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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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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碧带回来两袋喜糖,一桶土鸡蛋,一盒鸭货,一箱潍坊萝卜,还有七七八八一大袋子东西。

袋子里有几盒鱼子酱,单独用小袋子装了,周小玩不爱吃但爱新鲜,想着拆一盒尝尝,被秦淮碧伸手拦住了:“要吃去冰箱里拿,这个我拿来给司扬的。”

“他又不爱吃这个,你就不能拿点他爱吃的?”

“知道他不爱吃,本来也不是拿来吃的,是用来送人的,”秦淮碧好笑地解释,见贺司扬洗了手过来,示意他走的时候带上,“这阵子这牌子可抢手了,想买还得排队呢,这不碰上有以前的同事过来开会么,给我带了几盒,你带回去给你爸,自己吃也好,送人也好,上回我在朋友那儿尝过,味道还不差。”

秦淮碧是最讨厌吃鱼子酱的人了,她说不差那应该是真的还不差。

秦淮碧的第一份工作是卖鱼子酱。那时她刚在英国读完一个硕士学位,拿到几个还不错的工作机会,回国的机票老秦都给买好了,她在机场给唐女士打电话,说这么回去有点不甘心,可怎么不甘心又说不上来,唐女士说那就继续待着,想清楚了再说。秦淮碧退了机票,回去续租了房子。以她的能力找工作不难,可她提不起兴趣,觉得什么都没意思。

有天她经过一家珠宝店,见里头几个人围在桌子旁,其中一个不知在介绍什么,摆在桌上黑乎乎的,等见那几人把东西往虎口上放,再一口吃掉,她才意识到那东西是鱼子酱。秦淮碧推门进去,听那推销员说得天花乱坠,珠宝店老板起初不屑,最后却还是心甘情愿掏了腰包。推销员开开心心走了,秦淮碧快步追上去,推销员问她买多少,她说她不买鱼子酱,她买推销鱼子酱的经验。

起初秦淮碧只卖鱼子酱,后来也卖白松露,她跑遍英国,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其中有个来英国旅居的法国人,早年在华尔街做风投,秦淮碧第一眼就觉得这个老太太不简单,有意跟她攀谈,又要来她的私人电话。老太太后来接到电话,笑吟吟说自己不买鱼子酱,秦淮碧就解释,说她不推销鱼子酱,她是来推销自己。

周小玩第一次见到法国老太太的那年,她妈已经干了七八年风投,赚过,赔过,结过婚,也离过。她被她妈从幼儿园大班接回家,说这个暑假家里会来客人,要她帮忙招待。她满心期待来了新朋友,可谁知是个不会说中文的老太太。

那是一个极度漫长的暑假,在周小玩的印象里,也是在那个暑假之后,她妈的事业越做越大,大赚了一番,后来又大赔,赔个底朝天,再大赚,大赔,起起伏伏到现在。

秦淮碧不喜欢鱼子酱,觉得味道也就那样,但她又爱鱼子酱,所以别人送来她也会收。

周小玩可有可无,没吃到那抢手的鱼子酱,就随手拆了一盒喜糖,问她妈:“谁结婚啊?”

秦淮碧说是打网球认识的朋友,结婚的是女儿,二婚,秦淮碧过去观礼顺便见一个AI初创公司的女老板,两人推杯交盏,相谈甚欢,谁知刚互相交换完戒指的两位新人忽然就在台上大吵了起来,起初只是两个人吵,后来演变成两家人对骂,凑过去听两耳朵,才明白是为了新房里一条窗帘吵起来了,一方说那颜色放家里不搭,一方说没得那么多讲究,东西首先要得实用。

“说起来是一条窗帘的事么,也不是,两家人肯定是积怨已久,忍不了了,才在婚礼上爆发了。”老秦第一时间对此发表看法。

周小玩不赞同,“你是说不至于为了一条窗帘吵架了?”

