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罗天大醮（六）（1 / 1）

新的一天，新的赛事。

偌大的场馆内，站在中央的张楚岚迟迟等不来他这一阵的对手——王也。在裁判喊了三次“武当王也，速速入场”之后，张楚岚原本紧绷的神情顿时变得悠然起来，忍不住合眼扬唇，仿佛心中自有定数。

此时此刻，观众席上。

江芸懒洋洋地趴在栏杆上，“王道长不惜跟你恶战一场都要晋级，结果现在缺席比试，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诸葛青纵然如往常一样眯眼微笑，可神色不掩凝重，秀气的眉头微皱，“是啊，我也很好奇……”

话音刚落，但见王也狼狈不堪地跑进比试场地，气喘吁吁，背后跟着一名挥舞着铲子的邋遢少女。

“终、终点！！”王也声嘶力竭地喊着，最终是累得趴在地上。

可邋遢少女哪管这个，铲子冲着他极速劈去，重重地砸进她两腿之间的地面上，力度之大，铲头都直接飞了出去。要不是王也躲得快，这时候怕是会酿成一场唯有男人能懂的惨绝人寰的血案。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芸似乎感到在场的男观众们，都不约而同地合拢了一下双腿……

竟然能把王也逼得这么惨？看他这灰头土脸脏兮兮的样子，怕是背后的艰辛都难以言说吧。

“有点意思。”诸葛青突然笑道。

“什么？”江芸不解其意。

“没记错的话，那个姑娘好像叫冯宝宝。跟张楚岚一样，是哪都通的员工。你说……王也道长的目的，是不是就是冲他们而来的呢？”

“……”

不管真相如何，这场比赛很诡异。

没有激烈的厮杀，没有炫目的技巧。王也跟张楚岚，和和平平地在中央吃起了馒头。

王也跑了一晚上，饿得不行，狼吞虎咽很快解决掉一个馒头。看张楚岚还目光愣愣地不明情况，他催促道，“快吃，不然我一掌震死你。”

……

“你在做什么？”江芸见诸葛青立起两指，微弱的炁运转在他的指尖，“你在偷听？”

“我对八卦没兴趣，这怎么能叫偷听呢。”

“那你这算在干什么？”

“打探情报。”

“……”

“你要不要也来听听？”诸葛青笑道，“你凑在我耳边，就能一起听到。”他将清俊的侧颜偏向她，身体朝她倾去，“离我越近……就能听得越清楚……”

江芸果断推开，“算了吧……大庭广众的……”

她放出一只小蜘蛛，在众目睽睽之下，小蜘蛛花了大概两分钟，才悠哉悠哉地爬到了场地中央。

小蜘蛛迷了路，爬到了张楚岚的馒头上。

“我去！这龙虎山的厨房环境很堪忧啊！卫生部门没有来管管的吗？”张楚岚一边想着，一边要将小蜘蛛扫到地上。

小蜘蛛很敏捷，一下子蹦哒到了对面，被王也捉住了。

会跳的蜘蛛可不多，更何况这只不仅腿是毛茸茸的，屁股也是毛茸茸的……。跳蛛的眼睛很大，圆溜溜地盯着王也，异常乖巧。王也暗笑一声，任由跳蛛顺着他的袖袍爬到了他的肩上，然后老老实实地昂着脑袋蹲在上面。

“继续吧，张楚岚，”王也拿起筷子，夹起两根咸菜往嘴里送，含混不清地道，“你刚才问我，我是为了什么来参加这次大会，哈，问得好。我是为了什么来的……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说完，他脸上轻松懒散的表情一敛，眸光沉静乃至严肃，“张楚岚，知道占卜是怎么一回事吗。”

……

“你又在做什么？”诸葛青分出一点儿心神问道，“你刚才是不是把那只跳蛛……阿亮扔出去了？你也在偷听？”

“……你还真眼尖，偷听的时候还能注意到阿亮……”

“倒没有特别注意那只小蜘蛛，只不过凭我对你的了解，你十有八九会这么干。”

她无语凝噎，“死狐狸。”

“我是公狐狸，你是母狐狸，这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就是作为同类的你我，这本就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嘛……”

