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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小荒唐鬼(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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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今日清晨,南城武功巷的郑王府门前,内官抄手而站,亲王制式的马车安静候在门下。

一息之后,朱红色大门内有静缓的脚步声传来,门前站着的内官闻声向前行,将高瘦清俊一人迎出来,将他围簇在中间。

内官脚步匆匆,属官低声交接,在亲王出行前的盛大阵仗里,唯他一人波澜不惊,对旁人外物,有种视而不见的清冷安然。

赵衡意坐在窗下,从半开的窗帘望出去,几只金雀鸟从枝头惊起,振翅掠过天光云影,向至高至远之处飞去,他以指节轻叩桌案,马车应声而行,缓缓往紫微城驶动。

金雀鸟落在了慈宁殿的殿脊上,五十六岁的封太后坐在灯挂椅上,正眉眼温慈地,瞧着十一岁的宿国公主玩手里的泥娃娃,见她爱不释手的样子,便微微侧了身子,同陪坐在旁的德妃黎安禾笑着闲话。

“九姐儿还像个孩子似的。老身瞧着这磨喝乐没打荷叶伞,也没抱大胖鲤,是个什么样的?”

宿国公主赵芳芷举着泥娃娃给封太后瞧,笑嘻嘻的,“这是桂花娃娃。您瞧,她坐在树枝上晃着脚丫,梳着双环,戴着蜜合色的桂花发簪——连脸上的胭脂都很好看。”

封太后伸手接过来,拿在手里细细看,果见这巴掌大的小泥人儿,有点过分的精致了。

精细的头发丝儿、碧清的眼珠子,手臂上悬着的披帛,还有光着的小脚丫,十个脚趾头嫩如玉笋,叫人爱不释手。

她不免啧啧称奇,“如今倒有这般精致的泥娃娃了?老身可真是孤陋寡闻了,瞧瞧这手艺,这雕工,最难得的,还是这烧制出来颜色,委实鲜亮可爱。”

德妃倒是听自家女儿说起过很多这泥娃娃的故事,这便笑着启唇,“……要说好的磨喝乐,妾也见过不少,前儿七哥儿还送了一尊玉刻的娃娃给我赏玩,的确是玉润清透,可相较这‘玉婆娑’出来的泥娃娃,总觉得少了点儿鲜活的人气儿。”

“老身倒听说过这‘玉婆娑’,可是专营磨喝乐肆铺?”封太后疑惑地问了一句。

宿州公主说到自己喜欢的泥娃娃,就来了十分兴趣,凑近了祖母,道:“大娘娘,您可知道我买这桂花娃娃费了多少功夫?”

“那玉婆娑提前一个月就在店子门前,做了老大的张贴来预告,说是只卖十二个。可惜我在宫中深居,瞧见的时候早就卖光了,可我瞧着那样子实在喜欢,好在七哥儿贴心,给我千方百计搜罗了来,才叫我如愿以偿。”

倘或没见过这尊桂花娃娃,封太后可是不信有这般值得,此时见过了,倒也信了,只笑着把桂花娃娃递给了她,“罢了罢了,瞧你这么爱惜,快快还与你,省的拿在老身手里,九姐儿又怕磕着碰着。说说倒是花了多少钱?”

“磕着就磕着呗,哪里就怕大娘娘拿了。”宿国公主柔雅的一笑,接过了桂花娃娃,心肝儿似的贴上了心口,“听说七哥花了十六贯钱才从一位娘子手上收回来了。”

饶是尊贵如天下之母,仍不免为十六贯的价格咋舌,倒是德妃黎安禾似乎意识到了女儿的不妥,正想出声岔过,却听殿外有内官高唱一声:“郑王殿下觐见。”