“也不能这么说,问题出在没提前商量,到底是实用好还是美观好,这些提前讨论好了,大家有了共识不就吵不起来么?就算真吵了,也千万别拖,你一拖,这怨气就越积越大,两边互相看不顺眼了,别的没问题的也跟着有问题了。”

行,老秦这是有问题早解决千万不能拖派。

周小玩冲他眨眼睛:“那姥爷,你跟姥姥吵什么了,拖到现在都没解决?”

“我们那不是刚吵么……”老秦一脸心虚,“还没来得及达成共识!”

“往常你们吵架也不一定都能达成共识啊。”

老秦顾左右而言他:“那你说,是美观好还是实用好?”

“当然是美观好了,买窗帘也是考验审美和品味的,一个审美差的人你能忍得了?”

老秦不同意:“审美要看用在什么地方,一条窗帘碍什么事儿?眼睛一闭一睁,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那可是天天要住的地方,你想想你忙了一天下班回来,推门第一眼看到那土不拉几的窗帘,不得两眼一黑气晕过去?这可是严重影响心情的。”

“你单样子好看有什么用?得方便拆洗,你不好拆洗,到时候抓狂了就知道还是实用来得好。”

“那我平时看着它心情好,多花一点时间拆洗怎么了?值呀。”

“周小玩,你是会动手的人么?”秦淮碧就差冲她翻白眼了。

“我请家政不行啊?”

“换谁洗都不影响难拆洗这个事实。”

“好看不就够啦!再难拆洗总不会花一天时间吧?我开心了那么久,花这一天的代价我乐意。再说了,我就不能选既美观又实用的?窗帘哪那么难选的?”

周小玩,美学必须至上派。

“说得轻巧,你买的东西从来都是不实用的,明明两个都不错的选择,总往那个不实用的选,一丁点儿妥协都不行。就你那的窗帘,好看是好看了,大晚上也跟白天一样,一点不遮光。”

“我可是选了很久的!也不止我一个人喜欢……”周小玩剥了个橘子,掰一瓣送她妈嘴边,“老板您有何高见?”

秦淮碧等周小玩把橘子散了一圈才说:“美观也好,实用也罢,买之前先商量好,你要是没参与,那我就按照我的想法来,别我花钱花心思把事情办妥了,你才来跟我说不满意,那早之前干什么去了?你要真不乐意,买一条你自己满意的来换上,跟我吵没用,你自己动手,买回来装上不就完了?两条窗帘有什么不好,还能换着用。”

好,这是有时间吵架不如行动派。

“你这不行啊,两条换着用,总有一个人不满意。”

“那就再去买第三条,别跟我吵吵,说话不如行动。”

“吵架有什么不好的?难道要一声不吭买到第十条窗帘么?”唐女士开口了,“审美有时候真说不好,协调是美,个性也是美,你说它土,又土又美的东西也是有的。宁愿出错,也不要无聊,一条有个性的窗帘总比不被注意到的窗帘有存在感。”

“个性表达我支持,但你的个性我不一定喜欢啊。”周小玩提出异议。

“是,两个人审美就是不一样,你觉得不好,我觉得好,换一条窗帘,你觉得好了,我又觉得不好,那怎么办?就吵呗,一条窗帘的事可大可小,吵了也不代表感情就不好了,吵着吵着,不就更了解对方了么?知道对方脾性和想法了,以后再遇到其他事情就有经验了嘛。”

唐女士,吵吵更健康派。

有人不乐意了:“玩玩,你跟某些人说说,再吵至于吵到婚礼上么?”

“司扬,你告诉某些人,婚礼上吵架怎么了?我看过那么多场一大堆人感动得不行的婚礼,到最后以离婚收场的还少么?吵架也是一种交流,在婚礼上吵架,不是更特别更有意思?”

“你……”老秦板起面孔,“玩玩,你帮我转告某些人,她说得不无道理,我被说服了!”

