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粟米锅巴（1 / 1）

“太子殿下，您在看甚么？”旁边的树杈子上也落下个青衣珠冠的随从，恭恭敬敬地对着青蛇。

青蛇没搭理他，幽幽地吐着可怕的蛇信子。

那边食物的香味一阵阵地传过来，那是一种奇异的复合香味，不同于他往日在龙宫吃的任何一样东西。

要说龙宫的伙食那自然是很不错的，烹制的海鲜比比皆是，可即便如此，顿顿都吃一样的也叫人腻味。

他在追寻那个恼人的弟弟的下落，父王的寿宴在即，也要在外寻个异宝回去献礼，不过如今已出来好些天了，还没没找到什么珍宝。

四大龙王的宫中都藏有不计其数的宝物，人间再不寻常的东西也入不得老龙王的眼睛，他想要另辟蹊径才行。

中途过路，灵敏的嗅觉让他飞到此处，还以为是做什么盛大宴会，没想到不过是一群小妖怪在吃东西。

这开在荒野里的小铺面，能有什么好吃的？敖摩昂不以为意，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着停了下来。

“太子殿下，此地还是不方便我们如此停留，这些个小妖你若看着不顺眼，我替主子除了便是。”谢冠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他看见殿下在这看了这么久，只是龙太子无论在哪都神通璀璨，何必化作一条青蛇？

敖摩昂幽暗的竖瞳阴森森的盯着他：“休得无礼，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难保那猴子会不会回来。”

“弼马温前些日子便已上路与唐玄奘西去了，怎会回来！他若是回来见着殿下，那还不是得规规矩矩喊声爷爷！”谢冠一直都是殿下的脑残粉，在他的眼中殿下便是无论哪里都好。

敖摩昂不说话了，谢冠以为他在谋划着什么大事，正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便听见殿下问：“你瞧他们究竟在吃什么？”

啊？

谢冠有几份不知所措，“殿下，你说什么？什么吃……”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望过去，便看见围在最中间的那个是人类女子的模样，正在招呼其他的客人。

可是又很不对劲，那个女妖已经能够化成人了，身上的妖气却几乎没有，看起来孱弱无比，却又面色红润，叫人捉摸不透。

最奇怪的就是这个小吃车，上面的食物摆的满满当当，仿佛无穷无尽也。可明明——

谢冠的看到那狗头小人叼着个片状的东西正在兴奋地转来转去，左嗷呜一声，右嗷呜嗷呜一声。

不是到底在兴奋什么啊？

“不会是菩萨的座下童子扮的吧？”谢冠疑虑，但也闻到了类似煎饼一样的味道，他动了动鼻子，感觉自己的肚子好像在此刻咕噜叫了一声，“这是什么气味。”

好香，好香好香好香。

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谢冠觉得自己很不称职，居然想着先去把东西抢了吃再把这群小妖宰了，再转头看大殿下，却发现青蛇已经不见了。

“大殿下！”谢冠急的大吼一声，震得书上的叶子都落了下来。敖摩昂不过是看的近了些，烦躁地一口咬住了谢冠，把他丢了下去。

“吵死了！”

另一边在温溪这，炮仗安置好自己族里的那一群兔子，还在和温溪乐滋滋地邀功：“厉害吧温小妖，我之前回去夸你他们不信的，我还以为不会来呢！这些东西一个个都不讲实话。”

温溪笑着捏下她耳朵：“厉害呢，对了，那个锦鸡老大是金毛大王之后又被大家拥护的小大王吗？”

“嗨呀，哪儿的话，她哪里当得那小大王。”灰雀精凑了热闹后重新飞回来讨糖吃，“我们这些在五指山下的小妖们基本都分支里流落到此，族里人都不多，遂都用排行来称呼。锦鸡精在她那边排行老大，她修为好些，又有一点小钱，大家当然愿意和她一块儿玩了。”

脆皮又指了指自己：“我排老五，之前孙爷爷没给名字之前他们也有叫我老五的，炮仗之前就叫黄坨子。”

温溪的嘴角抽了抽，觉得这里的妖怪们应该都没什么大的坏心思，取名字都挺质朴的。

“啊啊最后一碗冬瓜丸子汤给我！这个卤鸭翅也要！”锦鸡精此时在和另外的小妖抢食，她以为蒸蛋糕才是最好吃的，可哪里想到这小摊上的东西真有两把刷子，那冬瓜丸子汤鲜美无比，卤鸭翅更是从未见过的美味。

她顿时就后悔当时为何要和这群小妖怪分。

小小的一个桌子上，窝了这么多妖怪，还好这些没化形的都体型较小，温溪发现这群小妖怪其实妖法也就比自己好一点，所以她看着这些没化形的小妖就像是在看小动物。

要知道上辈子她就很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但在外租房，房东不允许养宠物。

那个狗精有着够的头颅和人类的四肢，温溪一直在按中观察他。既然一个人过来，可能金毛大王还不知道。

他没有位置坐了，倒也不介意，直接在芭蕉叶上翻来翻去。嘴里嚼巴的东西吃完了，绕过所有妖到了温溪的面前，小声问：“能再买一袋香蕉干吗？”