“少说废话！认真听！”

站台上，两只狐狸各施其技，将比试吃馒头的两位选手之间的对话听了个大概。王也跟张楚岚，这两人是对手，言谈之间并不和谐，倒不如说是两种态度的碰撞。王也苦口婆心的规劝，以及张楚岚隐忍的挣扎与抉择……

言谈，或平静，或尖锐，也谈得清楚。

双方两人，都心知肚明。

观众们逐渐开始不满，纷纷挑衅大喊。诸葛白也不由得道，“跑这种地方来吃饭聊天，哥哥你居然输给这种怪人。”

不知何时起……诸葛青早已褪下往常玩世不恭的调侃，一张俊脸无比凝重，干干净净地找不到一点儿笑意，眉头也深沉地下压，“输的……不止是我。是武侯奇门输了。”

而江芸，脑海里却止不住的回放那一句话。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江芸不由自主跟着念了一遭。

此时展现在她面前的，是洗净了一切闲散怠惰之气的王也道长。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是张楚岚，却更悠远，似乎透过这个刚刚脱离青涩范畴的青年，看到了更远更未知也更凶险的未来……他不愿意看到的未来。

“哎……我是一口都吃不下了，”王也掸掸身上灰尘，起身，低首而问，“怎么样张楚岚，能选了吗。”

张楚岚的面前，是摞起的五个馒头，纹丝不动。王也说的话，他懂得一清二楚。目前摆在他眼前的……就是这些馒头化作的两个选择。

拿起，放下。

短短几秒，没有人能知道他的脑海中究竟闪过了多少画面，又是闪过了何人的模样。

馒头，很轻。拿起的时候，犹如千斤。他捏紧，放到嘴边的时候，一切都释然了。

他开始大吃特吃。吃得迅速，吃得决绝。从此之后，再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余地……

张楚岚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是吗……。王也闭上了眼，双唇紧抿。

他不是圣人，抬膝将张楚岚踹倒在地。

这样就扯平了。

真正得到这个结果，王也的心中，却不惊讶，直至此刻，他心中坦然至极。

不来，他心难安。赌输自己平静的生活，为得是多争取一分扭转局势的几率。他竭力争取，但命运终究是人来选择的，张楚岚的答案，他尊重。

不亏，也不悔，无愧于心。

只是……他抬头望天，天际碧蓝，远处山色渐染。

天光山色，都在他眸中淡淡的悲悯中沉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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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楚岚没有选择更好的未来。”

“王也同样也是。”

“不过，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吧。”

暮霭沉沉，江芸独自一人坐在屋檐之上休憩，坐在高处，有些冷寂，这样平静优美的夕阳下，她的内心并不平静，诸葛青的话，做出了最凝练的概括。

她很茫然。在她二十余年的人生中，她无法用任何阅历经验，去想象去描绘王也本人的色彩。这是一个令人失落的事实，王也究竟是何等心性，无论怎么看都与她原本的猜测相差甚远。

——他怜我助我，只是因为我也是他关怀的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

原来是这样。

她站起身来，踩在屋檐上，与树同高。树叶在风中簌簌萧瑟，吹过她洒脱却苍白的面庞。

原来只是这样。

……晚上约个男人去聊聊天吧，至少陪自己消遣一段时间，她的心中一直以来都存在莫名的困顿与闭塞，而现在愈演愈烈，她有些难以忍受，需要纾解。

诸葛青的身边她已经待腻了，而且她也不喜欢应对小白那样的小鬼。

找谁好呢。徐四？他的意思倒是挺明显的……大叔类也没接触过很多，有点新意。不过相比起来，她倒是更中意看起来正经儒雅的徐三。

龙虎山有名的帅哥便是张灵玉，是她的菜。可是……饶了她吧，近期内再也不想和道士扯上联系了。

或者试着跟天下会的小少爷相处一段时间也可以……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记仇的人。