周小玩哭笑不得,见她们三个齐刷刷看向还未发表观点的贺司扬,也跟着看了过去。

她想贺司扬应该不太想加入这个话题的讨论,但以他的体面,肯定不会推拒。

贺司扬倒是没有赶鸭子上架的样子,顿了顿说:“又美观又实用的窗帘,多花点时间应该能挑到。”

“不行不行,拒绝中庸派!”除了周小玩,其他三人纷纷摇头。

贺司扬被这一致的反应给逗笑了,周小玩也跟着笑了,她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什么,因为两人之前不止一次遇到过这种分歧,他们有过各种各样的处理方法,有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也有妥善解决问题的时候。

贺司扬说:“既然窗帘已经装好了,再拆下来也挺麻烦的,那就不动它,去动其他家具,挪一挪重新搭配一下,或者再添几样和窗帘同色系的摆件,窗帘看着就没那么突兀了。”

没错,贺司扬有时候是不动窗帘动其他家具派。

“是个好办法,”老秦赞同地点点头,可又有些发愁,“可这就对玩玩说的审美更有要求了,你这家具一挪,说不定窗帘的问题没能解决,还挪出其他问题来了,挪好几样多半是要比挪一样要来得难的吧?”

老秦说的问题贺司扬碰过不少回,确实难,他看起来有些为难:“那只能用那个更彻底的解决办法了。”

“什么?”几个人又都看向他。

他自己先笑了:“窗帘不管它了,再买套房子重新设计好了。”

“得!搞起分居来了,问题更大发了!”知道贺司扬是在开玩笑,老秦也夸张起来:“还是个需要经济条件来支撑的办法,说起来这是间接逃避问题了啊。”

“怎么就逃避问题了?我就觉得分居不错,”唐女士并不看老秦,“有阵子不是流行婚前同居么,这是建立在结婚了就一定要同居的前提下,可多少人问题就出在同居后?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就非要磨合呢?明明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就像网络上那句话说的,各自独美不好么?既然同居前没什么大问题,那就没必要同居。如果一个人的本性只有同居了才能看清楚,那这人也伪装不了多久,不管未来同不同居,问题早晚都要发生。婚前一定要旅行一次的说法也是同样的道理。”

“姥姥,会伪装的男人可多了去了,一不小心就被骗了。”

“伪装是一方面,作为另一方,装作看不见也是问题之一。所以我说么,女人都得擦亮眼睛,别自己骗自己,不然到头来吃亏的也只有自己。”

“那假如你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还会跟姥爷同居么?”

唐女士摇摇头:“我说了,女人得擦亮眼睛,我就是没擦亮的那个。”

“这这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老秦刻意清清喉咙。

周小玩笑起来,只见对面她妈冲她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表情:“窗帘的问题先不提,同居分居也先不提,周小玩,请问你可以稍稍弯下你的腰把你脚边的那张糖纸捡起来,再丢到垃圾桶么?”

这糖纸是周小玩刚刚没扔准的,掉地上再没管:“我待会儿用来垫着放西瓜籽的嘛。”

“借口。”秦淮碧淡定又熟练地拆穿她,“赶紧捡了。”

“我不。”

周小玩拒绝配合,往旁边挪一挪,瘫倒在沙发上,去晃唐女士的胳膊:“开了一天会,姥姥你给我捏捏。”

“周小玩,别让我上手!”秦淮碧警告道。

“哎呀,捏捏怎么了,又不是没捏过,玩玩忙了一天,这不是累着了么。”老秦迅速出面调和,要周小玩调个头躺他那边去,“来,有些人手劲大,我来给你捏正正好。”

“就是手劲大才舒服嘛。”话是这么说,周小玩还是挪巴挪巴换到老秦那头去了。

老秦以前为了给唐女士捏肩捶背,专门学过一阵,后来唐女士又为了老秦学,两人的手艺各有各的好。

周小玩指挥着老秦往哪儿捏,哪里得重了捏,一点不带客气的,她微眯一双眼享受着服务,视线落到对面那人身上,他不知在笑什么,但多半是在瞧她的热闹,嘴角努力往下压了,不好笑得太明显。

她朝他伸手:“巧克力。”

贺司扬给她递了。

“那个圆的,红包装。”

贺司扬也给她递了。

对面秦淮碧却要炸了,尤其见唐女士也默认了周小玩的行为,虽然是见怪不怪了,可还是忍不住:“我说你们也真够双标的啊,我怎么就从没这待遇?到了周小玩这儿,都多大人了,你们还是毫无原则地惯着!”

