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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青梅气泡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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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慢慢倒退,拉回高二那年夏天。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复兴号动车组列车。列车前方到站,墨城站,请您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广播声音响起,让车厢内安静的气氛慢慢躁动起来,江知柠看了眼时间,最后一个数字跳到零时,找出备注为妈妈的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机械声音慢悠悠响了两下,紧接着话筒那边就传出一道不耐烦语气:“有什么事快说,忙着呢。”

江知柠像是习惯了一样,没有太大反应,她偏头用手指勾了勾书包上的白色小狗挂件,伴随着话筒里的麻将落下,淡声道:“我快到墨城了。”

“行,知道了,到那里别给我惹麻烦,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拉下面子去找她们。”

“再来,再来,今晚赢了的请客。”

江知柠知道最后那几句话不是跟她说的,她浓密睫毛轻颤,反驳着:“我说了我可以自己住。”

“自己住?”李因蓝讥笑了声,“墨城那是什么地方啊,全是你们的熟人,我可不敢让你自己去住,要不然人家都说我欺负你,再和你爸一样,被你亲手送进监狱。”

听到这话,江知柠心沉了下去,手不自觉攥紧裙摆,平整不了瞬间变得褶皱,她深吸一口气说:“我说了,他不是我爸,我爸已经去世了。”

“行行行,不是你爸,养了这么多年养出个白眼狼,我跟你说,你这辈子都欠我的……”

高铁速度越来越慢,身边人都开始收拾东西拿行李。

江知柠直接挂断了电话,所有恶言恶语全都隔绝到另一边。

她收起手机,拿起小桌板上的矿泉水瓶仰头喝了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缓缓下流,压下了心里的烦躁。

正值八月,夏日蝉鸣撕破天际,太阳高高悬挂,细雨却绵绵不断从天上飘落下来,隐在耀眼阳光下。

与云城干燥的天气不同,这里空气又闷又热,宛如刚揭开的蒸笼喘不过气来。

江知柠跟随着人群走出高铁站,一股热浪随即扑面而来,蔓延至全身迅速升温。

细密汗珠冒出,几缕头发紧紧贴在额头,江知柠伸手别到耳后,白皙脸颊微微泛红。

墨城变化很大。

她盯着周围环境,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怔愣了几秒,鼻尖凝气酸涩。

明明是从小长大的地方,此刻对她来说却是很陌生。

正陷入迷茫时,手机震动了两下,是备注名字为刘阿姨发来的语音。

周围环境嘈杂,她把音量调大,温柔的声音公然播放出来。

【刘阿姨:知柠,阿砚已经到了,你出了高铁站面向前面的喷泉,往右手边走就能看到他了。】

江知柠手指顿了顿,脑海里下意识蹦出一个身影。

阿砚应该就是陈浔砚吧。

她莫名觉得有些紧张,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确定他还能不能记得自己。

江知柠扫了眼在正中央的喷泉,确认好走的是正确方向后,低下头边走边回复。

信息没有编辑完,陈阿姨又发来条语音,刚想要点开,江知柠撞上一个怀抱,手指重重触碰到手机屏幕上。

额间传来隐隐约约痛感,她抬眸,猝不及防对上一道清冷视线。

男生比她高出很多,下颌线条清晰流畅,碎发拓出淡淡的阴影。

刘阿姨语音在手机内响起。

【刘阿姨:知柠,阿砚今天穿了件白色短袖,身高差不多一米八五,你在人群中找个子高的那个人就行。】

【刘阿姨:如果找不到,你就找脖子上有颗黑痣的人,根据这个找绝对能找到。】

一米八五、白色短袖。

身高、穿着都对上了,就是……

江知柠眼神不自觉下移。

短袖领子遮挡下,锁骨轮廓深陷,白皙肌肤上的那颗黑痣格外醒目。

“看够了没?”

男生语调散漫,喉结上下滚动,漆黑的瞳孔中没有任何多余情绪。

江知柠回过神来,心里一紧,她皮肤本就比别人白,现在脸颊发热,像是比之前更红了。

她慌乱移开视线,轻声道:“你是陈浔砚吗?”