温溪道：“当然可以，三文钱。”

她拿出布兜装香蕉干，狗精这才鬼鬼祟祟地从自己袋子里摸出一个一个铜板，不好意思道：“只……只剩下这一点了，我就拿一片也成。”

温溪看见了从狗精身上飞出的能量团，知道他没害过人。于是接了钱，装了半兜给他。

狗精惊喜地差点要给她磕头了：“谢谢奶奶！谢谢好奶奶！”

温溪适应了一下这个奇特又长辈分的称呼，才发现她今日的备货都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冬瓜丸子汤见底了，就剩个两三碗。蜂蜜柚子茶已经买完，甜水汁倒是能一直供应，卤鸭翅马上就没了。锅贴和蒸蛋糕这些全给这群小妖吃光了。

桂花粟米酒倒是喝的不多，他们一开始就喝了好多甜茶，没肚子装了。

锦鸡精冲上前道：“我还要两碗冬瓜丸子汤，赊账行不行？”

“卖完了，剩下的是要给我们店伙计吃的。”

锦鸡精正想叫嚷，脆皮立刻一瞪她：“闪开！我们店暂时不会找新伙计了。”

锦鸡精嗫嚅了下才说：“谁要当你们店伙计了，我，我就是想问问明日，后日，大后日，大大后日都吃什么！”

其他小妖围上来：“什么时候出摊，卖多长时间？”

温溪指了指自己的招牌上的菜单：“各位客官，本店除去固定的吃食之外都是根据季节来定的，能拿到什么食材就烹制什么。”

“砰！”

一团不明物体忽然砸了下来，结结实实地落在地上。

谢冠惊悚地看着迅速往自己身边围聚过来的小妖怪，一下栽倒在地上：“我没没没有恶意我是在从树上掉下来的！”

这群妖怪们的眼神，都像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似的，不至于吧？谢冠在一瞬间还以为是他的化形出了错，低头一看，自己分明连衣服都穿的好好的。

温溪还在错愕，锦鸡精却大喊：“店家吃他吧，他是螃蟹！煮螃蟹我们还没吃过哩！”

谢冠瞬时气势上来了，一下才地上蹦了起来，怒道：“哪里来的小妖怪敢在我头上撒野，也不看看我是谁？”

他龇牙咧嘴，企图让自己看上去格外的凶神恶煞，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忽然被投入了他的嘴里。

这是什么奇怪的妖法？不好！中计了！但他的舌头却已经自己舔了那块……咦，好甜。

谢冠咂摸咂摸嘴，眨眨眼睛。

片刻后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才往上瞧了一眼。

顶上的青蛇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敖摩昂看懂了谢冠眼中的渴望：“……”

就差没把“殿下，我忘记带钱了又想吃东西怎么办”这一句话写在脸上了。

温溪见到一条巨大的青蛇慢慢地从盘踞的树上下来，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她没感受到青蛇面前的妖气，那竖瞳眯起来的时候并无危险之气，只有威严。

这不是普通妖怪。

“哪里来的蛇精，如此放肆？”敖摩昂早已刻意掩去自己身上的龙气仙雾，锦鸡精之前也没见过他，对生面孔的态度也算不上好，“温店家，蛇羹你做不做？我以前听山下的捕猎人说蛇羹异常鲜美。”

说着她扑上去便要啄，敖摩昂在转瞬化作一位青衫男子，冷着脸一挥，锦鸡精连带着一众还在桌上的小妖都被扫在了地上。

“自不量力。”敖摩昂冷哼一声，温溪立刻说，“请问需要什么？本店开业酬宾，赠送甜水汁。脆皮，去上茶。”

她笑起来：“客官请坐，只是在本店买吃食不要打架。”

谢冠呵道：“我家殿下要用膳，还不通通闪开，看着我们干什么？滚远些！”

敖摩昂道：“你这摊子上也不过一些残羹冷炙了，怎好意思称得上是店？这些个小吃食看着不过是打打牙祭的小东西。”说罢也还是低头看起来。

“香倒是挺香，但不像是有真东西的模样。这黑乎乎的玩意又是什么？”他指的是那边的卤鸭翅。

锦鸡精知道自己抵不过这青衫男子，又羞恼不肯走，温溪已经从这名掉下来的随从口中判断出男子身份不凡，知道锦鸡精他们惹不起，便将芭蕉叶化成另一简单些的一桌，让其余妖精坐下。

脆皮去给敖摩昂与谢冠都上了一壶甜水汁，谢冠看了眼敖摩昂的神色才悠悠道：“便把你这招牌的拿上来瞧瞧吧。”