唐女士说不好是不是真心来反驳的:“你俩又不像,小玩随她爸么,她爸的生活习惯你不清楚?”

“今天就不要提他了吧。”周小玩适当地提出意见。

“有什么不能提的?那算哪门子生活习惯,那就是臭德性,酱油瓶倒了不扶,椅子倒了绕路走,多动一下都跟要了命似的,你俩一模一样!”

“那有什么办法,你跟他能离,女儿么,除了受着还能怎么办?”唐女士开着玩笑,不紧不慢吃着橘子,“也就回来了有这待遇,天天在家那我也受不了,她好歹有搬出去自己住的觉悟。”

“……”周小玩选择闭嘴。

秦淮碧心想这都能被夸起来,可又不得不承认:“她爸就没这个觉悟。”

“那也还是有一点儿,最后不也是彻底搬出去了么。”

周小玩对唐女士的嘴心有戚戚然,心想反正提到了,那她就问候一下吧。摸来手机,给她爸发消息:“爸,没钱用,打点儿。”

她爸别的不说,打钱是很快的,就算人在国外,为了尽快到账,都是让在国内的助理给她转过来——当然,前提是秦淮碧跟他打过官司,他老实了,而周小玩虽然跟他关系不算很亲近,但不介意偶尔满足下他当爸的虚荣心,他给钱就相当爽快了。

周小玩一边跟她爸闲聊,一边把自己银行账户调出来,钱刚刚到账,她自己添上一点,一块转给唐女士了。给唐女士过生日这事儿,她做五休二,五回搞花头,两回偷懒,偷懒的时候就转钱。

转好钱放下手机,又冲贺司扬伸手:“糖。”

贺司扬正听两位女士聊窗帘事件后续,给她把糖递过来,又把糖纸接回去,地上那张糖纸已经被他捎带手捡起来折成纸船,现在这张左右折一折,放进纸船里。

周小玩心下一动,回头看老秦:“姥爷,你待会儿给贺司扬也捏一捏呗。”

“行啊。”

老秦一口应了,上到七老八十,下到七八岁,他都给捏过。听唐女士说老秦早些年患过一阵子毛病,爱在小辈面前端一副男性长辈的架子,别说给小辈服务了,教小辈做事都来不及,后来虽然没完全治疗成功,好歹改掉了不少。

倒是贺司扬,始终不太习惯麻烦长辈,他给长辈捏肩差不多,要姥爷辈给他捏肩,他是有点抗拒的。

看他略微不自然地婉拒,又朝她扫过来一眼,周小玩的玩心就被满足了。

“我看司扬也不怎么需要,不是定期健身么,看着身体就很健康,”秦淮碧递了个梯子,顺势看回周小玩:“我说你也要健身的,别以为不出虚汗了就掉以轻心,以后这里疼那里痛,又要鬼哭狼嚎了。”

“你就让她自己看着办吧,她又闲不下来,这里跑跑那里跑跑,也跟健身差不多了。”

“我是看她那个爸,年纪轻轻就不少毛病,跟他说过多少回也不听,现在好了,身上毛病一数七八样。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不好的全像了他?”

秦淮碧对这位前夫的意见很大,周小玩是很清楚的,虽然两人现在和解了,有时候三个人一块儿约个饭,她妈也从不留面子,在她妈看来,她爸就是一块烂泥,扶不上墙。

“像《纵横四海》里的张国荣,你自己说的,这算是一个优点吧?”

