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糖桂花（1 / 1）

孙悟空领着敖摩昂一进后院，远远地便闻见了芝麻油的香味。温溪刚好在盛好一碗粉丝汤，招呼他们坐过来吃。

“小香蕉，你这又是在作甚么啊？”孙悟空抬脚蹦上了凳子，敖摩昂也坐在一旁，温溪看了眼没见着敖烈，端了两碗上来。

“鸭血粉丝汤，只用了一些些胡椒调味，大圣尝尝。”

敖摩昂欲言又止。

桌上就坐了两个人，两个碗，他猜想这应该是给自己。刚打算端过来，脆皮和炮仗两个小妖就啄着糖块跳了上来：“这是我们的，这是我们的，大殿下你不饿，吃些糖块算了。”

刚才一问叶疏才知道，原来明天就是董记糖铺的小女儿订亲，饴糖和酥糖、沙糖都是管够的。叶疏这里也拿到不少喜糖，于是分了些给他们吃。董记本就是做饴糖发家的，脆皮先将大块的饴糖啄碎，然后炮仗再和他一块儿围着吃。

他们在的那一边都是碎糖块和糖渣子。炮仗抬头时发现敖摩昂在看他们，“大殿下你要吃吗？可以分你指甲盖大小。”

“不必。”在敖摩昂那里人间的饴糖又不是什么稀罕事，他闷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怎么就让这两个小妖怪上桌吃，好没有吃相。”

脆皮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抬头诧异地看着敖摩昂。奇怪吗？他孙爷爷也蹲在椅子上呢，大殿下怎么敢吱声的？

孙悟空正和筷子大战了几个回合，还没伸到碗里去，听见敖摩昂这么说不乐意了。

刚要发作，温溪又端上一碗小点的鸭血粉丝汤来了。

“大殿下，这也不是在开店，让他们散漫一些没事。”温溪把小的这碗往脆皮那边推了推，“你们也是的，饭前吃糖，也不怕虫将牙齿全吃光。”

有她这么一说，孙悟空捂住了嘴，炮仗道：“无妨无妨！蛀牙了也吃，不吃糖也要吃粉丝汤。”

敖摩昂这才欣喜地去拿，孙悟空说：“原来你是跟着俺回来蹭吃的？可别忘了刚才你答应俺的事。”

“自然记得。”敖摩昂急呼噜呼噜往嘴里吸溜粉丝，粉丝已经泡的很软的，里头浸润的都是鲜香微辣的汤汁，他烫到了舌头——嘶，和先前吃豆腐煲一样，照样是舍不得停的。

看上去白而盈透的汤，喝起来却有醇厚的口味，卷起来的鸭肠脆生生的，剩下的其他杂碎全无一点膻腥味。

自己这个宝厨子，真是宝厨子，绝对是找对了。

孙悟空已经在捧碗大吃了，他见温溪不吃，奇怪道：“你吃什么？”

“先前剩下的炸桑叶饼，裹些街上买来的胡饼泡点汤吃，我不太饿。”因为先前她在和叶疏学雕花的时候多吃了两块糯米糕，饱肚子的很。

敖摩昂道：“这树叶饼我还没尝尝呢……”之前的，都叫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给嚼巴了，走的时候都没忘记带上，把敖摩昂真是气个够呛。

孙悟空冷哼声道：“你现在想着尝尝呢，怎么不带上你那混账弟弟一同来吃，也给俺见见到底是个怎样的顽劣的野泥鳅。”

泥鳅。

温溪瞟了一眼敖摩昂，心说大圣你有时骂龙也不要骂得这么高级。

一讲到自己的弟弟，敖摩昂有些讪讪的，没敢接孙悟空的这话茬，而是转而问温溪：“你这鸭血粉丝汤寿宴的时候还能吃到么，我们平日里都在龙宫里吃海货，压根没吃过这种做法。”

温溪莞尔道：“大殿下想要便加上，不过就作为宴会来说，鸭血粉丝汤难登大雅之堂。”

要不然就改良一下把鸭血粉丝里的鸭杂换成海鲜，这样还对口味。老龙王的寿宴，面子上的活儿还是要干好的。

敖摩昂问：“你菜单都列好了？”

“大致上已经列好了，十道前菜，十道宴菜，六道小点。大殿下要过目吗？”

宣纸上写的密密麻麻，敖摩昂光是听到有十道前菜已经很震惊了，看着这些字更觉得头痛，连连摆手：“就听你的。”

孙悟空“咚”一声放下碗，重重瞪了敖摩昂一眼，“龙宫要是拿不出一个好的法宝来做酬谢，可别怪俺老孙不客气。”

温溪：“大圣已经和大殿下商量好了？”

她看过去，发现孙悟空的额间因吃了热乎的粉丝汤而出了汗。温溪下意识保有了之前的习惯，想帮他擦擦脸。不过帕子递到一半的时候，孙悟空自己接了过去。

孙悟空道：“说好了，他们不敢亏待了你。”

温溪又嚼了两下胡饼，动作忽然顿住，嘴里的一小块“啪嗒”掉在了桌上，她猛地朝孙悟空看去。

“大圣，你，你……”

温溪受了惊吓，几乎在同时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她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了！这次看见孙悟空，他的装饰完全不同，他的头上没有金箍！

