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1 / 1）

顺着这道声音看过去，她们同时愣了，“雪萍姐？”

是王雪萍吗？像，但是又不像。

谢蔷薇更是被眼前的画面吓得直起身子来，双眼紧盯着站在门口有些陌生的女人，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王雪萍眼眶有些红肿，眼白都是红血丝，看起来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此时她就这么看着谢蔷薇的方向，愧疚一层高过一层，几乎要把她淹没。

她手上提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在她走进来的时候谢母一眼就注意到了。

“雪萍，这事我知道，不关你事，你也别太在意了。”谢母心也有些酸涩，低声说道。

这句话一出来，王雪萍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深呼吸一口气，感激地看向谢母，“婶……谢谢你们。”

她在谢母搬来的凳子上坐下，碎发轻轻扫过脖颈，有些痒意，当看见谢蔷薇的眼神一直留在她头发上，她忍不住伸手摸着头发，“怎么样？”

故作轻松的模样让谢蔷薇更是心酸，“雪萍姐——你怎么就？”

王雪萍耸肩，笑了笑，“就是洗头发觉得烦了，这样不也挺好，挺方便的。”

谢蔷薇说不出好看两个字，王雪萍自小对头发的在乎，整个大院都知道，她可爱惜自己的头发了，宁愿少睡，也要好好洗头，天寒地冻的，她也不怕。

可现在，那长长的一头秀发，只留在耳朵下面，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脖子。

王雪萍的五官清秀温柔，长发的时候十足十的美，特别是走动时发丝微微飘扬，纺织厂很多单身汉可都是盯准了她，要不是王家的要求高，王家的门槛都能被走破。

可现在的她一头短发，还只到耳朵，留出一片白色，搭配上五官实在是有些怪异的紧，总之，说不上好看。

而这点，王雪萍也知道。

她虽然不自在，但是还是忍住了。

“我今天早上去找了一个中学同学，她家就在东三巷里头，她家里时运不济，爸爸早早去了，留下孤儿寡母，我和她约定好了每个月给十块钱的租房钱，十块钱的吃饭钱，以后，我就不回院里了。”

她笑着说道，本意是为了安慰担心的谢母还有谢蔷薇。

可谢蔷薇听见她说的话，怔愣看着她，电光火石间，她紧紧看着王雪萍，“雪萍姐！你哪来的钱，你卖了头发是不是！”

纺织厂工资不低，可是雪萍姐每个月的工资就没到自己手上过，辛辛苦苦一个月换来王母施舍地给个几块钱，这住加上吃的，就要二十块钱。

她哪里来的钱。

本来她还以为是找钟彦拿的钱，但是她忘了，两人还没有结婚，按照王雪萍的性格，她根本不可能用对象的钱。

一语道破，王雪萍惊讶看向谢蔷薇，在她紧张的眼神下点了点头。

“还好现在头发价格还不错，我也卖了三十几块钱呢，干啥呀，我这头发还能长的。”她故作轻松，谢母看着她这个模样，心里早就后悔昨天没搭理她，眼睛酸痛，她转身抹了把眼泪。

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蔷薇就看着她，复杂的眼神直到她听到谢父回来的动静，留下东西慌张离去。

谢母看了一眼谢蔷薇，叹了口气，“雪萍这孩子，苦啊。”

是啊，相比她，雪萍姐真的是太苦了，所以后面才会有苦尽甘来，可是，凭什么雪萍姐的甘，全部寄托在钟彦身上。

她不是一个喜欢一直依附别人的人，为什么，书里全是雪萍姐全部的眼神都放在钟彦身上，在家洗衣做饭，管好儿子，过节的时候招待钟彦的战友，得了一句贤妻良母就开心的找不着北。

雪萍姐不应该是这样的！

谢蔷薇眼里的火苗起来了，既然她的人生可以改变，那么雪萍姐的也可以。

钟彦是她喜欢的人生伴侣，她不会阻拦，但是！她会努力的帮助雪萍姐，让她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之后，谢蔷薇一下就好了，身体也有力气了，自己走回了家，也不用谢母收拾行李，自己收拾好，再由谢华谢明两位哥哥抗去邮局，把几大包东西统统邮过去。

那邮费谢蔷薇自己看着都心疼钱，谢华两兄弟眼睛也不眨，出了邮局之后还念叨着等天冷了就能寄点肠了。

把谢蔷薇笑得够呛，“哥哥们哟，你们就别操心了，东北的午餐肉罐头便宜实惠还好吃，全国各地都有，我就吃这个了！你们甭操心了。”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再说了，就算是妈做的肠送来了，我也不会做啊，我去的那块，可没有煤的份例，都是烧柴火的。”

