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1 / 1）

迟野阴沉着一张脸，他目光落在许清雾笑的一脸疏离的冷艳面容上，在听到她那番话时，原本浸着笑意的深邃眼眸逐渐变黯。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开场白，一别数年，他的清雾果然变了许多，但唯一不变的，是骨子里天生的那种倔犟，亲近时恨不得倾其所有，冷淡时，又恨不得在两人中间划一条楚河汉界。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最明白，话要怎么说，才最让他痛。

“清雾，好久不见。”

许清雾几乎是逃走一般从那里离开，她需要回到一开始的休息室等结果，走廊安静，加快的心跳声犹如响在耳边，一路上，她都在心里警告自己别一副吃惊的要死的样子，这条路她不是早已经筹备许久了？

她有些恍惚，接近正午的阳光从身旁的落地玻璃窗外刺了进来，照的整条长廊像是一道泛着光的时空隧道，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切，她仿佛回到了迟野对她说他会永远陪着她的那天。

恍然间，许清雾好像看到原本空寂的走廊尽头突然出现了两个孩童，女孩儿扎着的两条麻花辫子，因为抽泣的动作呼哒呼哒的翘在肩头，而那个比她高一点的男孩儿，此刻正弯下腰，动作轻柔地帮她擦拭脸颊上的眼泪，男孩儿一脸温柔的笑，看向女孩儿的目光中满是宠溺。

与记忆里的童年重合。

那时候她还不懂，誓言和承诺原本就是用来打碎的。

掌间突然传来的刺痛感将许清雾一瞬间拉回现实，她有些纳闷地抬起手，垂眸看着手掌处那里已经被她抠出血印的掌心。

窗外挂在天边的太阳被不知哪里飘来的云朵遮挡的严实，光线霎时变暗，像是在提醒她，打起精神。

许清雾站在休息室门口缓了缓情绪，才推门进去，谁知一开门就看到罗栀正趴在桌上，脸埋得很深，一只手臂半垂着抵在腹部，看样子像是哪里不舒服。

她回手将门关上，随后快步走了过去，弯下腰轻轻拍了拍罗栀的肩，小声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罗栀并没有马上抬起头，而是有气无力道：“清雾姐，我好像来月经了，肚子疼。”

罗栀原本待在休息室无聊，于是就坐在椅子上给远在国内的男友拨了一个视频电话，两人聊得兴起，罗栀又是一个分享欲很强的人，休息室的北面是一大扇落地窗，靠海的地理位置再加上楼层很高，人站在窗前俯瞰时，整座城市便像是可以尽收眼底，景色极好。

罗栀就是在起身给男友分享窗外风景时发现椅子上那一滩隐约血迹的。

“清雾姐，我包里没有卫生巾了。”罗栀仰着头小声说。

许清雾眼睛看向自己的包，她也没带，可过一会儿结果就要出来了，如果她现在离开的话，实在是太不妥。

“你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其实许清雾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眼下她只能去找这里的工作人员借借试试。

她熟悉这边的路，因而即便是在时间有可能充裕的情况下，也不会选择那个虽直接却风险较高的方案。

离这里最近的一家便利店开车过去也要二十分钟。

许清雾最后直接去了前台，她想着这么大的公司总归是能借到卫生巾的，而让她惊讶的是，前台的年轻姑娘竟也是位中国人，除了异国他乡见到同国人的开心外，她更多的是觉得不可思议，她明明记得之前搜集的资料里企业创始人是一个外国人，而且好几次的国外报道上公司合照那一栏也是外国员工占绝大多数……

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就像是一家国企里面，外国人要比本国人占比多……这绝对不算常态。

如果不是她提前做了背调，她恐怕会以为自己并未出国，只是跑了趟外地来竞标。

“你好，请问你这里有卫生巾吗？”为了节省时间，许清雾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那姑娘正把台子上的快递一件一件摆放到地上，听见许清雾的声音，站起身从身前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包还未拆开封的，笑着递到许清雾面前，“这个牌子的可以吗？”

年轻姑娘抬头的一瞬间，许清雾看清楚她有些发灰的瞳孔，她确定不是美瞳，这么近一看，才发觉，原来人家是混血。

许清雾感紧伸手接过，随后打开从里面抽出了一片，将剩下的又递还了回去，“一片就够了。”，眼下只是救急。

“没关系的，你就拿去用吧，这附近最近的便利店开车也要二十分钟。”年轻姑娘笑着说。

许清雾有些犹豫，但想到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便没再继续推脱，“那真的谢谢你了。”

