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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 相看郎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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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阳崔氏自来便是名门望族 ,加之当年扶持成帝上位,靠着从龙之功,更进一步,放眼整个大邺,除琅琊蓝氏外,再无世家可与之相抗。这般富贵门庭忽而起了兴致办芙蓉宴,哪怕是昨日递帖子,今日便开席,着实不合规矩,也有大把大把的人挤破脑袋上门。

更何况,来崔府赴宴,实在够吹嘘好一阵的。

谁家都能种上一片的藕花自不必说,丝弦管乐往乐坊里请人便是,至于瓜果点心、美酒佳肴,在座的也没有穷得揭不开锅的那种人,都是吃惯了,偏偏,他们这些个赴宴人凑在一起,也舍不得用巨冰琢成假山,每隔十几步便放上一座,这六月的天,别说热了,甚至要再添件披风保暖,才不至于冻得浑身哆嗦。

高门惊叹一声美轮美奂的雕工,小户则在心里头暗暗掐算这些个冰山得花多少金饼。

总归席间觥筹交错,相谈甚欢,没人能挑出一个毛病来。

直到,崔和豫砸下一记惊雷,崔氏女退婚了。

崔和豫只有一子,这个崔氏女指的是他的兄长、崔氏上一任家主崔和修之女崔竹喧,崔和修夫妇当年在赴樊川赈灾时不幸染了疫病而亡,留下一孤女自幼养在他膝下,自然是万般疼爱,千依百顺,偌大虞阳无人不知。

若只是言语间冒犯了崔和豫,那上门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了,可若是得罪了这崔氏女,还是连夜收拾东西,逃出虞阳得好。

但也少有不长眼的东西在外头乱说,毕竟虞阳的郎君,谁不曾暗地里肖想一番,走运得崔氏女青眼,从此仕途畅通、金银无数。只是遗憾,人家早早便订了亲,轮不到他们这些个歪瓜裂枣,可今日不同,崔氏女退婚了,他们不就有机会了?

想通这一关窍,立时有个锦衣公子站起身来,自忖着自身才貌尚可,竟敢端着杯盏向崔和豫敬酒,“今日既是为崔女公子选婿,不若请她至宴中,奏曲一首,也好看看,哪家的儿郎有幸,能与女公子琴瑟和鸣。”

崔和豫上一秒还春风和煦的脸,立时阴沉下来,怒斥一声:“你算是什么东西,让我崔氏贵女为你抚琴?”

“大人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辩解的话未说完,便被两个壮汉捂住口鼻,匆匆拉出宴席,只是热络的氛围也被一并带走,满座寂然,束手束脚地坐得笔直,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崔和豫冷淡的声音。

“若有意为我崔门婿者,十日内可将姓名、籍贯、生辰八字、家中情况一应写清楚,附上画像,差人送到门房,若有能过眼的,我自会再下请帖。”

因这一出,虞阳善丹青者,十日未得一个好觉。

“张画工,不是说好来我家画像的吗?”

“人家出了双倍的价,那我还能不挣银子不成?”

“他、他双倍,那我四倍!”话罢,便支使奴仆将画工往马车里塞,走时还要贼眉鼠眼地四下张望一番,生怕半路杀出新的程咬金,把这好不容易寻到的画工又抢走。

果不其然,这厢刚走,便有另一家来堵门,只可惜来迟一步,扑了个空。

画工门前热闹,崔府门房那更是络绎不绝,各家奴仆又是塞银子、又是递茶叶的,就求守门那老头收捡东西时,悄悄把他们家的画给挪上面些,石老头那叫一个来者不拒,一箱子装画,一箱子装贿赂,嘴角咧至耳根,就没舍得放下来过。

总归位置怎么摆都不影响画卷被丢进后厨引火的结局,毕竟崔门婿,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剔除去出身低微、年岁过大、传有恶名的,每日剩下的画卷仍有数十幅,即使如此,也难入崔竹喧的眼。

“这个,虞阳的大夫就没有没为他出诊过的,想来也是个迎风咳血的病秧子,见他,岂不晦气?”

“这个,说是自幼便拜师大儒,研习诗文,何以弱冠之年仍未有才名?”崔竹喧瞥过夹在画卷里的诗稿,满篇尽提些想啊、念啊的字眼,冷嘲一声,“吟酸诗的小白脸。”

她继续往后看,好不容易画卷上的人丰神俊朗,勉强过眼,又是个昭武副尉,能够上个年少有为的尾巴,可呈上来的那卷手书,只能说她崔府随意提溜出一个下人来写,都比之工整数倍。

“不通文墨的莽夫!”