孙悟空的头上是一顶普通的深色硬质幞头，边上别了一支小的山茶花。不仅穿了虎皮裙，还有虎皮披肩，底下是淡蓝色的棉布直裰，很干净，但温溪先前只注意到他的虎皮裙。

温溪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孙悟空。

“你这是怎么？”孙悟空也被她惊了一跳，“不就是要给你一件法宝么，你至于慌成这样？”

孙悟空又转头对敖摩昂说：“一件法宝不够诚意，两件。”

敖摩昂说：“大圣，你不可乘势勒索我。温姑娘，你倒是说说话，这是怎么了。”

温溪的呼吸急促，一时无法很快平复，但她不能让其他人看出来。孙悟空没戴金箍……他没戴金箍，是哪里改变了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被改变的吗，那自己在这里面究竟又能成为一个什么角色？

纷乱的思绪像是堵住了她脑袋的麻纱，她一下也不知道该开心好还是……沉住了气，温溪开口：“大圣这半个月走的还顺利么，我听说过了五指山后山路多有山匪强盗，你们碰见了吗？”

“碰见了。”

温溪听见孙悟空这一应，心便一提，面色也紧张起来。唯有炮仗与脆皮把这当故事听，缠着孙爷爷快讲。

孙悟空一笑：“碰见又如何？那几个强盗碰见俺老孙还敢造次不成？等俺一棒棒便能敲死他们！那群小毛贼想要我师父的财宝盘缠，还想偷了咱们的白龙马，妄想偷我们的干粮。”

“财宝就算了，我们反正也没有财宝。他们也不知是谁偷吃了一块儿我们掉在地上的香蕉干，追了咱们一路，索要我们剩余的五袋香蕉干，十余个粟米饼，三块大饴糖。俺本不想和他们计较……”

温溪有些沉默，这个展开是不是有些不对。所以最后财宝不要，把所有的干粮都抵出去了？

孙悟空想到这里还有些恨恨：“我倒是听师父的要慈悲为怀，可我怀揣在内兜里的一小袋饴糖那小混账摸到了也要拿去！”

敖摩昂吸溜着粉条，插话道：“太过分了！你打死他们没有？”

孙悟空道：“没有。我打断了其中一人的手，另一人的脚。另外四个都跑了，剩下那两人嚎叫'是你们包袱里头吃食太香了！'，他们这句说的还算是人话，俺老孙便饶他们一命。”

脆皮道：“孙爷爷好慈悲，唐长老心肠软，可说什么没有？”

孙悟空道：“没有。师父说那些那些全是温小妖的心意，践踏他人心意的人要不得，若是真给他们抢去了，我们路上便什么都没了，这和要我们的命有什么区别？给点教训也是自己讨的。”

那孙悟空和唐僧吵架后找到东海龙王被劝回来这一难不就没了？温溪眨了眨眼睛，有些发懵：“大圣你中间见着东海龙王了吗？”

“见着了。龙王说他有天梦见我了，于是请我去喝茶，那天他说的话都奇奇怪怪的，我想他应是酒喝少了，便赠给他一个粟米饼一盅桂花酒，换了这枚无底陶盅，是个小法宝，除了装不得天，装不得地，其他都塞得。”说着孙悟空便将一个雕花的精美小陶盅放在桌上，“送你了。”

“这陶盅平时能变换个女儿家的戒指手镯，放你要存的东西，俺拿着无用，就适合你这做小生意的。”孙悟空伸手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变大后往陶盅里一塞，便无影无踪，再喊一声：“起！”，金箍棒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吹了口仙气，陶罐又成了一个细细的银镯，上面刻着的花样和他头上幞头上别着的那支山茶花长的一模一样。

温溪从他毛茸茸的掌心接过镯子，戴到手腕上太大了，空荡荡的一圈，孙悟空又念了一声“收”，银镯才变成了合适的大小，衬得她手腕纤细漂亮。

温溪晃了晃镯子，很是欣喜：“谢谢大圣。”

孙悟空嘟囔道：“你自己不知道多吃些？瘦成这个样子。”

夜已深了，鸭血粉丝汤也吃完，孙悟空要准备离开。他趁温溪在拿东西，把敖摩昂拽到一边说：“她对俺老孙有恩，若是她又有虚弱之象，便用你的颌下珠为她疗养。不然在你西海龙宫出了事，别怪俺也搅你个天翻地覆。”

敖摩昂自然答应，哪敢不从。温溪这次只拿出了一个稍小的布袋子：“大圣，这里是我做的时蔬干，还有一些下午和叶师傅制作的糯米糕，你先拿去。吃之前要热一热最好。”

“还有前阵子最后一茬晚桂做的糖桂花，米饼和桂花蜜。现在天寒，等过阵子再酿了酒送到你那边用来暖身。”

她这次没拿多是因为要不了三日又要和他们碰面了，所以不急。

孙悟空接过道了谢，“就是我从你手里抢来吃那个？”

温溪瞪他一眼：“还提！下回不许再说这个，不然便不给你们送吃的了。”

孙悟空笑了一下，两只手伸出来分别捏住温溪的脸颊往外扯，下手没轻没重的。

捏完说：“原来你这脸捏起来也像那块桃花糕。”

之后翻了个干净利落的筋斗没影子了，就只剩下温溪愣愣地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