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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两个选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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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俜蹙眉,刚接触过信件的指缝有些灼热。

是麻烦的触感。

他正要解释,看到姗姗来迟的谌俞,心中突然明了。谌俞也注意到卢俜,脸色一瞬间僵住。

没想到这场景还有第三个人在,这和谌俞料想的也不一样:原本计划得很好,喷泉是一小时打开一次的,下次就是十六点整,正好是他给齐恩告白的时候。漫天细水、日光温柔,一切都像慢镜头,他会变魔法似的掏出那封情书。

对了……情书?情书呢?

谌俞看向放信封的石柱。

什么也没有。

他更慌了神。

谌俞慌了,卢俜却找到了救命稻草。他上前两步,对谌俞指那封情书的位置:“是你……”

紧急关头,谌俞居然可耻地退却了。

他做出了学生时代最愚蠢的决定。

“不是!不是我!”谌俞矢口否认。

“……”卢俜心想八成就是他了。

卢俜轻咳两声,示意谌俞和他单独谈谈。

他对谌俞低声:“那封情书就是你的。”

“我……我……”谌俞抓耳挠腮,“兄弟,你别说是我的!你替我瞒一下,求你了卢哥!”

一人做事一人当,凭什么要让别人来背锅。

卢俜火气瞬间上来了:“我怎么替你瞒?”

卢俜本意是反讽,可因为他说话就那个腔调,愤怒也不明显,谌俞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

“你就说……就说是你的!”

谌俞典型的病急乱投医。

谌俞会这么想,其实也情有可原。卢俜,这可是啊卢俜,死书呆子放在他身上都不够形容。谌俞觉得卢俜是———绝色佳人坐在书桌上朝他勾手,他也会说滚蛋,你他妈压我卷子了。

这么一个好学生,简直是天选背锅圣体。齐恩就算误会了有的没的,恐怕也只会一笑置之。

这么想着,他觉得自己太睿智了:“好兄弟,求你帮我顶一下吧,我,我事后再感谢你。”

生怕他反悔,谌俞一溜烟跑远了。

只留下卢俜伫在原地独自凌乱。

“我……”卢俜再次对上似笑非笑的当事人。

“怎么,生怕谌俞看见?”齐恩歪着头问。

不,怕的另有其人。卢俜纠结地扯住额发。

“你听我解释,这件事情况有点复杂……”

“我懂,我懂。”齐恩忙不迭的道,水汪汪的眼眯成月牙的弧度。她懂什么?卢俜不知道她到底懂没懂。他无意逐鹿中原,更不想误入齐恩的鱼池,尽管他没觉得她是那种爱玩的人。

“你……真的懂了?”卢俜问。

“我懂呀,你比较怕麻烦嘛。”

语言的艺术就在于此,正着理解是一个意思,反着理解又是一个意思。卢俜的理解是齐恩真的懂了。齐恩的理解是,卢俜想和她好,但是又不想别人知道,卢俜本来就不是张扬的人。

卢俜想和她好。

齐恩没有意外。

“但我还是觉得要慢慢来。”齐恩煞有其事,“不能太心急了,咱们就循序渐进呗。”

“……我看你压根就没懂。”卢俜扶着红透的额头,“听着,我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嘘。”齐恩把食指抵在他唇上。

“别说,别说,我都懂的。”

卢俜往后躲闪,那样子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像被人拿枪指着。他不知该说什么了,再解释?显得又多余又莫名其妙,卢俜简直忘了自己不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对啊,他本来就不应该纠结齐恩怎么理解。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他暗恋她……她不早拿这个调侃他几百遍了吗?

“……你懂就行。”他干巴巴挤出一句,又扬起手上的卷尺,“离远点。我测一下高度。”

齐恩问为什么测这个,卢俜说温主任要报修。

“这个喷泉是坏的?”齐恩抬手摸了摸龙头。

“你没发现它很久都没有喷水……”

话音刚落,数道水流从龙头溅射出。

卢俜被淋了个透彻。

“哇哦,难怪让我离远点。”齐恩心有余悸,“谢谢你,卢俜,你也太舍己为人了吧。”

漫天细水、日光温柔,是的,这谌俞不能及的一幕却出现在卢俜的身上。我们可怜的卢俜、倒霉的卢俜,恐怕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他今天还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衬衫短袖。