画卷被翻得见了底,上门探口风的冰人也一个个灰溜溜地撤了出去,剩下最后一个紧捏着帕子,许是舍不得那头许诺的泼天富贵,硬着头皮将画轴展开,开始吹嘘。

“段家这位,绝对是虞阳郡一等一的好儿郎,行伍出身,不过二十三岁就做到了游击将军,仕途明亮,人也生得周正,孔武有力,绝不是旁的歪瓜裂枣能比的!”

“当真?”

“当真!”

冰人信誓旦旦地保证着,竖着手指对天发誓,就差当场撞柱以表诚心,于是崔竹喧勉强点头,容她去把这最后一位绝顶好儿郎叫过来瞧瞧。

“我的段郎君哦,你怎么穿着这身就来了?”

冰人在崔府门前左等右等,人都要被这日头烤化了,终于等来了策马而来的段煜白,可定睛望见他那身灰褐色袍衫,头上还不知从哪棵树上掰了截树枝做发簪,腰间又挎了把长剑,说难听些,这和那些个不务正业、整日在街上游荡的游侠有何区别?冰人顿时两眼一抹黑,恨不得将这人再赶回去,“你今日可是来相看的,这副模样,人家女公子怎么瞧得上啊?”

段煜白翻身下马,随手将马鞭抛给门前的小厮,无甚所谓地跨进大门,“瞧不上便瞧不上,我又不是非攀这崔家的高门不可,再说,我平素就是如此,装得了今日,还能装一辈子不成?”

冰人拎着衣裙追上去,拧着眉想要嘱咐几句,可对上边上那张油盐不进的脸,就忍不住长吁短叹,“崔女公子不论是家世、样貌都是顶了天的,这你都不肯,难不成还想尚公主不成?”

“名声这东西都是吹出来的,你听过哪家的贵女传出恶名了?”他眸中闪过些许不耐,“不必多言,我只是被家里人压着过来走走过场罢了,我若要娶妻,才不看这些虚名,只要合心意的。”

冰人手中的锦帕几乎要被绞烂了,自己磨破嘴皮子才求来的机会,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头倔驴,泼天的富贵就这样失之交臂,满脸郁色,悲痛万分地将人领到了厅前。

“崔女公子,我将人送到了。”

崔竹喧搁下手中的酥山,用帕子小心地擦净唇角,这才抬眸望向屏风外那道高挑的影子,□□尺高,不胖不瘦,瞧这身形,那冰人说的话倒有几分可信,而后便见那影子恭恭敬敬揖了一礼。

“段煜白见过崔女公子。”

声音有些冷淡,大概生来就这副性子?但不算难听,话少也好,免得成日里叽叽喳喳,吵得跟树上的野蝉似的。

截至目前,崔竹喧对他观感尚可,于是抬手,横亘在中间的楠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便被撤下,双方露出真容。

段煜白敷衍的神色立时凝住,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过去,女郎一身石榴色的鲛纱,云鬓高挽,发间的流苏轻轻摇晃,额间的花钿栩栩如生,一点斜红更衬得她明眸皓齿、姝色斐然,他下意识喉头一滚,正要说些什么,便见女郎眉目间顷刻染了薄怒,带着嗔意开口。

“衣品低劣,举止粗俗。”

段煜白顺着她的目光,摸了下发间简陋的树枝,又去慌忙把衣摆理顺些,可入手的布料亦是粗糙至极,如何上得台面?

“我、我是刚从校场回来,平常不是这样的,你、不是、崔女公子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连官话都说不顺溜,就这还敢登我崔府的门,一并赶出去!”

半柱香后,崔府的大门“砰”地合上,留下段煜白和冰人站在檐下面面相觑,哦,还有一匹大黑马,绕着门前的树兜了一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张二娘子,都说您是整个虞阳郡最好的冰人不是?”段煜白低眉顺眼的,全然没了先前桀骜的神色,扯下自己的荷包,整袋往冰人手里塞,“您能不能想办法,替我说说情,让我再进崔府一趟?”

冰人掂了掂钱袋子,鼓鼓囊囊的,里头少说有三四块银铤,抬眸望过去,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段郎君不是不欲攀崔门吗?何必管崔女公子有没有看上?”

“先前是我狂妄了,不知礼数,冲撞了张二娘子,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谅我是个粗人,别同我计较。”

“不看虚名,只要合心意的?”

段煜白尴尬地笑笑,喏喏应声,“崔女公子最是合我心意。”

“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辈子?”

“我从此刻起,便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冰人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将钱袋砸回去,冷哼一声:“回家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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