“也就这张脸了,骗骗年轻时候的我。”

周小玩总算逮着一回:“那你那个男朋友除了脸又有什么好?”

秦淮碧微一扬眉:“是,所以分了。”

“又分啦?”周小玩有点意外。

“我说了么,光有长相是不行的,一张脸再好看,看一两个月也腻了。”

秦淮碧有些话没讲出来,男的,凑近了看都一个样儿,能碰上一个正常点的都不容易,尤其一恋爱更会发现,是一点经不起深交的,所以现在她也不恋爱了,偶尔约个会,调剂调剂生活了。

“没什么意思。”她说。

“是么?那下次换个有意思的。”

“你以为那么好换呢,你别幸存者偏差哈,自己遇到个喜欢的,就觉得容易了。”秦淮碧半反驳半调侃,看向贺司扬,“司扬,来,趁吃饭前我们打两圈。”

周小玩无语,说她爸烂泥扶不上墙,她妈自己的牌瘾也不容小觑。三天不摸就手痒,小时候她上学,她妈来接她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她妈忙归忙,不忙的时候也常往牌桌跑——生周小玩之前,秦淮碧就明确要求要有人帮她带小孩,不带的话她不考虑生,于是周小玩的爸辞了职,两家长辈也都全力支持,周小玩就这样来了——有了她,她妈会尽量空出些时间来陪她,但打牌是绝不能放弃的。

唐女士说得没错,一家子赌徒,也是没谁了,早晚把家败掉。

这么说起来,周小玩觉得自己是最废的那个。要不是家里每个人会给她啃老,她就是个光荣的月光族,一分钱存不了。

她不爱打牌,凑牌桌旁看热闹,唐女士一边做牌,一边问贺司扬最近忙什么,读了什么书,看了什么剧,等等等等,贺司扬一一答了,周小玩不等听完,说要去厨房看看汤,唐女士把她喊住:“汤不用看,你回来。”

回来不是要她歇着,而是轮到她说话了。

周小玩不情愿地回去:“最近忙着呢,好多项目要做。”

“没啦?”

“看了点烂片,工作需求。”

“又没啦?”

“我也读了的……就那本挺火的韩国小说,写姥姥妈妈外孙女的。”周小玩也就这两天抱的佛脚,还没看完呢。

“这本啊,我也看了。”秦淮碧说着话,碰掉一对红中。

唐女士的话,生活你看着过,我不干涉,但不读书是一定不行的。

秦淮碧就是这样被要求过来的,有时候没挤出时间来,就在牌桌上一边打牌,一边挂着个耳机听书。对此她自己反省过,说两边都落不到好。

周小玩可以作证,她每次在通勤路上听,下回还得从头看起。

这回也是靠听的,印象当然不深,不过她这个月确实忙,唐女士也不是不通情理,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有了比较后就没那么好应付了:“我看司扬也挺忙的,怎么他就有时间读了?”

周小玩心灰意冷地看一眼贺司扬,他正襟危坐,一脸平静,甚至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无辜,但她就是知道,他这会儿正幸灾乐祸呢。

正好她绕到了他旁边,又正好轮到他出牌了,她随手抓起他一张牌丢出去:“三万。”

“诶,拿回去,让司扬自己出。”秦淮碧看不得她捣乱。

“我可没乱出啊。”周小玩睁眼说瞎话。

这牌是贺司扬留着的,不能出,眼看着他要把牌给捡回来,周小玩要拦,还没伸手呢,贺司扬又将手收了回来:“就这张吧,本来下一张也要出的。”

任谁看他也是在睁眼说瞎话,不过秦淮碧看破不说破,微微笑了,再看唐女士,也在笑,可一个眼神招呼过来,显然是没被她的故意打岔给糊弄过去,周小玩不得不认命,想着只能做点牺牲,保证下个月多读几本了,可正要说话,被旁边人抢了先:“小玩她们公司这个月我听说的就有好几个大项目,有一个是改编的《急急如律令》,这一个就能抵我们三四个项目了,她们又缺人,估计一个人要兼顾不少事儿。”

“《急急如律令》要拍电影啦?玩玩怎么没听你说起,那我可要期待起来了,”老秦见风使舵,“你也别太拼了,要注意劳逸结合,适当悠闲娱乐一下,对吧?”