封太后面上一喜,扬手叫宣,德妃在一旁觑到了太后的神情,心下不免一凛。

郑王赵衡意,乃是太后之长子长孙,倘或不是高祖恐主少国疑,以致于来不及立太子,那这天下也不至于错失。

再加之,他从前素有喜愠不形于色的评价,等闲人见之都为之心生怯意,故而这三年多来,人人都暗地里疑心这位亲王殿下会心有怨怼。

然而他从陕州回来后,虽依旧是喜韫不形于色的样子,却在行事待人之上变得慈悲了。

慈宁殿外摆了百盆茉莉,因皇太后爱闻茉莉花气儿,便用小风轮吹着,五月温风里便混杂了茉莉的花香。

天光云影里,有人踏香入殿,意清净,貌棱棱,直叫殿中人看迷了眼,封太后甚为疼爱郑王,见他来,招手就唤他坐在自己的身边儿。

“二哥儿往永陵住了几日,叫祖母好一阵儿挂牵。如何?累不累?”见赵衡意在侧旁的椅上落座,太后忙又叫人换芙蓉仙茶,“还是要喝龙凤团茶?”

赵衡意向祖母致礼,唇边牵出一线清笑,“都可。孙儿不算爱茶之人。”

封太后哪里又不知道自己这位孙儿不爱饮茶,素日里白水即可,但这孙儿打小就亲自己,可三年前的宫变,她在儿子孙儿之间,还是选择了儿子,此后再与孙儿相见,哪怕他心里再无芥蒂,自己也不免深耽歉疚,所以待他又比旁的孙子孙女,又热切十分。

宿国公主便来同二哥哥请安,她是半大的孩子,又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说话就随意许多。

“多日不见了,二哥哥一向可好?可有给妹妹找一位嫂嫂的打算了?”

宿国公主的话就是封太后的心里话,她笑眯眯地看着孙儿孙女,等着赵衡意的回答,倒是德妃觉得不妥,出声道:“殿下如今不过二十一岁,尚有时间挑拣——”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赵衡意却并不急于开言,只安静地执盏饮茶,须臾放下后,方才向着封太后,轻笑一声,道:“德妃娘子所言甚是,如今民间盛行晚婚,孙儿也有此打算。”

封太后哪里能允许赵衡意晚婚,只板下脸子说不可,“去岁十月,你除了服,眼下再没有理由推拒婚事了吧?我叫礼仪院搜寻了京中适龄的娘子,为选定的十几位闺秀画了像,又搜集了这些小娘子平日里的画作、诗作、字簿……今儿叫你来,就是叫你来选一选。”

她又指了指黎德妃道,“今儿德妃娘子也在,正好一道为你掌掌眼。”

如今宫中未立皇后,德妃随官家由潜邸一路升迁,暂摄皇后之事务,郑王无有父母,由祖母、叔父、作主,也是常礼。

赵衡意见有内官宫娥已鱼贯而来,人人手里托了画卷的卷轴,他心中极为不喜,只是却无法退却,只得耐心加码,一一看过去。

不得不说,封太后为赵衡意挑选得世家贵女,各个都乃是上上风姿,只是看在赵衡意眼中,却无甚区别。

封太后见他波澜不惊地看完,只觉头疼至极,挥挥手叫内官门退下,这才推心置腹地问起他:“……你同祖母拿个真心,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妻子?”

赵衡意不愿谈及此事,正想略过,却听殿外有内官高唱陛下驾到,殿中人人站起身,一一下拜。

殿门口天光正盛,有高大如山的男子身穿天水青碧澜衫进得殿来,眉宇之间与赵衡意颇有微妙的相似处,然而失之毫厘相差便千里,若说赵衡意乃是云丘雪岭间的白玉瓷,那当今天子赵临简便是淬炼铁器的那一柄大锤,粗犷浓烈。

他大踏步进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赵衡意,“方才见着了四海太平樽,颜色委实漂亮。二哥儿倒是有心。”

赵衡意躬身道:“陛下谬赞。”