“我还需要一小包湿巾可以吗？”椅子上的血是一定要清理干净的，许清雾心里记挂着，就顺便问了一嘴。

“湿巾啊……”那姑娘边重复边在抽屉里来回翻找，“刚好没有了，你稍等我一下，很快。”

不等许清雾这句感谢说出口，前台姑娘已经转身往后方的办公室走。

很快，那姑娘便拿着一小包湿巾从办公室里出来，递到许清雾手上的时候，那姑娘用很是豪爽的语气对她说道：“你都拿去用吧。”

许清雾连忙道谢：“真的谢谢你，麻烦你了。”也就是在这时，许清雾才看到她挂在胸前的工作牌。

迟玥。

她在心底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很巧……但心里的想法仅一瞬间就消散不见，眼前的这位姑娘很明显是个混血美女。

许清雾又和迟玥道了一声谢，随后转身往回走，她的身影才消失在电梯那边，公司大楼内部电梯的方向便浩浩荡荡下来一群人。

其中一个具有冷峻气质的高个子男人，在人群中最为亮眼，自然是迟野。

迟野的目光追随着那一抹很快消失在电梯方向的曼妙身影，怔在原地，因为盯的太过入神，就连迟玥跑过来他都没发现。

“哥！”迟玥小跑着过去，原本簇拥在男人身旁的人，一下散开，很知趣的将空间留给这对兄妹。

迟野并无反应，于是迟玥又喊了他一声，见他不理，有些纳闷儿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哥，你看什么呢？”

他回神，在看到眼前的少女后，随口问道：“前台还干的习惯吗？”

迟玥笑着嗯了一声，“还不错。”

两人边走边说，迟野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说：“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先前说好的岗位不好吗？”

迟玥眼珠一转，随后低下头笑了笑，迟野的问题像是让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连神色也突然变得害羞起来，原本白皙的面庞悄悄爬上两抹粉红。

迟野站在一旁，看得真切。

“哥，你别问这么多，反正正好前台在招人，我这个假期也没什么事，就先来试试呗，等什么时候人力招到了合适的人我再走不就行了？”

“绝对不给你添麻烦就是了。”

迟野盯着她的眼睛问：“你真当我不知道？”

迟玥故意装傻，闭嘴不说，转身就要走，迟野也不打算拆穿她，只是张口叫住已经稍稍走远几步的迟玥。

“还是不打算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迟玥非常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不打算，而且绝不会让你们失望。”说完，便准备回前台，可才走了两步，又折步返了回来，迟野的目光便又从下属手上的那份文件上移到了她的身上。

“想通了？”

迟玥摇头，“才不是，我只是来提醒你，记得你答应我的，不许私下查。”她知道以哥哥的能力，不出半天就会知道她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很快爸爸妈妈也会知道，可她不想这样。

“哥，你答应我行吗？”

迟玥的这句话，令迟野心跳一滞，他原本打算向前迈步的动作顿了一下，恍惚间，眼前的少女也变成了梦里的那个人。

这句话，她也曾对他说过，只是，后来他食言了。

——

“好好好，我答应你。”许清雾有些无奈的看着坐在桌前的罗栀，她能明白女孩儿因为脸皮薄而不好意思，可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这里处理好，谁知道这姑娘这时候大小姐脾气上来了，非要许清雾拿纸笔签什么保密协议。

“清雾姐，我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可真没脸再在建筑院继续待下去了。”

罗栀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许清雾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门，见关的严实才松了一口气。

许清雾看着眼前正在掉眼泪的罗栀，耐心安慰她：“罗栀，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况且谁还没遇到过这种状况，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你不要忘了，更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甲方的公司，外面还有四家公司在跟我们竞标。”

“我们这么久的努力，不能因为外在因素而功亏一篑，我希望你现在头脑清楚一点。”

许清雾最后一句话说的语气强硬了些，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实在不能任由罗栀在这里耍脾气。

“出了门右手边是洗手间，我身上的这件针织外套给你遮一下。”

罗栀不闹了，伸手接过后，走了出去，身后关门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许清雾赶紧蹲下身拿湿巾擦拭椅子上的血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椅子材质的原因，上面的血迹有些难处理，等到全部收拾完后，休息室的门正好被人从外推开，许清雾正低头将地上的湿巾全部塞进小袋子里，听到声音时，她还以为是罗栀回来了，刚要开口询问，下一秒便听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许小姐。”

许清雾抬头往门口看，见那人手上拿着一个密封着的文件袋，心里明白是结果出来了，她赶忙起身站好。

“此次竞标结果已出，结果在文件袋里，请查收。”

许清雾说了声谢谢，随后伸手接过密封纸袋，来送最后中标结果的工作人员微笑着退了出去。

许清雾低头看着手上的文件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心头各种情绪绕杂着，让她暂时理不清哪一种才是真实的。