“也没那么忙啦!”周小玩见唐女士很是无奈地丢出一张牌,知道这事儿是暂时过去了,又忙说:“噢,我最近就有个很想干的事情。”

“你倒是说来听听。”这回换唐女士给她递梯子了。

“我们公司这星期放了于佩尔的一部电影,《将来的事》,于佩尔在里面不是一直在读书么?有个在地铁看书的镜头很经典,我想拍一组类似的照片,看看大家在地铁和公交上都读些什么书。”

这听起来是一件小事,拍出来似乎也没太大意义,但她们家是鼓励做一些无意义的“小事”的。

周小玩也确实有这个想法,不过她好久没坐地铁了,也不能保证自己会坚持去,但话已经放出去了,唐女士看起来也很期待,那只能硬着头皮去做了,好歹这个月读书的事情是对付过去了。

解决了一件事,周小玩就轻松了,看一会儿牌,觉得没意思,走开做别的去了。

剩下四人继续打。

贺司扬原来不怎么会打牌,是周小玩教会的他。大学的时候就知道她会打,她那时候拍一个短片,大家戏称麻将版《权利的游戏》,东西南北四方领主,各自率领万条筒花字,你打我,我打他,他打你,打到最后,终于有一方赢了,但幸存的牌寥寥无几,又过了很多年,赢方通过不断繁衍壮大了自己的族群,族群内部发生分裂,新一轮战争再次打响,就在一群麻将打得火热的时候,镜头拉高,坐在麻将桌旁的某个人忽然放了个响屁,短片结束。片子特意用定格的方式拍出卡顿的效果,也因此这个短片拍了很久。休息的时候周小玩会招呼大家打牌,贺司扬有几次被朋友喊过去玩,他不会打,就站在旁边看,周小玩打着打着来了新灵感,会立马架起摄像机继续拍。

后来成片出来,各个课程的老师都提过一两嘴,尤其剪辑课的老师,特意拿来拉片,她在院里的名声因此大增,但声音有好有坏,学电影的人,总有点清高,互相瞧不上眼,有人说她故作高深,甚至公开批评,但也没影响后来她给那人剪片子,两人还一起拿了奖。

贺司扬趁着做牌的间隙往旁边看,周小玩在沙发上看了会儿手机,起身去了洗手间,一会儿传出声音来:“防滑垫跑哪里去啦?说了一定要放好的啊,摔了怎么办?”一会儿又坐回沙发,过会儿抬头喊话:“姥姥,陈医生说祝你生日快乐啊。”陈医生是她给唐女士找的牙医。“她说下次你去看牙免费。”唐女士没空看她:“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反正是她在交费。一会儿又从包里翻出几张票,放茶几上,要唐女士有空去看。“哪天啊?司扬给拿了几张绿色展览的票,别撞上了。”“要撞上了那肯定是去我的呀!”“周小玩,你的脚可以从茶几上放下来吗?都要挨水杯上了。”“别管玩玩啦,我们打自己的牌。”

一会儿她去厨房烤银杏,烤糊了,又过来了,往贺司扬身边一坐,看几眼说:“牌技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一会儿拦他:“诶呀,刚夸你就乱出牌,这张不能出!”

“那张更不行!”她一惊一乍,“你故意的吧!”

“周小玩,你无聊的话去把那椅子腿给拧紧了,观棋不语,行不行?”

