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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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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好像很喜欢说对不起。”

纪施薇垂眸看着他的双眼。

从小她就知道,眼睛是人情绪最直观的流露所在,无论是善意、不满,抑或者是悲伤,哀伤。

而他的眼中是什么呢?

曾经的纪施薇在他的双眸之中看到过天地的广阔,看到过山顶之傲峰。

而他现在的眼中,却是极地终年不化的积雪,盛满了难以言说的愁苦。

“因为除了这几个字,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顾怀予的嘴角扯了扯,他脸部的肌肉像是想要为他挤出一个笑容,但最后终究只能无可奈何地落下。

语言的神奇,在于人能从话语之中听出他人背后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而此时,千言万语汇聚,也只能是最质朴的语言能反映出他自己的心情。

是感激,是歉意,更多的也是无奈。

很多人都说,在亲密关系之中说出这个词未免显得有些生疏和陌生,但是顾怀予却一直不这么认为。

越是亲密的人、越是珍爱的人,不应该更加珍重她的思想,不应该更加感激她的付出吗?

几缕光透过纱帘的缝隙照进了室内,明明晃晃地落在她的发丝。

顾怀予调高了自己床铺的身后的角度,这个角度能让他更加看得清光,和光中的人。

“除了对不起,我还能对你、对你们说什么呢?”

他的手落于她的发间,光影从他的指缝间溜走,只将影子映到白色的床单上。

连光都不愿在他的指尖做过多的停留。

他想,他还能说什么呢?自我的逃避在现实面前仿佛是笑话,而身边人对自己的好却只会让他拥有更多的不配得感。

这是自卑吗?还是逃避呢?

只是

“薇薇,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拖累。”

顾怀予垂眸,纪施薇看不到他眼中的晦涩,也看不到他落于被褥之上的神情。

“你本来就没有——”

纪施薇还想要说什么,却被顾怀予打断了她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薇薇,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成了我的拖累。”

他仰头看向她,他的脸上明明在笑,眼底却充满了痛苦:“你看,它已经阻拦了我。”

“它正在让我变得不像我自己。”

每个人的家中都往往摆着不少名家的著作,顾怀予在文字之中看到过苦难的痛苦,也知道人生的苦难,但是那时候的他很难与这些文字产生共鸣,也很难和那些遭遇产生交集。

甚至于开始正式工作后,他也为了声誉、为了荣誉,投资过不少罕见病的研究,资助过残疾人的运动会,参加扶残助残的公益。

他见过自强不息的残疾人,见过连轮椅都买不起自己改造轮椅的人,见过无数受了苦难却能笑对生活的人。

可那时候的他,也无法和他们产生完全的共鸣。

只有到了现在的这个时刻,再次找出记忆之中的过往之时,他才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想象,他们究竟拥有多少勇气,才能重新面对自己的人生。

高烧后的阵痛偶尔还会席卷他的身体,残肢的痛、幻肢的痛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他的身体如今变成了怎么样的模样。

他在换药的时候看到过那道伤口,从层层的纱布到轻便的敷料,唯一不变的是那一道狰狞凸起、蜿蜿蜒蜒的伤痕。

顾怀予心中清楚,即使他看过再多的坚韧的生命,即使他熟知那些坚毅的文字,但是在当前、当下,他还无法和他们一样,去面对自己。

装上了假肢就好了,等经过康复就好了,纪施薇想象无数医生曾经安慰她的一样去安慰他,却也知道,他说的不仅仅是身体。

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任由他说了下去。

“我很高兴你能来,我也很庆幸,是你来了。”顾怀予揉了揉她的头发,眼中的目光温柔缱绻,却又含着痛楚。

“可我不想这么自私。”

他怎么会不想她在自己的身边,他怎么会不愿她前来。

归根结底,还是心疼。

“我不想,在你一天拍戏的疲惫之后,还要坐长途车来看我;我不想,让你在两个省市之间穿越而行,连觉都睡不好,每天都要为我担心。”

纪施薇摇了摇头,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下,却被他轻柔拭去。

“我知道,这些都是你想做的,我也知道,只有这样做了,你才会安心。”

“可是薇薇,我也会心疼。”

指尖的肌肤渐渐被湿意所包裹,就像藤蔓轻柔地包裹住了他的心脏。

“我的痛苦已经困住了我,但我的痛苦不能成为你的枷锁。”

“那样的你,”顾怀予顿了顿:

“那样的你,会让我更加自责。”

如果爱成了束缚,那或许本不就是真正的爱。

泪水像是冲垮了她内心之中给自己牢固树立的防线,她的眼泪从脸颊上流下,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前。

而他在她的身前,对她张开怀抱。

他的胸膛依旧温暖,身上檀木的清香冲淡了医院消毒水的气息。

纪施薇把自己埋于他的怀抱之中。

察觉到纪施薇的动作,顾怀予的手臂圈起,将她环抱于自己的身前,他的下颚顶着她柔软的发丝,手掌微微轻拍,像每一次轻哄一样。

“我还能给你什么呢。”顾怀予喃喃道。

我还能给你什么呢?

