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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旧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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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额头极迅疾地擦过她耳畔,她感受到一阵惊人的滚烫。

“五殿下!”姜清窈唤了他一声,却见谢怀琤毫无反应,双目紧闭,显然已经昏厥了过去。

谢瑶音冲着一旁的太监道:“都愣着作什么?还不快过来搭把手?”

几人合力上前,七手八脚地把谢怀琤扶了起来。姜清窈的手无意间触到他的掌心,顿时感受到一阵黏腻的湿意。她一低头,却看见有点滴血迹自谢怀琤的手心落下,落入厚重的雪地,犹如雪中红梅。

“阿瑶,他......受了很重的伤,”姜清窈望向谢瑶音,“我不便开口,你能想法子为他请一位太医吗?”

谢瑶音秀眉微蹙,似乎有些迟疑。姜清窈不明所以,低声问道:“是......有何不妥吗?”

“姜姑娘有所不知,”谢瑶音的贴身宫女语棠犹豫了半晌缓缓开口,“公主并非不肯,只是......”

语棠尚未解释,谢瑶音已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她的目光落在委顿在地的谢怀琤身上,面上掠过挣扎的神色,最终道:“罢了,来人,去请太医去长信宫为五殿下诊病。”

几人躬身答应了,谢瑶音又想起什么,道:“莫要惊动旁人。”

“是。”

那几人正要领命离开,忽见眼前的少年艰难地以手撑地,缓慢地站了起来。

他脚底一个踉跄,幸好一旁的宫人扶住才不至于再度摔倒。

姜清窈凝眸望去,却见谢怀琤慢慢抬头,淡淡扫了自己一眼,那眼神晦暗而死气沉沉,不带任何情绪。他周身都是数不尽的脏污,膝盖、手肘、肩头的布料破烂不堪。即便寒风瑟瑟,他却岿然不动,只牙关紧咬,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线。

他很快移开了目光看向谢瑶音,咳嗽一声,缓缓开口:“不必。”声音低沉沙哑,隐约透着虚弱。

谢瑶音怔了怔,与姜清窈对视了一眼,很快反应过来他所说的“不必”是婉拒了她要为他请太医的吩咐。她微愕,道:“五皇兄,你伤得很重。”

谢怀琤不语,只一瘸一拐地转过身去,迈动步子往亭子外走去。单薄的衣衫愈发显得他瘦弱不已,然而他却始终没有低下头去。

目送着谢怀琤离开,姜清窈下意识按了按自己的手心,这才看向谢瑶音:“阿瑶,方才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五殿下身上是有什么禁忌吗?”

“窈窈,”谢瑶音轻轻握住她的手,“方才我是想起了父皇的严令,所以一时间犹豫了。”

谢瑶音叹道:“你有所不知,这些年父皇对五皇兄始终不闻不问,还曾下旨不准任何人为他求情、与他有所来往,否则严惩不贷。”

“父皇虽对我宠爱,却也不会因此而破例,”她轻轻叹了口气,“我也确实不敢在此事上违逆父皇。窈窈,咱们回去吧。”

两人一路回宫,却见鲜红的血顺着谢怀琤的足迹一点一滴印在了雪地里,透着触目惊心的颜色。姜清窈不忍再看,便撇开了目光,耳边听着谢瑶音道:“从前我只觉得六弟顽劣淘气,却不知他会如此心狠,对兄长动手。”

“五皇兄虽然不受父皇喜爱,但父皇也从未想过要真的处死了他。而六弟却视人命如草芥,毫不顾念血脉亲情。”

姜清窈道:“幸好六殿下对你言听计从,否则我真不知今日之事该如何收场。”

谢瑶音无奈道:“贵妃疼惜他自小多病,对他一向娇惯;太子皇兄每日事务缠身,也无暇去管教他;至于他那位一母同胞的妹妹,更不可能对他的言行有所指摘。因此满宫里除了父皇,只有我这个姐姐敢对他教导几句,却也只能以读书之事令他有所忌惮从而退却。”

她摇摇头,漠然一笑:“今日之事倘若传到父皇耳中,恐怕也只会责怪六弟荒废学业,而不会对他殴打兄长之事有所惩罚。毕竟,五皇兄虽受了伤,却无性命之忧。父皇的底线,不过是留他的性命罢了。”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沿着方才那些太监的足迹慢慢走远。姜清窈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阿瑶,五殿下他......为何会过得如此落魄凄惨?”

“窈窈,其实你也晓得,从前五皇兄并不是这般处境,”谢瑶音低声道,“还记得你在宫中的那段时日吗?”

这话勾起了姜清窈的回忆,她眸光闪了闪,想起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谢怀琤,那个被父皇捧在手心里的少年。

他们一起念书,一起玩闹,一起临摹古书上的字迹。虽然那时候年纪小,但这段记忆却始终不曾从她心上剥落。

可短短几年,帝王之心便急转直下,曾经心尖上的儿子转瞬便被弃若敝履,一切血脉亲情都被抛之脑后。

昔日的玩伴如今落到这副田地,姜清窈心底颇有些酸楚,但更多的还是疑惑:“我隐约听人议论过,说五殿下自丧母后便日渐失了陛下的欢心。可陛下从前分明很宠爱秋妃娘娘,怎会在她故去后对她唯一的孩子如此?”