陈浔砚修长手指指了指她的手机:“这不已经有答案了。”

江知柠抿了抿嘴唇,想了想还是决定自我介绍一下:“你好,我是江知柠。”

陈浔砚接过她手里的行李,调转方向站在她另一边,只是淡淡“嗯”了声,没有说话。

面对他的冷漠,江知柠也没有多想,毕竟三年多没见了,没有话说也是正常的。

树影斑驳,徐徐清风拂过,吹起了他们的衣角,在无人注意的地方触碰到了一起。

两人无声并肩而行,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趋势,路边积起的水洼闪着幽光。

陈浔砚正想要撑起伞,偏头便看到了女孩眉心不自觉蹙起,而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低着头踮起脚尖,小心避开地上的水渍,就想要往雨中走去。

他目光顿了顿,细长手指按在按钮上,黑色伞面瞬间打开,慢慢向她靠近。

想象中的雨没有落下,反而头顶黑伞完全将她笼罩,与雨水隔开。江知柠心里微惊,侧目看到陈浔砚右手拿着行李箱,左手撑着伞。

因为身高问题,透明斜面完全向她倾斜,他的白色短袖被雨水晕染。

江知柠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把伞给我,我来撑吧。”

抬起手想要接过伞,却被他一躲,指尖抓到了他的手背。

炙热的温度从手心传来,江知柠心跳加速,触电般收回手,留下来的异样感却久久不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柔软的触觉似乎还停留在上面,陈浔砚轻咳了声,瞥到她红扑扑的脸颊,将兜里的冰牛奶递给了她:“给你这个。”

江知柠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瓶牛奶就已经在手里了,冰冰凉凉的感觉顺着手心传到四肢百骸,暂时缓解了夏日的炎热,她垂眸盯着手里多出来的东西,满眼促狭:“为什么给我这个?”

陈浔砚顿了顿:“我妈给你解暑用的。”

原来是刘阿姨给的。

江知柠轻咬嘴唇:“谢谢。”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八月份的墨城,正值最热。海边杨柳枝条摇曳,似是要把夏日的燥意吹走。

小巷院落的墙边长满了青苔,树荫下的老爷爷趁着雨停,又把小摊摆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蒲扇不断扇动,身前纸板画着冰箱的图案,上面黑色记号笔写着:冰棍、橘子汽水。

江知柠坐在车后排,眼神一直往车外瞟,街景飞速往后移,时隔几年再次回到墨城,这里仿佛变了,但却又没变。

车子缓缓停在门牌为343号的小楼房前,牛奶已经不冰了,江知柠想要塞到书包里。

只是刚下车便被一个人拉住了胳膊:“柠柠,在路上累不累,还是跟时候一样,就是越长越好看了。”

从得知江知柠下车的那刻,刘诺英就等着了,远远瞧见车子拐过巷口,赶紧跑到门口迎接。

眼前女人的模样和记忆力没差,只是之前一头干练的短发被蜷曲长发取代,脸上多了岁月的痕迹。

江知柠身体僵了僵,下意识想抽出胳膊,但看到她温柔盯着自己时,心里减少了几分紧张。

杏眼微弯,礼貌笑着回答;“还可以的阿姨,不是很累。”

“还是柠柠乖。”刘诺英揽着她就要往里走,丝毫没有给后面的人一个眼神,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几下,门锁咔的下被打开,“来,穿这双拖鞋。”

空调运转,吹走了夏日午后的炎热,饭菜香味在餐桌上飘了出来。

从进来后,陈浔砚就上了楼,到吃饭也没有下来。

“快尝尝可乐鸡翅,阿姨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

刘诺英给她碗里夹了一筷又一筷的菜,“除了这个,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了,所以就都做了点,你快尝尝。”

江知柠拘谨地拿起盛满米饭的碗,菜摞成了个小尖尖,在米饭上放着:“谢谢阿姨,这些够多了,再多就吃不下了。”

刘诺英坐回到座位上:“跟我谢什么谢,你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好,之前你爸帮了我们很大的忙,现在你爸不在了,我们当然要……”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赶紧噤声,观察着江知柠的反应。

当初如果没有江知柠的爸爸,他们现在估计会背负上千万的债,阿砚估计也不会顺利出生。

气氛倏地陷入沉默,有些人以为江知柠不能接受爸爸的去世,甚至在和她交谈中会避开这件事。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伤疤被人揭开过一次又一次,即使再不能接受,也会在这一句句中,面对残忍的现实。

早就已经习惯的事情,没有必要再去露出多余的情绪,而且她能感受到刘诺英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没有恶意。

江知柠睫毛颤动,挤出一个笑来:“没关系的阿姨,我早就接受了。”

紧接着转移话题道,“阿姨,叔叔去哪里了?”

