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1 / 1）

南境裹着衣服进入底楼，电梯还没有来时，她从电梯壁上看见自己。

凌乱的头发，纤细的身骨，手指紧紧抓住那件外套，还在瑟瑟发抖。

她这具身体和她这个人一样矛盾。

她的恐惧，来自于他。

她的保护，亦来自于他。

亦像那，从小到大，她的生活。她的生存。

眼泪，自然而然从眼睛里滑落，南境用手掌擦掉。

她已经自由。她已经长大。没有任何人能左右她。她是她自己。

电梯到了，南境出电梯。

这里的房子，在B城不算豪华，但是四周居住的人都算很良好的普通人，南境平时出入都戴了口罩，时常进进出出也认识了几个，偶尔遇到，还会和她打招呼，南境喜欢这样的环境。

按了密码锁进门，按亮房间灯光后，趴在客厅沙发上睡觉的悠悠转醒过来，嘴里嘟哝：“南境，你回来了？”

南境心里一片温暖。

“咦？谁的外套？”她习惯性走过去，取下南境身上的外套，拿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不是宦少爷的，他香水不是这个味道。”

“你鼻子，比狗都灵。”南境笑她。

悠悠撇撇嘴，“快去泡澡，明天要去郊区，半个月不能回来。”真人秀加快了进程，南境人气高，给她加的镜头增多，双方配合得默契，也算双方都满意。

“这个外套要怎么处理？”

南境走到浴室门口，停了一停，说，“你翻一翻衣服牌子，联系她们营业员，明天请她们安排人过来取去干洗，然后——你先联系她们吧…明天。”

南境洗完澡出来。

悠悠：“南境，我翻了一遍，没有找到衣服牌子，只有袖口有个很淡的‘L’。”万能助理，用迷惑的眼神盯着南境。

南境：“……”

忘了，黎家人，家里衣服都是订做，不能找到店面。南境决定不再费心，说：“放着吧，不用洗。我问到地址了，直接寄过去，他们会处理的。”

晚上入睡前，南境盯着那聊天页面，和戎顾明上次的通话还停留在那次聊天。

南境把手机搁置在一旁，闭上眼睛睡觉。她没有问戎顾明，黎廪秋现在住在哪儿。

其实衣服还不还，并不重要。黎廪秋不会在意这件衣服。

睡了一会儿，南境又摸过了手机，把信息发过去。

【明哥，廪秋哥哥现在住在哪儿？】

这个晚上，南境没有得到回复。

第二天早上，南境也没有得到回复。

到中午她乘车到了拍摄地点，才得到戎顾明回复。

【我抱唔好意思，妹妹，瞓太晚，才醒。黎老板住XXXX】

南境复制地址，发给悠悠。

【按这个地址，把衣服寄过去。】

悠悠正在接下来南境要被拍摄的野外帐篷里取她的东西出来，她看着手机上的地址，问，“南境，这是个什么地址？B城有这地方吗？”

那地址非常简单，XXX9号。

快递能找到这地方吗？

南境一边熟悉台本，一边说，“有的。”黎廪秋的私人生活，专门有人打理，他肯定收不到这个包裹，不过有人会给他处理。

“哦。”悠悠说。

片刻，“要待半个月啊，宦少爷会不会过来探班啊？”

南境容色平静，毫无反应。

半月，宦华奥给南境打了不少电话，发了不少信息，南境都没有回。连Adeline大概也被骚扰到了，打电话过来打探情况。

晚上收工后，回了制作组租下来做临时住所的一处农户家里，是个二层小楼房，南境睡楼上，主人家睡楼下，晚上在客厅堂屋里，还有个小女孩子在灯下做作业，女孩的妈妈在一旁陪着她。南境回来时，女孩妈妈请她吃自己做的馒头和包子，南境吃了两个，味道很好，有时间了 ，还会陪女孩做作业。

南境会说粤语，偶尔教小女孩说一两句。然后某一天，到了一个学习机，是目前市面上最高级的，里面装了小学、初中、高中的所有学习资料，以及名师讲堂，南境无情地将这个学习机器送给了小女孩，还教会了女孩妈妈如何使用此个学习机器。

一大一小两人，完全看不出这个机器背后的“险恶”，从此以后，女孩将会被“学习”缠绕。然而此时，她们一无所知。

南境做完了此事，心觉满足。上楼，洗漱准备睡觉，悠悠在隔壁接收她接下去后面的通告安排。突然就接到宦华奥打来的电话。

“让她接电话。”