谢瑶音见四周无人,方才道:“这桩事算是宫中的秘辛,母后总是三缄其口,因此我也不知内情,只知道当年秋母妃病重之时,父皇原本很是伤心,还晋她为贵妃以冲喜,对五皇兄更是格外怜爱。然而秋母妃薨逝那日,父皇离开长信宫时脸色阴沉如同山雨欲来,神情极是骇人,并无半分悲痛。”

“自那日后,父皇下旨命人将秋母妃的遗物尽数焚毁,褫夺了她的死后哀荣,不许任何人再提起她。人人都猜测是秋母妃弥留之际说了什么触怒圣颜的话,才会令父皇如此绝情。”

姜清窈抬手按了按额头,努力回忆着那位已香消玉殒多年的秋妃娘娘。她依稀记得,那是个温婉若春水的女子,身形纤弱,眉眼柔美,说话总是轻声细语。这样的女子,又怎会在病弱之时惹恼了帝王呢?

她正自沉思,一抬眼却发觉两人已经离开了烟波池,走上了通往各宫的宫道。此时雪渐渐停了,宫人们在清扫各处的积雪,以免让哪位主子滑倒。见四周人多眼杂,谢瑶音便也止住了话头,只安静地同姜清窈走着。

她们回到永安宫时,皇后正焦急等待着,见两人一前一后进来这才重重松了口气,语气责怪却难掩担忧:“窈窈,你去哪儿了?竟耽搁了这么久。”

她上下打量着两人:“天寒地冻的,可曾被冷风扑了?兰鸢,快去将小厨房煨着的姜汤端上来。”

姜清窈正要解释,一旁的谢瑶音已经上前挽住了皇后的手,道:“母后,窈窈是去给您折梅花的。”

皇后一怔,看向宫人手中捧着的梅花。梅梢还残留着融雪,晶莹的雪水坠在其上,如盈盈粉泪。那俏生生的梅花似乎让她想起了一些往事,神情蓦地柔软了下来。

“窈窈,你用心了,”皇后伸手抚上梅枝,原本憔悴的病容被花色一衬,多了些红润之意,“原来韶园的梅花开得这样盛了。”

姜清窈见皇后对这花爱不释手,便笑道:“姑母,不如让人找几个瓶子出来把梅花插上后,您再慢慢赏玩。”

谢瑶音插话道:“母后,待用了早膳,再让窈窈插花吧。”

听了这话,姜清窈这才觉得腹中空空,不觉歉疚道:“是我一时误了时辰,才耽搁了姑母用膳。”

皇后笑着握了握她冰凉的手:“窈窈,无妨。本宫也才收拾停当。”

待用完早膳,皇后唤兰鸢道:“去取几只瓷瓶来。”

她在炕上坐下,揉按着太阳穴道:“窈窈最擅插花,这几枝梅花便交由你了。”

谢瑶音在一旁笑道:“母后,容我也跟着窈窈学一学吧。”

皇后睨了她一眼,笑道:“真是难得,你竟也有愿意学此事的时候。”

谢瑶音笑眯眯地不说话。

正巧此时,兰鸢兴高采烈地取来了几只瓶子,笑着向姜清窈道:“姑娘瞧瞧这些瓶子可以用吗?”

姜清窈点点头,随即轻扯了扯谢瑶音的衣袖:“阿瑶,不是说要看我插花吗?”

兰鸢呈上来的瓶子形态各异,各有各的特点,自然也适合不同姿态的花。姜清窈端起一只青白釉的长颈瓶,瓶身上并无多余的花纹,显得格外素雅。她转头看向折下的梅花,略一沉吟,便挑了几枝,先是稍稍修剪了一下花枝,这才慢慢把花插进瓶中。这只瓶中的是白梅,纯白的颜色愈发显得凌霜傲雪,花枝曲折而不失峭拔俊逸,斜斜倚在瓶中。

只是孤孤单单的几簇花插在瓶中终究有些单一,好在姜清窈先前命宫人剪下了烟波池畔的松针,青翠的松与白梅相互映衬着,便显出一股澹泊清逸的气质来。

而另一只色略暗些,表面绘有梅花纹路的梅瓶,姜清窈则挑了色泽金黄的腊梅,让梅枝旁逸斜出,疏落有致,观之便如同一幅画。

谢瑶音眨了眨眼,也随着姜清窈的动作,开始为梅花插瓶。

“这里最好把这一枝压低一些,”姜清窈解释着,“还有这里,可以在低处错落地点缀一些红梅......”

“窈窈你瞧!我插的这只梅瓶如何?”谢瑶音颇费了些功夫,终于将梅枝修剪摆放完毕。姜清窈在一旁看着,不由得点头,抿嘴笑道:“果然不错。阿瑶,你很有天分。”

皇后倚在炕上,含笑望着两人将那些梅花尽数插满了瓶子,又献宝似的呈上来。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花心,又合了眼嗅着那浮动的暗香,许久不曾开口。

三人围着那梅花看了许久,这才各自坐下,眼看着方才之事也算揭了过去。姜清窈刚定了定神,却见皇后忽而望向她身上:“窈窈,你衣裳上是怎么回事?”

姜清窈一怔,低头看向裙角。她今日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衣裙,表面绣着精致而细巧的莲花纹,而在一处纹路的表面,却赫然是几点颜色略深的痕迹。

皇后疑惑弯下腰去凑近了看,眉头渐渐皱起:“本宫怎么瞧着......像是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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