周小玩不说话了,改上手,可刚伸一半,被另一只手给摁住了,她用力去挣开,没成功,再要去掰,贺司扬也跟着用力,将她手紧紧捏着,让她怎么也抽不出来。他另一只手正常出牌,表面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周小玩一清二楚,他正偷着乐呢。她不甘心地暗哼一声,倒也没再作乱,手一卸力,贺司扬也跟着卸力,但两人都没松开手。

周小玩趁机把他五根手指的关节一一摁了一遍,再去看他,心下又是一动。

她往对面花架子看,伸手一指:“那什么啊?看着黑乎乎的不会是猫吧?”

这话一出,几个人着急忙慌全往那头看,贺司扬下意识要起身,周小玩眼疾手快将他紧紧一抱,他狐疑地低下头来,就撞上她贴过来的一个吻。

动作太快,亲歪在他下巴上,贺司扬一时间怔住,周小玩又在他唇上补亲了一下,才急忙忙松开他退了回去,神色一正,问她妈:“是不是啊?”

“哪里是猫?你姥姥的披肩啊!”

“噢,看着像嘛,吓我一跳。”

“被你吓一跳才是。”

周小玩忍住笑:“近视,理解一下嘛老妈!”

秦淮碧睨她一眼,她笑完回头,对上旁边人,因为憋笑她肩膀轻轻晃动,他直望了她七八秒,才回头去摸牌。

那牌刚打出去,门铃忽然响了。

家里没请客人,也没人点东西,周小玩一头问号跑出去,只见院门外站着个外卖骑手,手里抱一只箱子,说里面装着一道刚做好的锅子,是明德饭店送来的。

喜欢吃锅子的是唐女士,尤其是明德饭店改良的安徽一品锅,她在家里试过很多次,但始终做不出饭店的味道来。

周小玩把锅子往里端:“一品锅,谁给点的啊?”

老秦一拍脑袋:“我就说么……”

“谁啊?”

“文杰!”老秦好笑道,“前两天电话里跟我抱怨在纽约吃得不好,问我们今天要去吃什么大餐,我说就在家里凑合过一过呗,这小子估计电话一挂就去订了。”

秦淮碧也冲唐女士笑:“前两天你不还说找个时间去吃一趟?马上要升温了,明德菜单也要换了,再不吃要等到冬天。你这话一出,文杰在纽约都听见了。”

唐女士笑着摇摇头:“不是忙着写毕业论文呢,也还记着这事儿……”

“他自己说了,粗中有细!倒没白自夸呢,”老秦乐呵呵拿了手机出来,“我给他打个电话。”

“这个点他估计都还没醒呢,不然早打过来了,先吃了再说吧。”周小玩把老秦一拉,要他把锅子端出来。

“对,也不差这一会儿了,先吃,”唐女士一锤定音,“来,司扬,忙了这么久,早饿了吧?你来一趟,倒是光被有些人使唤着干活了。”

“有些人”心虚地咳了两声:“司扬自己人么,来来来快坐,锅子冷了就不好吃了,这锅子的汤不错,我给你打一碗。”

老秦把锅盖一揭,动作迟疑了下:“呀,这豆腐果里面应该是有萝卜,我记得司扬是不吃的吧?”

“吃的,只是吃得比较少。”

贺司扬仍然是不愿麻烦长辈,拿了碗要自己打,一只手要去拿汤勺,却被周小玩抢了先。

“别吃那个了,你喝这个,姥姥说了特意给你煲的。”

周小玩接过他手里的碗,给他打一碗蟛蜞粥,里面的肉丸子小小一个,蟛蜞炸得又酥又脆,咬上一口爽脆鲜甜。

贺司扬吃不了辣,桌上的菜多是清淡的,周小玩相反,跟老秦年轻时候一样无辣不欢,但老秦现在年纪上来了,不能多吃,那几道辣菜就全归周小玩一个了。

吃到一半,贺司扬去外头接电话,周小玩见他站在玻璃房的旁边,估计是有重要的事要谈,他没能立马回来。

周小玩趁机开腔:“有件事一直没跟你们说。”

等唐女士她们三人齐齐看过来,她顿一顿说:“我跟文杰在一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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