江芸翻遍手机联系人，顿生无趣。

没意思。

她正在龙虎山徘徊寻找猎物的时刻，却发现有人步履匆匆，神色紧张。仔细一看，好像都是天下会的手下。

天下会出了什么事？

这事儿根本无需隐藏，随意拽住一个路人就能得到答案。方才风星潼在与王并的对决中，被后者重伤。据说似乎风星潼看起来心志大损，毫无还手之力倒地不起，即便如此，还是在裁判的干涉下，王并才停止泄愤的暴行……

昏迷不醒的风星潼被安置在一处高脚屋中，江芸很容易就找到了其所在。

风会长守在儿子的病床旁，精神气不佳，想来也是，自家儿子遭此大难，定然心神不宁，可他是一会之长，必须压制着焦灼强撑着。

“风会长。”江芸站在门前，叩响房门。

风正豪勉强笑道，“是小江啊，你是来看望星潼的吗……进来吧。”

她行至床旁，瞧着风星潼已被做好了基础的包扎，可是从这大大小小的伤口与淤青来看，足以想象当时的情况之惨烈。

“不用担心，星潼他只是昏睡，自然会醒来的。”风正豪道。

“脸也伤到了。”江芸淡淡地道。其实内心已经恼火至极。风小帅哥的脸是世界的宝物！！谁都不能！谁都不能！！！

风正豪揉揉眉心，“脸倒是其次，我更担心……”他顿住，不便多说，不动声色的将话题岔开了，“对了小江，上次你拜托我去查的事，已经有些眉目了。”

“麻烦会长了，愿闻其详。”

“你所寻找的那几人……确实如你所说都是巫蛊师，而且都是在短时间内寻求到了神秘偏远的力量。他们全部都是短寿之人，这几人行事诡秘，最后连尸体都下落不明，其家人们也对此缄默不言，甚至……避之如蛇蝎，谈及他们的下落时，无一不是脸色苍白，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不想再提，实在问不出什么来。唯一肯定的是，他们虽然互不认识，远隔四海，但在死前一定共同经历了一件事，将身边的家人吓得闭口不言，如同诅咒。”

“……”

“他们为何会有如此结局，我想，应当是跟他们得到的力量有关。”

她早有预感，淡淡地应，“是啊……”

江芸原本想摸摸风星潼的额头，但那里缠着一层层绷带，只好手也收了回去。

风正豪叹息不已，“说到底，为了增幅实力，而假借这样的邪门歪道，最后落了个众叛亲离的境地，实在是——”

“很蠢，是吧？”她轻笑，“这世间的功法千千万，有适合出家的道士的，有适合隐修的和尚的，自然也会有适合不顾一切的狂者的。众叛亲离是不假，可若是没有亲，何来离？他们错就错在，既然自知会有可怖的命运，为什么还要贪恋红尘家人的温暖？他们就算是蠢，蠢的不是修炼的事，而是蠢在既然走了一条常人不同的路，就不要留有常人的执念。”

有执念本身就不是件好事。

会让人瞻前顾后，会让人犹豫不决，会让人本意难平。

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大忌。

只言片语，风正豪这个聪明人已有模糊的猜测，道，“江芸，莫不是你……难怪、难怪。”他拍着膝盖，说不上来什么心情，只是感叹，“怪不得你对星潼总有排斥之感，看来我还得感谢你，让星潼远离了一个潜在的危险。”

“不客气。”

“你啊……”他只叹。他欣赏江芸的性子，看起来冷情冷义，其实内里却藏着一丝鲜活。本以为，她能跟自己几个儿女成为不错的朋友。看来……介绍给她朋友这件事，本身就是在把她往雷池推。

见风正豪一脸凝重，倒是她觉得好笑了，“风会长，您大可不必。我向您打听这些事，纯粹就是好奇，看看自己的下场什么样，没别的，也不是很想去规避，非要找点救命的法子。这命嘛，自己选的，得认……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死法，听您调查的，竟然连死法都这么诡异神秘，不为人知，确实让我吃了一惊，如果可以，我尽量努力的让自己死得好看点。您要实在想帮我，就麻烦多在外面吹吹我，让我这盛世美颜，多让后世瞻仰瞻仰……我呢，也尽力搞点事，异人界第一红颜祸水的名号我是要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还有，今天双更！老王感情戏大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