白色布料变得透明,没了挺括的版型,而是紧身衣一样黏在卢俜的身上。他低头,看见胸前一览无余的肉色,和两点隐晦的红,只觉得荒谬……今天是怎么了?他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从齐恩的视角来看,却是有够性感。遮着和不遮,和半遮不遮,观感肯定都是不一样的。

齐恩开口:“卢俜,你的咪……”

“不要说出来!”卢俜气急败坏。

“我不说别人也看得见啊,这坦胸露背的。”齐恩津津乐道,当然,也不做趁人之危的事,她摘下腰间的校服外套递过去,“穿我的吧,虽然码数有点小,但总比你就这样湿着好。”

卢俜迟疑片刻,看到旁边的小径有同学经过,还是迅速接过,木讷地道了声谢。

“这有什么?都是好邻居嘛。”齐恩又问,“你待会儿是不是还要去温主任那儿复命?”

“是。校服不着急的话,我洗完再还你。”

“没事儿,看你什么时候方便都可以。”

齐恩一直看时间,卢俜问她是不是有事,齐恩说晚上在CBD有商务活动。她走得匆忙,单肩背包的身影依旧潇洒。同时兼顾学业与事业,齐恩就是有这样的本领,卢俜也不得不佩服。

卢俜小心翼翼地展开她的校服,齐恩有一米七二,但穿一米八的尺码。中学生都这样,夏天穿的单薄还好,秋冬天要在里面套卫衣毛衣,为了不显得臃肿,都会选择大两号的尺码。

卢俜套上,并没有觉得小,只是修身了一些。衣服上有淡淡的药味,是略显清冷的苦艾香。

她还在贴他送的膏药。

卢俜没有克制呼吸,让那股药味顺其自然地充斥鼻腔,湿漉漉的内心像被一味药填满。他把拉链往上拉,直到领口碰到下颚,又无意识地蹭了蹭,像主人走后满房间寻找气息的小猫。

他在做什么?

卢俜倏然收手。

疯了。

卢俜回到班上,有同学注意到他头发湿了,多问了两句,卢俜一边拿纸擦着发尾一边解释。

“对了。”周第说,“方婕到处找你。”

自从上次那件事过后,方婕再也没联络过卢俜。方婕目前于休学中,只有一些重大考试日才会来学校。她的处分闹得人尽皆知,在学校的风评每况愈下,甚至被挂到贴吧公开处刑。

有人说她可怜,有人说她活该,也有人说她本就讨人嫌,如今名声狼藉,还真是大快人心,想必齐恩看到这些谩骂她的话也会扬眉吐气。

卢俜却知道齐恩压根没在意过方婕。

大多数时候,齐恩是爱憎分明的人。

偶然谈到方婕,她竟还回想了几秒钟。

“……我对她其实印象还行。”

“这话我不敢和高玟他们说,因为他们很讨厌方婕。其实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开学第一天,那时候很多人在操场上围观我,她不仅出面维持秩序,还和谌俞一起把袁礼米送去医务室。都说看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初印象,所以后来很多人和我说她的坏话,我都没有听信。”

“我不是一个完全公正的人,有时候也会先入为主。比如我一开始也以为你和方婕、周第是同一种人,爱做表面功夫,实际自私自利。”

齐恩笑了笑,“但是,如果总是凭借主观臆断去交友,我或许会错过一段珍贵的关系、一个闪闪发光的人。当然要接触,接触各种各样的人,不管会不会被讨厌、或被为难。方婕诬陷我,我当然讨厌她,但不能否认她是优秀的人。在成绩上,她是尖子生,比我厉害许多。当学生会长,我也自认做不到她那么尽职。”

“毕竟我也不是尽善尽美的人,是吧?”