刘诺英心里松了口气:“你叔叔出差去了,一年在家里也呆不了几天。”

说到这里像是满是苦水,瞪了眼从二楼下来的陈浔砚,假装抹着眼泪,滔滔不绝道,“这个臭小子放假也经常不着家,每次都只有我自己孤零零在家。”

“我经常想,如果有个女儿该多好,要不阿姨认你做干女儿吧,正好圆阿姨一个梦。”

江知柠见她神情认真,并不想在说什么玩笑话,她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能让她满意。

不知所措捏了捏筷子,拒绝的话正想要说出口时。面前的空杯子里被人放了几个冰块。

陈浔砚单手勾着拉环,“咔擦”声,与易拉罐分离,他把拉环随意扔在桌子上,举起饮料对准杯子倒了进去。

炸开的气泡密集上上,陈浔砚慵懒坐到椅子上,阳光洒在他的发梢泛起金黄色光。

他嘴角勾起,透着说不尽的痞气:“说说我就算了,您别吓着她,再说了,我可不想平白无故多一个妹妹。”

刘诺英一巴掌打在了他身上:“说什么呢你,我就开了个玩笑,来柠柠我们吃饭,不理他。”

这个话题被他一带而过。

江知柠低头吃了口米饭,悄悄瞄了他一眼。

陈浔砚仰头喝着剩下的半罐可乐,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眼神,他下敛起,慢悠悠朝她的方向偏过头。

对上她的眼神,男生眼底又换上了一贯的清冷,仿佛刚刚的笑容是她的错觉。

江知柠赶忙收回视线,默默吃着饭,不敢再抬头。

吃饱饭后,刘诺英带她去了卧室,她的卧室在三楼,陈浔砚住在二楼。

“柠柠,阿姨晚上要开会,肯会晚点回来,坐一天车了,等会你睡一觉,睡醒后找阿砚带你去吃饭,我已经交代他了。”临走前,刘诺英再三叮嘱。

江知柠答应道:“好的阿姨。”

门被关上那刻,卧室重新恢复寂静,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细细观察周围陌生的环境。

卧室装修风格偏奶油风,并不是很大,但光线充足,布置得也很干净整洁,靠窗位置摆放着张书桌,上面有个猫咪形状的台灯。

江知柠走过去,按了几下电源开关,暖色与白色灯光交替,照亮了桌上的那张小卡片,字迹劲瘦清隽,写着——

欢迎江知柠入住新家。

眼眶蓦地发红湿润,她内心触动了几分,拿起卡片盯着那几个字出了神,江知柠恍惚间尝到了一点幸福的滋味。

唇边酒窝若隐若现,指腹无意识摩擦上卡片边缘,疼痛感觉让她骤然回过神。

伤口不大,细密血珠却不断涌出,晕染了上面的衣角,与卡片色彩很不协调,像是在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江知柠怔愣了几秒,眸光微暗,没有处理伤口。

而是扯过几张纸重重擦着卡片上的血迹,试图能擦下去,却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她把纸巾重重扔到垃圾桶内,嘴角带着隐隐的苦涩和自嘲。

能让她来住已经很好了,她又有什么资格,跟个小偷一样去觊觎不属于她的幸福。

江知柠感觉有些沉闷,下意识去找青梅糖,却发现书包在楼下客厅。

夜幕降临,整座城市被黑夜笼罩,只有天上几颗微弱的星星闪烁。

走廊、楼梯、客厅都没有开灯,外面又静又黑。

江知柠没有找到灯光开关,她借用手机灯光照着路,迅速走到客厅,在包里拿出一颗青梅糖,紧紧攥到手心。

借用同样的办法回卧室时,走到二楼,猛地看见拐角处站了一个人,她被吓得“啊”了声,手捂着脑袋慌忙蹲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静谧的空间里,“啪嗒”一声传来,灯光瞬间泻了一地。

江知柠泪眼婆娑,乌黑秀发凌乱,那张精致小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

她徐徐抬起头,看清楚了前面站着的人。

陈浔砚换上了黑色家居服,眼睑耸搭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他双手插在兜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去吃饭。”

听着他语气,江知柠所有委屈全部都涌了上了,她站起身来,深吸口气压下哽咽,赌气道:“我不吃了。”

说完就往三楼跑去。

“等一下。”陈浔砚视线停留在她刚刚蹲着的地方,弯腰捡起那个绿色包装袋,“你东西掉了。”

江知柠发觉手里的糖不见了,她脚步顿住转过身,没有在地上看到任何东西,她眉心轻蹙,一直在地上找,小声困惑:“在哪呢?”

陈浔砚站在她面前,两人影子交叠在一起,声音凛冽:“伸手。”

江知柠听话伸出手心,一颗小小的青梅糖从他手掌落了下来,她垂眸失神盯着看了会,才缓缓道:“谢谢你。”

两人之间气氛有点奇怪,谁也没有说话,须臾后,陈浔砚突然开口,漆黑瞳孔盯着她:“江知柠,你的记忆力就这么差吗?”

这次再次见面后,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江知柠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满脸茫然道:“什么?”

“这颗糖已经过期了,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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