侧不时走过官员,白云片片从头顶飘过,身后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徐大人”

符为静先回的头,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陈荣。

徐延手里拿着笏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陈公公”

陈荣几步上前,弯腰行了一礼,紧接着才道:“大人留步,皇上有事与您相商。”他面上总是带笑,一身大内服饰,长得一张看起来和蔼至极的脸,却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看他。

他引徐延进内殿,皇上正在与户部的官员说话。陈荣伸出手,做了个请坐的姿势,“徐大人,您稍等,先喝盏茶。”

徐延点了点头

不过一刻钟,户部的官员走了出来,碰见他时恭敬地唤了一声徐大人。

珠帘轻启,他走了进去。皇上坐在一张方正宽大的雕花漆红木桌后,他不似方才那般严肃,笑了一声让他坐。

“陕西的那笔赈灾款已经追回,朕会命其他人重新接管这件事,你刚回来,可以先歇歇。”朝中无事的时候,皇帝说话便和气许多,他也不是那样爱端着的皇帝,有时候怎么随意怎么来。

“是,不过臣离京日久,许多事务都不甚清楚,还是应该早日上手。”徐延是个对自己极为苛刻的人,这种苛刻并不是说他不会享受,而是他一直处于一种稳定的情绪状态中,对自己手上的责任始终有着清晰的认识。

皇帝嗯了一声,手指摸索着腰间的玉佩,不知道在想什么。徐延便等着他开口,神色淡然。

“朕是想,让你歇上一段时日,去内书房教教那几个孩子。”他直奔主题,一点都不含糊。

“皇上的意思是……”徐延双手撑在膝上,身体微微前倾。

“当然,只是一段时日。内阁和吏部事务众多,你也脱不开身,等过些时候朕有了合适人选,再去换你。”皇帝说的面不改色,好似真的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满朝文臣都是天下读书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更何况翰林人才济济,自己公务繁忙,如何会要他来教。徐延心下微疑,目光落在不远处架子上,那里摆了个青釉缠丝梅瓶,上面绘了一只红梅,极为冷冽高傲。

皇帝的几个孩子,他少有接触,只有年岁较长的大殿下郑冲,他在宴上见过几次。皇帝尚未立储,朝臣心下各有想法,可是枪打出头鸟,没人敢做这第一个进言之人。

他手动了动,依旧是那样温和的语气:“几位殿下都已经长大,皇上挂心学业也是一片慈父之心,臣却之不恭。”

这话说的皇帝气虚,他前面那么多年都在带兵打仗,也只有对小女儿耐心些,其他几个孩子都是宫妃在照顾。他握拳抵着唇咳嗽了一声,这才重新与他说起话来。“那就麻烦你了,朕想来想去,还是交给你放心些。”

皇帝结识他时,正是徐延内心最为茫然的时候。

他考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可他诚心为官多年,才发现看不到大齐的未来。这个王朝已经日渐腐朽,内里不堪入目,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为这个世道做些什么。

也是在那个时候,符为静为他引见了当时还是大将军的郑颉。

他答应的干脆,皇帝心头一块石头落地,心情自然也好,便趁着兴头让陈荣把棋盘拿来,两人一边对弈一边说话。

……

最先知道此事的,是身在长秋宫的德妃。

“舅老爷说,皇上请了大爷进宫来给诸位殿下讲课,您要把握好这个机会,让公主与四皇子多跟他们的舅舅亲近,感情是处出来的,望娘娘上心。”襄姑姑转了徐家的话,说的眉飞色舞,德妃与郑琳坐在罗汉床上,两侧宫人各捧着一个冰盘,里头盛满了刚刚冰镇过的果子。

德妃听完后,双手一拍,脸上笑意顿时就止不住,她推开碰果盘的宫人,笑道:“兄长果然懂我,本宫正愁着如何让恪儿与徐大人亲近些呢,如今倒好,不用我头疼了。”

她高兴地下了罗汉床,拍着手,左右走了几圈,又吩咐宫人去叫郑恪,打算拘着他好好读几天书。

郑琳拿签子插着切好的水晶梨,一小块儿一小块儿送进嘴里。其实要她觉得,舅舅凭什么认为只要徐大人进了宫,就一定会喜欢他们姐弟,尤其是她弟弟,那么小,最是讨人厌的时候。

可是她不敢说,德妃此刻正在兴头上,她只要开了口,那就等于往她母妃和亲舅舅头上泼冷水,德妃一定会骂她个狗血淋头。

“唉,当年父亲眼光不够长远,若是知道我家最荣光的人会是徐大人,当年也不至于把他从族谱上除名。”德妃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怨愤。

郑琳不明白,她一直知道自己有位极为厉害的舅舅,只是并不知道原来他已经被徐家除名。“母妃,为什么?”她好奇地问

德妃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叹着气。

最后还是襄姑姑接了话头,她看了看德妃,见她并没有避讳的意思,便说了起来。

“……那外室气焰颇为嚣张,大老爷和大太太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到了和离的地步,后来更是……”她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下去。

“后来,伯母没想开,给伯父下了药……人没挺过去,她自己也自尽了。”德妃补了她后面的话,说罢,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她口中的伯父伯母,便是她们堂舅舅的父亲母亲。

“他母亲做了如此恶事,祖父自然不愿意留堂兄,便把他赶了出去,那时候他才十岁。”德妃想起从前的事,依然有些唏嘘。谁能想到,当朝最年轻的阁臣,背后会有这样一段不堪的往事。

郑琳听完,只觉得冷汗都出来了,“那后来呢?舅舅去哪儿了?”

襄姑姑接着道:“大爷的外祖家也不愿意留他,他便一个人去了平江,后来的我们便不知晓了。”她没敢告诉郑琳,当年为了独得那一份家产,德妃的父亲不仅没管徐延,还派人将他驱赶,这才使他被迫去往外家避难。

直到她长兄下注,把宝压在了郑颉身上,两人这才重新遇见。那时候,他已经是郑颉身边最信任的人。后来,德妃的兄长也曾去找过徐延,透露出要将他重新记入族谱的意思,可是都无功而返。

过往不能重来,如今只能想办法重新修复两家的关系。

……

作者有话要说:阿盈(伸出试探的小手):“老师,呼呼就不疼了”(用力吹风中)

徐大人(摸摸小猫的头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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