“自己家里,不必拘礼,还是叫二叔就是。”皇帝往封太后身旁一坐,叫赵衡意坐下,“二哥儿如今可还痴迷钧瓷?入窑一色,出窑万彩,想必二哥儿也是喜欢开窑那一刻的刺激,可惜二叔我,却受不得刺激了,瞧瞧成品就是。”

钧瓷在不同的窑炉中,会变化出无穷绚丽的颜色,无法预知、也无法控制,令人意想不到。皇帝所言,便是此意。

“千钧万变,意境无穷。臣的确心有独钟。”赵衡意顺着皇帝的话说下去,语声清澹。

封太后不爱听他们爷俩讨论瓷器,这便又想把话题岔开在婚嫁之上,倒是皇帝看透了她的意思,大笑起来。

“说起来,婚嫁可不就是同钧瓷出窑一般?等到揭盖头那一刻,才知晓是不是自己欢喜的,大娘娘拿这些个小娘子的画像来看,岂不是激起了孩子的逆鳞?”

封太后、德妃听到“逆鳞”二字为之一凛,再看安然处之的赵衡意,眉眼不动,仍是岿然的模样,方才安下心。

“……这不成,那不成,孩子莫不是一辈子不成婚?”封太后生怕皇帝起了什么心,她有心护着赵衡意,这便又道,“陛下可有什么章程?”

“二哥儿有如朕亲生,此事就由朕来作主,过几日拿出一个章程来就是。”皇帝出言,像是在安抚封太后,却在看向赵衡意的那一眼,目中有一闪而过的戾气。

赵衡意在紫微城陪着太后用了午膳,这便回了郑王府,到了深夜,郑王府属官兰生谷在书房外禀报。

“启禀殿下,鹤翼卫右前有信。”

赵衡意颔首示意,兰生谷便引了右前暗卫孟九火进来,他走近殿下桌案,方才俯下身去,在殿下耳侧低声道:“陛下一更后,在大相国寺的八宝琉璃殿,同行者,哀帝之皇后明娘子。”

见赵衡意知晓,兰生谷方向着孟九火示意,孟九火拱手禀报:“窥得此秘辛后,卑职正欲离去,却在藏经阁后的寺庙围墙上逮下一个小娘子,行迹鬼祟,装束诡异,拿住后,见其涂黑了面孔,说自己本想经佛寺而走,其后改变了主意。卑职怀疑她也看到了什么。”

“行迹如何鬼祟,装束如何诡异。”兰生谷在一旁问道。

孟九火想了想,想到方才的情形,不免又咂摸出几分后怕,“她挎着的竹篮子里,立着一排没有脸的泥人,十分可怖。卑职逼问她,此人说她在后山烧泥娃娃……”

烧泥娃娃?

赵衡意挑了挑眉头,没来由得想到了三年前那个执着于烧纸得小娘子。

“卑职听闻近来有许多鬼神之说,怀疑这黑脸小娘子,乃是在大相国寺后行什么邪术。”孟九火顿了顿,又道,“卑职原想捉她回来复命,却被一个无比凶煞的大娘打断,她口口声声骂着小荒唐鬼,然后将这个黑脸小娘子拖走了。”

小荒唐鬼?

烛盏下,赵衡意眸色闪动,兰生谷却斥道:“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做什么?这黑脸小娘子可寻得了来处?又有什么蹊跷?”

孟九火心中一凛,忙道:“卑职尾随其后,听那大娘揪着黑脸小娘子的耳朵,依约听到唤她为元元,卑职这便……”

他说到这儿,话却被打断,郑王殿下忽然抬起眼睫,问道:“她多高?”

孟九火愣愣道,回忆了一下,迟疑道:“身量很高,约莫有五尺一的样子。”

赵衡意哦了一声,低下了头,似乎不再关切此事,兰生谷怒视着孟九火,用眼神将他轰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小娘子,最近我忽然不太能熬夜了,暂时把更新时间调整在每天18点前,一般会提前,请各位谅解,么么哒。感谢在2022-10-12 10:29:06~2022-10-13 14:0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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