东西确实都卖的差不多了，温溪只能重新摊了两块粟米锅贴，切平整了之后做成两份瘦肉丸子锅贴汤，佐上两个卤鸭翅与柚皮糖，又递上两兜香蕉干，斟了一壶桂花粟米酒端了上去。

“客官且慢用。”

敖摩昂轻飘飘瞅她一眼：“小小的香蕉精竟敢在这儿摆摊，知道这是什么地界么？也不怕那妖猴爬出来吃了你。”

“大圣不曾吃人，也不吃妖怪。”温溪答的不卑不亢，“他昨日已和唐长老上路西去，一定能求得真经回来。”

这小妖精竟然还知道孙悟空要去取经的事？敖摩昂心中吃了一惊，不过面上不显，只是嗤了一声，随手丢给温溪一颗珍珠般的珠子，“抵银钱，不必找了。”

……是夜明珠。

加上侍从方才称之为男子为殿下，想必这公子是龙宫的人，只是不知到底是谁。

温溪将珠子在手心里攥紧了，碍于这份赏钱贵重，她便亲自过去倒了两杯酒。

酒液中飘着的金桂极香，敖摩昂原本只想端详片刻，被窜进鼻腔的桂花香气蛊惑，小抿一口后神色微变，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竟然比宫中的琼酿更有滋味……”

温溪道：“客官，这些小食最适合下酒。”

见敖摩昂真一杯杯喝起来，却是不吱声，还真要去拿别的东西吃。谢冠摸不准他的心思，且自己又急又馋，压低了声音道：“大殿下，你真要在这儿喝来路不明的酒？我们还得沿着这方向去找三殿下，不然我们怎么在寿宴时赶宫中。”

敖摩昂道：“三弟素来贪玩，他此番出来惯是玩闹，身上的气息都不曾隐藏，就在那山底镇上，如今正和一孩童斗蛐蛐玩儿，赌注便是一颗……”

敖摩昂似看到了那般场景，话没说完便皱了皱眉，“身边还跟着好些个精怪，胡闹。便让他长长教训，我明日再去寻他回来。”离老龙王的寿辰还有八日，敖摩昂知道还来得及。

主要是他尝到了这东西滋味确实少有，如此便不想离开了，让人吃的身体舒畅，也变得懒洋洋的。

敖摩昂懒得和谢冠唧唧歪歪，往他嘴里丢了片香蕉干，成功地堵住了谢冠的嘴。

两人的对话都极为小声，却没避着其他人。敖摩昂倒是避讳这些外面的小妖，此处离西海龙宫山高路远，这些小妖怪知道又如何、

殊不知多了温溪这个变数。

炮仗与脆皮的听力极好，此时正站在温溪的左右肩，悄悄将那主仆二人的对话全复述给好温溪听了。别人不倒是不明白，但穿过来的温溪从关键词“大殿下”与“三太子”可以很轻松地推断出面前人的身份。

西海龙王的大儿子敖摩昂，玉龙三太子的哥哥。

贪玩是贪玩的，要不怎么能放火烧了自己亲爹的殿上宝珠。啧，真是个熊孩子。算算时间，温溪吓一跳——

不会这么巧吧，不会玉龙三太子犯错就在这个时候吧？

温溪出于好意提醒了句：“客官若是有事办完事再来也好，小摊就在此处，长期开放。你的夜明珠还能抵过许多顿吃食钱，欢迎下回再来。”

她又道一声：“我这儿不一会儿也要准备收摊了。”

敖摩昂哼了声，却出人意料地没为难温溪，将那一壶酒一口饮尽了，汤与甜茶也一并喝完，揣上那袋余下的香蕉干一飞便没影了。

第二日，温溪以为敖摩昂不会过来了，没想到他又带着谢冠过来喝了两壶酒，吃了一盘新制的卤豆干走了，还打包了香蕉干。

第三日，大殿下还未去寻弟弟，喝了三壶酒，打包了粟米锅巴、香蕉干走了。

第四日，敖摩昂熟门熟路坐在桌上便道：“四壶酒，豆干与粟米锅贴，卤味全都呈上来一份。那个香蕉干今日有多少便给我多少，包了！”

脆皮忍不住道：“大殿下，您可是猴变的？我以为就我孙爷爷那样威风的人如此爱吃香蕉干。”

温溪忍不住笑了，谢冠冷哼一声道：“那妖猴是你孙爷爷算什么威风的？我们大殿下这是在考验你们，想给你们一桩更威风的大买卖！实话告你们，我们从西海龙宫而来，这是我家大殿下敖摩昂，他想让温小妖来我们龙宫寿宴上做大厨子。”

敖摩昂正想抬头问问温溪的意见，远处天边却飞来一名脸色惨白的鳌虾大将，着急忙慌地跪在敖摩昂面前：“大殿下，坏事了！三殿下他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