一个拥抱,一个残缺的身体,一个连自私都不敢的爱。

纪施薇还是在上妆时间前赶回了化妆室。

去水肿的方法在回程的路上便已经用尽,甚至连纪施薇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顾怀予越哄她哭得越伤心的。

或许是因为温柔下的哀伤,也或许是他们心知肚明的痛苦。

伤口都是暂时的,但只有受伤的人才知道,那些狰狞疤痕之下的皮肉,是溃烂入心,还是康复治愈。

大夜戏也是选在杭城的一所学校之中,学校的操场已经完全的封闭,远远看去只能看到剧组的大灯悬挂在空中,引得路过的学生纷纷驻足踮起脚尖向人群密集处望去。

操场的草坪旁边已经搭起来了一个主舞台,工作人员大多都在忙碌地做着拍摄前的布景和群演走戏的安排。

这一处舞台的置景已经拍了一下午了,因为前置剧情和后面的剧情和纪施薇无关,所以她的戏份被安排在了晚上,先拍好三人和两人的对手戏,再来拍她的个人镜头。

纪施薇下了车,转头四处望去。

虽然只借用了操场,但是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到格外的熟悉。

站在操场的草坪上往北面的方向看去,在那吊着大灯的后面,是一排排排列整齐的红砖小楼。

怎么会不熟悉的呢?

那面墙是爬满了爬山虎的,单元楼下面的按铃是已经歪扭的,甚至连按键都开始掉落,铁门的把手早已经生锈,泛着浓郁的铁腥味。

“薇薇姐?怎么了吗?”

小朱疑惑的呼唤让纪施薇从思绪中回过了神,她掩了掩自己身上的披肩,仿若无事般回道:

“没事,只是突然感觉晚上的气温低了一些。”

夏末的夜晚虽然算不上寒冷,但风中也含了几分秋日的凉意。

男女主的后援会贴心地分别安排了咖啡和甜品,整整齐齐地在操场的跑道处外摆了几张桌子,还分别做了简易的易拉宝放置于桌子旁边。

“纪姐,你来啦!”徐诗蕊见到纪施薇从操场跑道走过来,手中拿起一杯咖啡,披着外套扑通扑通跑过来,举起手问:“要喝咖啡吗?”

月光之下,徐诗蕊的目光亮晶晶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舞裙,外面披着一件大衣挡风之用,就连额头上都还有些微微地冒汗,脸上红扑扑的,应该是刚拍完前面的个人跳舞的戏份。

“好呀。”纪施薇笑着接过徐诗蕊手上的咖啡:“谢谢啦,我刚刚也还在担心要是困了怎么办呢。”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等拍完三人的对手戏在后面应当已经是深夜了,加上晚上还会拍她个人的单独戏份,时间一拉长,可能要到早上才能结束。

不过幸好,她下午在过来的路上也已经看了明天的通告,明天她是下午去机场拍和男主分别的戏份。

“刚刚结束吗?”为了不弄乱妆容,纪施薇把吸管插入杯中,吸了口,问道。

徐诗蕊点点头,掰着手指认真梳理道:“下午拍了活动组织的戏份,你来之前拍完了单人的戏份,不过刚刚江导说要给宋清补一个镜头,等他拍完这个镜头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好的。”纪施薇抬头看了眼前面,见前面的徐诗蕊的助理已经开始冲她们招手,转头对徐诗蕊说:“走吧,江导已经在找我们了。”

铁网外的保安开始疏散在场外拥堵着的学生,却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男人。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手中拿着黑色的公文包,黑框眼镜之下,看着是一副儒雅的外表。

保安有些疑惑不解。

“纪老师,没想到您也对这些感兴趣。”

男人没有回话,只是又站得近了些。

保安见状,有些无趣地耸耸肩,继续向前疏散人群。

体育场绿色的铁网拦住了想要往里面窥探的学生,也拦住了故人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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