完全不失偏颇的看法,这让卢俜愕然。

扪心自问,他达不到齐恩这般境界。

“方婕?”卢俜重复道,“她找我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是你老婆,又不是我老婆。”

周第知道方婕喜欢卢俜,他前段时间对方婕有追爱的行为,可退学一事又让他打消了念头。

说到底,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动心就和动动手指一样简单。周第对许多漂亮女生示过好,有些搭理他,乐在其中,偶尔说些暧昧的话;也有的不主动不拒绝,只享受你的好,像方婕;还有一些人全然拒绝,准确的说,是一个人。

齐恩是最不吃这一套的。

同时,也是最美丽的。

在大部分男生的认知里,学校里可以有很多个漂亮女孩,但毋庸置疑的大美人只能有一个。

是的,总有一个人,男生在谈论到她的时候,那些置喙的声音全部都消散了,不是“你们怎么都觉得她好看?我一点也get不到她”或者“就她?她还不如隔壁班那谁好看呢”,而是像秦始皇一统六国,无论是亲眼所见,或仅仅看过照片,男生们都极度认同她颜值的高度。

这个人就是齐恩。

光芒万丈的美貌。

虽然周第追不到齐恩,甚至连人家一个眼神都讨不到,但他也不打算再回头啃方婕了,卢俜喜欢干脆就让给他好了。如此顶级的性缘脑,若是卢俜知道他在想什么,恐怕只会更嫌恶。

“……你不会好好说话?”卢俜沉脸。

周第一下就老实了:“……对不起。”

卢俜收回冰冷的视线,背上书包径直出了班。

他把表单送到政教处,发现方婕和她爸也在。

卢俜没多在意,交完表单就离开。

方婕从后面追了出来,急喊住他。

“卢俜!”她殷切地道,“我到处找你。”

“我刚才听周第说了,你有什么事吗?”

“不是期末考完了吗,我,我打算组织一个学生会的团建,让大家都放松放松。”方婕抬起湿润微红的眼,“你……你会来的,对吧?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吧,这周末?或者下周末?”

“我有事要忙。”卢俜回绝。

“那就挑个不忙的时候……”

“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会很忙。”卢俜没有说谎,七月份就要迎来各类学科竞赛,他的时间已经切割成无数份了,每一份都有用处。他没有心力再陪这位校园公主玩过家家游戏。

“十分抱歉,让你失望了。”

道歉向来是卢俜的专长。

方婕知道没有理由再去拦他,她愤恨地跺了跺脚。原本以为这次回学校,就能改善大家对她的看法,没想到还是遭受了许多人的白眼。以往殷勤的周第对她爱答不理,卢俜也一如既往的冷漠……她甚至于想到,是不是齐恩在其中捣的鬼,可方婕却没有抓到一丝一毫的证据。

她闷闷地转过身去,突然发现身后的张其薪。

“怎么了?”他问,“眼红红的,你哭了?”

太好了,还有张其薪愿意和她说话。

方婕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开了。

张其薪一边递纸安慰着她,一边审视她。

以前动心的女孩,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还关心谌俞那边战况如何,面前的方婕絮絮叨叨,说自己有段时间没来学校,一来就发现被孤立了。张其薪摆出三分同情,用剩下七分冷漠想,如果是齐恩,就不会陷入这般窘境。

可毕竟不是人人都是齐恩。

齐恩有事,卢俜今天一个人回家。

一出校门他就感受到了不对劲。

对面街口有几个嬉笑的年轻人,几乎是卢俜一看到他们,他们的眼神就死死锁在他身上。

不光有上次那三个社会姐,还有四五个男生,卢俜不认识他们,可他知道,他们都认识他。

卢俜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是直接走出去。

二是转身回学校。

第二个选择,也许是最安全的选择。可卢俜知道这次躲过去还有下次,卢佳不会轻易收手。

并且下次,就是他和齐恩一起。

卢俜没有任何犹豫地走过去。

“卢佳他弟。”其中一个女生支开嘴边的烟,“老熟人了哈,今天为什么找你,知道吧?”

卢俜颔首,上次她们就放了狠话让他等着,虽然不乏虚张声势的嫌疑。如今看来还很重诺。

“你也别为难我们,今天卢佳在老地方等着,她要亲自来。”女生说,“你自己走还是?”

卢俜说我自己走。老地方就是公交站后面的黑水巷,他跟他们去了,卢佳蹲在巷子里抽烟。

她不高兴,从脸色就能看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伴随着诡异的抽搐,她又沾染了什么东西?之前是烟,然后是酒,现在好像更过了。之前在白天鹅酒店见到卢佳,她似乎没有这么瘦。

卢俜过去,卢佳咬着烟上下打量他。

“有点时间没找你了,滋润了啊。”

卢佳抬他的脸:“看看,气色都变好了。”

卢俜任由她摆弄,没有一丝反抗的意图。

“还是那么老实啊。”卢佳露出满意的笑容,“你和你妈,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精,一个比一个能忍。我有时侯都挺佩服你,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上学,你不觉得自己特别可怜吗?”

