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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05 绝非善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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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当即住了脚步,“可有小字?”

崔竹喧蹭的一下站起来,顿时把方才的心理建设忘得干干净净,眸中满是愠色,“你这人好生无礼!”

“寇骞。”

她怔愣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的名字,那人低眉轻笑几声,转身回来,端起了桌边的药碗递给她,“把药喝了,祛寒。”

一个巴掌大的粗瓷碗,倒是没有豁口,可那花纹粗劣,质地下乘,莫说跟她专用的琉璃盏相比,就是跟府里普通盛饭菜的越窑瓷也相差甚远,更遑论里头装的还是黑乎乎的药汁,在碗壁留下一层褐黄色的印子,谁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她还没寻到借口推拒,那人却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率先解释道:“只是些桂枝汤,用桂枝、芍药、炙甘草、生姜、大枣熬的,白原洲没有大夫,大家在水里泡久了,有个头疼脑热的就熬一碗喝,多半都是有效的。”

“要是还不放心,某替你试毒?”

说着,寇骞便端碗喝了一大口,用袖口随意地抹了下嘴,把碗又塞回到她的手里。

出门在外,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崔竹喧将碗调了个方向,闭上眼睛,正准备一口闷下,脑子里忽然涌现出那些江湖话本里的情节,下毒下得巧妙,不下在碗里,而下在碗沿,眼见别人喝着无事,自己一喝就中了招,顿时心生徨徨。

她深吸一口气,又将碗转回去,心一横,对着那人下嘴的位置贴了上去。

世间总没有哪个歹人是把毒药下在自己嘴里的!

可下一刻,她就没工夫去想这些弯弯绕绕了,黏稠的药汁自舌尖涌向喉头,浓郁的涩味缠绕在唇齿间,苦意直钻心头,何止是药苦,根本就是她命苦,否则怎么会在这么个破地方,用破碗喝破药?

她鼻头一酸,便有颗泪珠自眼眶滚落,顺着脸颊,砸进黝黑的药汁里。

“……不就是喝个药吗?”

一双泛着水光的眸子当即朝他瞪来,大抵是想凶凶他,可那般眼尾绯红的模样,能吓唬住谁?总归寇骞是吓不住的,他甚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喉头一滚,强迫自己挪开视线,扯开边上的柜门,一个罐子一个罐子地翻找起来。

“是有蜜饯吗?”崔竹喧眼巴巴地望过去,样子别提有多凄惨。

寇骞将柜里东西清出来大半,才寻出一块用油纸包的饴糖来,好像是去岁麻子成亲时给他散的喜糖,所幸没顺手扔给路边的小毛孩,不然真没东西能用来哄人。

他把油纸在袖口上蹭掉积灰,这才递过去,“暂时只有这个,将就一下,某明日去别人家讨些。”

崔竹喧蹙眉扒开油纸,时值夏日,那糖早就化了,黏在纸上牵出细软的糖丝,如何能入口?她万分嫌恶地把糖搁在桌案上,想催他再寻些别的,就见那人已开始把杂乱的东西重新塞回柜子里,罐子似是与什么东西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轻响,凝眉细看,却是藏在最里头的一柄黑色的刀。

什么渔民会在家里藏刀啊?这人绝非善类!

她心头一凛,僵在原地,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寒意,目光重新扫向四周,能用来当武器的至多是地上那条板凳,桌上那个茶壶,可从这人先前露的那一手也知,想偷袭成功不如祈祷这人突发痼疾,暴毙而亡。

她堂堂崔氏贵女,怎么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种地方?

把桌上黏糊糊的饴糖捡起,整个塞进嘴里,已然没心思理会甜味是否将口中的苦涩压下,她得假意顺从,把这人骗出去,然后想办法逃。

“我要沐浴。”

寇骞把柜门合上,随意点点头,“好,某去备水。”

烧水要在厨房,观这卧室也不过几步就能走完,厨房肯定隔得不远,她又支使道:“还要换洗的衣裳,要新的!”

“这里的女人少,不一定有,”他拧起眉,“某今夜先帮你借套干净的,明日托人给你做,可好?”