“南境睡了。”

“你少骗我，你们主从是一路。”他声音显出恶毒。

“……”

说实话，悠悠也不知道南境和宦家少爷是如何了，但是从第一次宦家少爷打电话过来，南境便挂掉然后心无旁骛地练习剧本开始，悠悠便知道，这位多金而英俊的少爷，已经出局。

南境是往前走，不回头的个性。

南境在另外一间房间里，和康雪蕾通电话。康雪蕾只要一接了剧组剧本写作，就常常有发疯的状态，偶尔会大半夜站在阳台上对空嚎叫。

被邻居投诉之后。

雪蕾便搬到了郊区一片开发商投资失误的“鬼城”房屋去居住。

她比鬼可怕。

“你不知道那投资商有多神经，提出一堆无理的要求，我连三分之一都无法满足。”

南境：“挣钱要紧。”

“找个人嫁了吧。”康雪蕾把头磕在墙面上。

“嫁了之后，一样要挣钱。”

“死局。”

“死局。”

康雪蕾说：“宦公子出局了啊？”

南境把面膜取下来，扔进垃圾桶：“我以为大家心知肚明，他怎么还吵到你哪里去了？”南境忧虑这事是不是已经闹到了网上，退出点开社交软件看了看热搜，没有自己的名字，放下心来。

“说明他不想轻易结束。你是公众人物，应该多些考虑。”

“我明白。”南境垂头说。

“爱情是什么？”南境问。雪蕾虽然向来在爱情上折戟，但是一向勇敢，如今还拿自己稿费供养着一个读研究生的男友，周围人都说他们没有结果，南境却很佩服她。

“爱情是海潮和寂寞，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用太在意。钱物比较重要。”

雪蕾比谁都理性，做的事，却比谁都盲目。

挂了电话，宦华奥的电话追了过来。

南境接了，“再过三天我回城，我们聊一聊。”

她是公众人物，事情应该处理妥当，给双方留个体面。

南境拍完真人秀已近深秋，她裹着外套，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返回B城，修整了一天，翌日便去了约定好的地方。

咖啡馆价格高起，南境平时花销极少，收入大部分划给了张寄云，但是张女士没有给她想要的回报，所以南境打算后期给钱的标准不会升，她会把钱存起来，做投资，几年后，有钱了，就拿部分出来，还给黎廪秋。几十年，她还得完。

宦华奥来的时候，门口的风铃响，南境透过他的身影，看见外面山色灰蒙，却寥阔深远。这咖啡苑是一处深幽的庄园里，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高尔夫球场，南境答应宦华奥的追求，就是在这处山里庄园中，一群投资商在这里用餐。

宦华奥形容有些萧索，他还是英俊的，眼睛还有些红，似乎睡眠不好。

“境境。”男人里面是T恤加牛仔裤，外面一件长款薄风衣，比他穿西装看上去似乎更适合些，他看着还像个年轻的大男孩。

南境喝咖啡，只看着他。

男人有些无措，目光盯着桌面：“最近好吗？”

南境：“我帮你叫了无糖咖啡。不加奶对吧。”

“谢谢。”过了片刻，侍者把咖啡端上来。

两人沉默了片刻，南境偏头去看窗户外面，那是连绵的群山，巍峨壮丽，南境说，“在南边我很难看见这样的景色。”

“香港没有山吗？”

“有。但是不一样。”南境说，“那里更出名的景色是海。这个季节，台风也过了，但是还是会热。还很潮。”

“你喜欢那里吗？”

南境一笑，从回忆里回过神，把咖啡放下了，“我从小在港岛长大，我不会讨厌那里，但是我已经从那里离开了。”

宦华奥不言语。

南境：“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么？”

宦华奥心脏被死死拽住：“你知道了？”

南境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预计到。我希望你能如愿宦少爷。”

宦华奥很羞愧，“对不起，境境。”

南境心软了一下，和他确定，“你如愿了吗华奥？”

宦华奥垂着头，点头。

“那就好。”南境笑着说。

“我们不能再继续吗？”宦华奥问。

南境说：“宦少爷，你只是现在觉得愧疚而已，等你愧疚感过了，你就会发现问题所在了。”

南境已经恢复到宁静，说：“我只是一个住家保姆的女儿，说起来还是黎廪秋的女仆，当我告诉你我的身份那一刻，我就已经明白你。宦少爷，人的潜意识很难改变。你已经觉得我们不平等，我没办法和这样的你在一起。”

“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决定接受你的追求那刻起，我是喜欢的。”