卢俜垂敛着眼说不觉得。

卢佳于是狂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她其实很漂亮,并不是姿色平庸的女生,可周身都泛滥死气,那是沾染淫靡的人才有的气息。额角上暴凸出盘根错节的青筋,如蜘蛛编踞的密网。

“你上次家长会,没人去吧?”卢佳其实已经是大人了,完全不必和高二的小屁孩较劲,可谁让他是卢俜,谁让他是那个令人生厌的女人的儿子,“我告诉你,你妈其实来榕城了。”

“她和我爸一起来的,在榕城陪了我一整个周末呢,其实她是可以去参加你的家长会的。”卢佳故作遗憾地道,“可谁让你妈妈一点儿也不爱你呢?我随便一撒娇,她就说不去了。”

卢佳说完,身边的人都嗤笑。有人大声问这狗日的还是亲妈吗,真是有妈生没妈疼的东西。

卢佳故意去看卢俜的反应,她渴望捕捉到他脸上的失落,哪怕只有一瞬间。卢俜还在读小学的时候确实会难过,也曾流下数不清的眼泪。

但那是懵懂的年岁了。

如今他没那么愚钝。

“真可怜哦。”卢佳摸他的脸,“哭呀,像以前一样。卢俜,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哭了吗?”

卢俜以沉默回应着她。

直到卢佳彻底不耐了。

她索性开诚布公。

“我今天不高兴。”

勾勾手,年轻仗义的朋友们围上来。

“我不高兴了,那就做点高兴的事……”

卢佳抬脚,狠狠踹向卢俜,对方却躲开了。

往常不会躲,可今天身上的校服不是他的。

是齐恩的,不可以弄坏。

卢佳也注意到了,卢俜的校服饱经风霜,这件太崭新了,尺码也对不上。“哟———”她凑近瞧着,“这不是你的校服啊,这是谁的?”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上次那个女生的呗!”

“难怪从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要躲了,原来是怕这件校服脏了,这么宝贝着呢?”

卢佳笑嘻嘻地:“你可以啊,卢俜,小小年纪就谈上了。听媛媛说人家可是大人物呢,国家级别的运动员,长得还一等一的正。可惜脑子不怎么好使,怎么就看上你了?你说是吧?”

“……她和我不是那种关系。”

卢俜一边脱外套一边解释。

“嘿,不会是你单方面舔人家吧?”一个红发青年揶揄道,“一个外套都这么宝贵,你可别给人家当沸羊羊都不自知。你在这儿舔人家衣服上的汗水味儿,别的高富帅已经在舔……”

话音未落,卢俜给他一拳。

一时间,全场都陷入诡异的寂静。

卢佳笑了:“卢俜,你可以啊。”

两个男生摁住卢俜的双肩。

卢佳从口袋里掏出指虎戴上。

“你想不想知道指虎打脸上是什么感觉?”

她笑吟吟地问,同时活动着右手手腕。

“砰!”卢俜猛的挨了一下。

半边脸颊被震得麻木了。

鼻腔涌出一股股热流。

卢俜没有了知觉,缓缓地低了头。

鲜红的血珠从视角的中心往下坠。

一颗一颗。

染脏了干净洁白的校服。

在一阵阵的拳打脚踢和谩骂声中。

卢俜护住的不是身体,而是校服。

直到卢佳咳了一声,轻轻抬高手背。

身边的年轻男女们自觉地退到两边。

卢佳把燃尽的烟摁在校服领口,顽劣地问:

“哎呀,搞坏了呀,你怎么给人家交差呢?”

“这样吧。”卢佳把卢俜脸上的血揉在衣摆上,漫不经心地,“反正她也爱替你出头么,那就让我们去会会她,看她到底有多牛逼。”

“哦对了……”卢佳贴耳低语。

“齐恩还不知道你的身世吧?”

卢俜本来半阖着眼,突然,眼睫震颤了两下。

他推开卢佳,缓缓撑臂起身,擦着嘴角的血。

他以平静而打响战役的语气。

“……我不会让你告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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