崔竹喧勉强应了,那人便撩开帘子出去,她立时踮起脚尖,从窗棂往外偷瞧,他将蓑衣披上,头上压了顶斗笠,就冒着蒙蒙的雨,鞋底踩上烂泥,很快不见了踪影。

天上的云厚厚的,又快入夜,显得整个天地都昏昏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崔竹喧拉开柜子,首先将那把刀拿好,四下没瞧见什么好用的绳子,干脆咬牙把床幔扯下来当包袱皮,摸去厨房扯了几个看上去像吃食的东西装好,牢牢地绑在身上,淋雨闯了出去。

坑坑洼洼的路甚是难走,那些泥吸着她的鞋底子不放,好不容易拔出来,又飞溅至她的裙摆,没走出多远,价值不菲的鲛纱就被糟践成黑黑黄黄的破布。

她有心想寻户人家问路,可又想到那个藏刀的歹人和邻里十分熟络的模样,说不准是一伙的,连屋檐下都不敢去,慌慌张张地逃窜,这时反倒感谢起雨来,人都回了房里避雨,才让她顺利地到了河边。

新新旧旧的船只随着河水漂漂摇摇,皆靠小臂粗的麻绳栓着,只打眼一望,少说也有十几条。这么多的船,哪条渡不得河?那人果然是满嘴谎话,企图诓骗她,还敢称自己是好人?

呸!没脸没皮的坏东西!

她选了瞧上去最干净的那条船,提着裙摆,只是左脚方跨过船舷,还未踩实,那船便像是忽然生出了神智,同难驯的烈马一般,容不得人骑在它头上作威作福,卯足了劲儿挣扎,绊得她一头栽进去。

掌心和膝盖都是火辣辣的疼,定然磨破了皮,又叫这污水一浸,顿时多出些如被虫蚁啃噬的痒意,她自来金尊玉贵,几时遭过这么大的罪,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而后被漫天的冷雨胡乱打下去。

她四肢并用地爬起身,站不稳,便跪伏在船里,心底将该死的蓝青溪剁成了千百份,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长刀出鞘,把禁锢船只的绳索割断,浪头一滚,船便顺水而出。

船自由了,她也是。

“笃笃笃”

雨点砸于瓦砾之声,同指节叩在木门上的声音混在一起,屋外尚难分辨,更遑论屋里,敲了好一会儿,才隐约听得里头桌椅挪动的“吱吖”声,而后是个爽朗的女声,又热切又骂咧。

“谁呀?饭点上门,乞白食来的?”

寇骞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融进雨幕里。

门板被拉开一掌宽的空档,从中挤出一张脸来,上下嘴皮子一碰,正要再打趣几句,定睛却瞧清了来人,面上顿时绽开个大大的笑,“寇郎君,你要来用饭怎的不早些打个招呼?”

门户大开,妇人热络地将他引进来,“你且进屋等等,我再去烧道菜来!”

“范娘子,不必那么麻烦,”寇骞并未进屋,只是立在檐下沥干斗笠上的水,“我让阿树炖了鱼,一会儿回去吃就行。”

“我想来借身女儿家的衣裳,最好是新的。”

“是为了你捞起来那个小娘子吧?”范娘子捂嘴笑了笑,脆声道,“往日可没见你对谁这般上心啊,莫不是好事将近了?届时摆喜宴可要叫我去做掌勺啊!”

寇骞轻咳了两声,不自然地开口:“没影的事,范娘子倒不如盼着我下回收拾了姓丁的那窝,请你烧几桌庆功宴。”

“都盼,都盼啊!”范娘子弯着眉眼,进屋翻找一番,没一会儿便拿出个小木箱塞进他怀里,“本是做给云娘的,她怕新衣被泥点儿弄脏了,没舍得穿,寇郎君要,自是先紧着你这处,回去路上可当心点,莫叫雨打湿了。”

“云娘既心疼新衣,我借了这回便成旧衣了,索性明日抱匹布,烦你给她再做两身新衣。”

范娘子眼神一亮,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却摆着手推拒道:“白原洲的人家谁不是受着寇郎君的恩惠,不过一身衣裳,云娘哪就有那么娇气?郎君不必介怀。”

“也不单给云娘做,崔、就是我家那个,正逢汛期,一时半会儿也没法送她回去,还请范娘子与别的姑婶一道,帮她缝制个十套八套的衣衫,布匹和银子我明日一并送来。”

“十套八套?”范娘子讶然地瞪大眼睛,可对上寇骞确定的眼神,顿时又哑了声,只是忍不住在心底腹诽,这是个下金蛋的母鸡孵出的姑娘不成,寻常人家十套八套足够穿个十年八年的了,还说不是好事将近呢,这都要把人一年四季的衣裳都做齐全了。

寇骞重新戴上斗笠,又问:“范娘子这可还有甜嘴的吃食?可否匀我些,等汛期过了,叫人从镇上买来给你补上。”

不必问,定然又是那小娘子要的。

范娘子在这白原洲住了十来年,就没听说寇骞爱吃甜的,又从屋里搜刮一番,甭管是什么糕点、果脯都抓了一把,用防水的油纸包好,系上绳,连带寇骞一并送出了屋。

这回,总不至于又把她惹恼了。

寇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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