……

短暂的寂静，两兄弟眼里更是不舍，自己好端端一个妹妹要送去吃苦头，谁见了能舍得呀！

可惜，再怎么不情愿，时间还是会来到，出发的这天，几乎整个大院都来送她了，这一幕还跟她上大学有点像，谢蔷薇一个个谢了各位叔叔伯伯，再谢了小时候的玩伴们，最后才看向走在最外面的王雪萍。

她穿着更朴素了，好像王母放了话，不让她回家拿东西，要么人回来，要么就饿死，等天冷了冻死在外边。

可是雪萍姐根本没有屈服，看她身上的衣服就知道了，虽然打着补丁，但是很干净。

谢蔷薇也把自己没带走的衣服打包了一件厚薄合适的，偷偷放在她借住的人家门口。

谢蔷薇走到王雪萍面前，在她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直接伸手抱住她，“雪萍姐……”

微微的撒娇意味，就像小时候一样。

王雪萍忍不住笑了起来，回抱回去，“嗯，加油，你可是咱们院里最美的花儿，也要在西北好好开花。”

会心一笑，谢蔷薇重重的应了下来，“嗯！我知道的，雪萍姐，你也要好好加油，我先去西北等你，我给你打江山！”

话说完，她松开王雪萍，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下，背着自己的挎包，直接转身往院子外面走去，谢家人见了也赶紧跟上，谢华手里还拿着一个竹藤箱子，可是丝毫不影响他的脚步。

离火车站还是有些路程的，谢家自己就有三辆自行车，可是这会儿全家都想送唯一的闺女远行，没人舍得不去，无奈下，谢华两兄弟找人借了自行车。

谢蔷薇自己没有骑车，她坐在谢母的后座，就像是小时候一样，那会哥哥上学，爸妈都忙，她又不愿意去托儿所，每天就坐着自行车跟着妈妈去车间，谢母给她在车间外面圈出一块地，用柔软的布剪成一大长条，一端是她，一端是柱子，在那玩半天，就坐上谢母的自行车回家吃饭。

冬天就坐谢父骑的车，去办公室里面玩，还好是谢蔷薇乖的很，从来不捣蛋，不然可不给去。

火车站近在眼前，谢蔷薇呆呆的看着熟悉的车站，后知后觉的不舍萦绕在心间，下车的时候，她就忍不住落泪，谢母，周秀文，林玫玫见状，登时也跟着落泪。

一家的女眷，就这么哭成一团。

谢父心也酸，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身为一家之主，只能强撑着，“好了，还能回来，薇薇，路上要小心，陌生人搭话也不能理会，去到想办法给家里报个电话，我已经和供销社还有厂里那边打招呼了，你到时候就等几分钟。”

一声声耐心的嘱咐，背后都是满满的不舍，谢蔷薇憋住眼泪，脸都憋红了，可怜兮兮地应了下来。

火车站这会儿人不多，所以这一大家子格外的惹人注目，来来往往都好奇地看一眼，不过谢家没人在乎就是了。

勉强还保存理智的三个大男人带着谢蔷薇找座位，这去的时候是软座，虽然也算不上舒服，但是行李不多，现在人也不多，已经很好的条件了。

“妹妹，你这个大包袱哥给你放底下了，你睡觉的时候脚够着点，还有这个箱子，就放脚旁边，千万不能丢了。”谢华认真嘱咐道，要不是厂里现在正是忙的时候，没办法请假，谢华一定会带着自己妹妹到西北再回来。

她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一个人去那么远可怎么办呐！

谢家每个人都愁。

谢蔷薇看出了他们的想法，无奈的笑了笑，她从挎包拿出自己的介绍信，还有自己的工作信，“爸，妈，你们就放心吧，我一到那里就想办法给你们打电话，可能会晚个一天两天的，你们别担心。”

她话音刚落，乘务员的声音也同时响起来，“还有几分钟就要开车了！家属同志们赶紧下车啊！禁止没票坐车，到时候要一个个检查票的！”

嘹亮的声音响起，林玫玫登时就哭了，谢蔷薇赶紧把她抱在怀里，“玫玫姐，你放心吧，到时候我领你上西北玩去，赶紧回去接孩子吧。”

说着，拍了拍她的背，退身，眼神催促他们下车。

每一张熟悉的脸庞都带着不舍，看着他们踏出车厢门口，看着他们只能站在窗外跟自己挥手，火车开始鸣笛，下一秒，她与家人渐行渐远。

眼泪如断线的风筝般落下，谢蔷薇一瞬间哭得喘不上气，她看着窗外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

深深呼吸，从怀里掏出手帕，把脸上的泪给抹干净，这时候她还有心思自娱自乐，想着还好对面没有人，不然可能都得念叨一句这有没有那么夸张。

想到这里，她不禁失笑。

望着窗外，蓝天，白云，树，还有隐隐约约能看见的田地，广阔的天地好像一下跳出来，显现在眼前。

她要去找一个新生活，要去做自己真真正正想干的事情。

还有——找一个人。

她沉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