恍惚间，许清雾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高考分数下来的那一年。

那会儿，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呆愣愣地坐了好久，网吧里声音嘈杂，香烟的味道像是要把人浸透一般，许清雾对烟的味道很敏感，或者可以说是生理性厌恶，那天回去过后，她甚至都能感受到从肺里往外跑的香烟味儿，若是平时，她半步也不会踏足这里。

正值盛夏，网吧里的冷气打得很足，中央空调机里吹出来的冷风直直地打在她的身上，让许清雾原本裸露在外的细白胳膊，泛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人在心里极度紧张的时候，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想吐，也或许还有一些别的因素在，可许清雾却没时间计较这些，她更在乎的是这次的高考成绩。

对她这样家庭的人来说，成功与否只这一次机会。

许清雾时常会想，她的人生里，仿佛无论什么对她来说都只有一次机会，一旦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管是事情还是人。

那时候去海大是她的执念，而现在得到这个项目也是。

“清雾姐！结果已经出来了吗？”

罗栀刚才从洗手间出来时，碰到了正从各自单独的休息室往外走的其他竞标公司代表，恰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这次有点可惜啊，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花落谁家。”

“听说今晚会举办晚宴……”

“你们说那位性子冷淡的迟先生会不会来？”

“估计不会吧.....听说他.......”

......

罗栀听到这里就没再继续听下去，她心里同样急切的想要知道这次竞标的结果是什么，因此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去。

一进门就看到站在桌前发呆的许清雾，原本信心十足的罗栀，在看到许清雾面无表情的神色后，心里又有些摸不准。

“清雾姐？”罗栀走到她身旁时，又低声喊了一句。

“回来了。”许清雾一瞬回过神，随后抬手指了指桌上的文件，“结果已经出来了，做好准备了吗？”

罗栀的目光在许清雾没有一点表情的冷艳面庞上短暂停留了几秒，最后终于放弃打算在她的语气里能看出一点提示来，于是，她满怀忐忑地伸出手去拿桌上的纸。

“中标通知书……”罗栀小声读了出来，而几乎是同时，许清雾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了。”

一直等到了酒店，罗栀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许清雾把她送到房间后，转身就走，离开前嘱咐她：“你收拾一下，一会儿我们去吃饭，想要吃什么，我请客。”

“清雾姐，你要请我吃饭吗？”

许清雾原本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听到罗栀的话又转过身瞧她看去。

“什么？”许清雾没明白罗栀问这句话的意义，毕竟她刚才话说的已经很明白。

“我还以为你也和他们一样讨厌我……”罗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头也微微偏到了另一侧，不敢再看她。

在短暂安静了几秒后，许清雾开口反问：“别人是否讨厌你，有这么重要吗？”

“罗栀，我想，你应该知道在这个项目组里的人都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有的人手上甚至有两三个图纸在画，但为了忙这次的竞标，一天24小时的时间，被我们切割成无数份，目的只是为了拿下这个项目，就连睡觉的时间对我们来说都是奢侈。”

“在这样高压的情况下，组里突然空降下来一个人，如果是你，你会甘心吗？”

罗栀听的一愣，转过头看着许清雾，用力的摇了摇头。

“并不是讨厌你，只是觉得不公平。”

罗栀迈步走近了一点，随后开口解释：“清雾姐，我发誓，我真的没想过要不劳而获大家的成果，但我妈妈她……”罗栀说到这儿停住了。

许清雾等了一会儿，见罗栀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睛看着她，目光不经意间瞥到她正在抠手的小动作，心里猜到些什么，于是对她笑了笑。

“罗栀，对自己别太苛刻，对别人也是，来日方长，工作场上看能力。”

罗栀像是没想到许清雾会对自己这么说，原本已经快要被自己缠成肉扣的手，霎时松开，她抬起头，面露惊讶地看着许清雾，随后小心开口问道：“清雾姐，你相信我有能力？”

许清雾没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只说：“陆老师那个人我多少还是了解的。”

陆卿这个人有些矛盾，他看重关系户身后的资源，但同时他也看重这个人，他的能力是否能够到他心里的标准。

而罗栀一定是两条都占了才会空降而来，但领导层以外的人谁会在意这背后的所以然？况且陆卿也绝不会解释这些。

“别想太多了，收拾收拾我们去吃饭。”

罗栀一下就高兴了许多，许清雾从房间出来回手将门关好时，恰好听到罗栀正在给男朋友发语音消息。

“亲爱的，我碰到了一个很好的美女姐姐……”

许清雾唇间勾起一抹温柔的笑，随后轻轻将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