“你和黎廪秋是什么关系？”

这个名字，让南境隐约升起焦躁。

她希望他不要提起这个名字。她根本不想谈及这个名字。

他们的感情，和黎廪秋有什么关系。

南境想，她只想要一个体面的分手结局。

“我该走了。”南境说。

宦华奥一手捉住了她手腕，“他认下了你是他妹妹，还把南边商超的销售线全部给了我们，普通关系，他会这样？未必他不是对我的补偿。”

哦，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所以那天晚上，你才把我‘让’给他是吗？”那日宴会晚上，他把她当礼物“送”了出去，猜测他们的暧昧关系，然后在后面的一次次时间里，逐渐加深自己的印象。

“境境，你这么美，他……你们怎么样，再正常不过。”

哎。南境在心里想，这段感情，她以为纯真。没想到复杂成这样。她还是傻。傻傻地想爱情。

南境说：“不要再想我和他的关系，他给的，你都收着吧。华奥，我不想伤你，望你也别再伤我。以后，再见不识。我们给彼此留体面。”

“境境。”他竟是要哭。

南境甩开他的手：“我只是个佣人的女儿，你们都太高看我。再见，宦少爷，我并不愿你受难，只是以后不再见。或者，宦少爷，再见也道一声‘好’，好吗？”

南境一边走，一边用薄纱巾把脸围得更紧，只余一双眼睛，在渐入的暮色里，似乎在泛着亮光，那不是亮光，是一点点泪意。

她很想见见雪蕾，问问她，为何总是能够勇往直前，绝不停步回头。

稍过不久，在这暮色里，原本已经离开的南境，重新出现在了那年轻英俊的男人面前。

垂头的男人，抬头。

南境单手插在外套的一处口袋里，另一只手拉下脸上的薄纱围巾，露出那一张秀气美丽的脸。

“境境？”

南境看他，说：“虽然我们没法做男女朋友，但是我们可以做朋友。宦华奥，你还需不需要我的帮助？”

“帮助？”

南境说：“我需要一个‘男朋友’，名义上的。你无需多心，和你交往的时候，我是真心，如果你于我是纯粹，我也会给你纯粹的感情。但是我们过了。宦华奥，你是因为做我的‘男朋友’，所以获得了想要的东西对吗？我们可以继续维持这关系。只不过是‘名义上’的，我不会干涉你的感情，你同意吗？”

“为什么？”

南境：“我要请你原谅我，没办法和你说清楚这里面的所有。如果你不同意，我可能只能去找其余的人。”

“会事先讲清楚吗？”

“会讲清楚。感情的债最难还，我不想欠，所以，会讲清楚。”

“好。”

“你同意？”

“同意。”

南境说：“你需要我的时候，和我说。”

“你什么时候需要我？”

南境笑：“不要有感情，如果产生感情的话，我们只能散了。你知道我的身份，我从小生活的环境，你父母知道之后，在这个圈子，是会很尴尬的。你们家娶了一个黎家佣人的女儿。华奥，你也做不到这样。所以不必有困扰。你会发现，做朋友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比如，你其实可以和我说说，你的初恋的故事。”南境打趣。

“那现在我需要做什么？”

南境：“请开车送我去鬼城。”

“……”

*****

途中，南境说：“所以你真的为了追我，买了真人秀的冠名权？”

车子开行在高速路上，窗外风景独好。

宦华奥点头。

“可是，不是缺钱，还要拿这么多钱出来？”

“和能得到的，不值一提。”

他也坦诚。

“你上网搜搜，广告商已经换了一家了。”

“为什么？”

宦华奥说：“后来来了一家彩妆公司，把独家冠名买过去了。”宦华奥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件，多方打听才知道，是一个叫修祁良的香港太|子爷投资，想打入内陆市场的香水品牌。

“祁良哥？”

“他有家影视公司，签模特，还做服装和彩妆。”

“我知道。”

“赔了违约金还要抢‘冠名权’，这种事情我第一次遇见。或许非常看重这场真人秀。”

副驾驶位上，南境已经有些隐隐猜测。

“境境。”

“啊？”

“你走神了。”

“对不起。”南境说。

鬼城，是个好地方，人少，但是配套设施一点不差。南境、悠悠，还有Adeline，加宦华奥、康雪蕾，一起吃了顿自制火锅。吃完后，躺在客厅里，康雪蕾把投影仪打开来，几人一起看电影。

Adeline说：“接下来，林小姐，你的拍摄计划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康雪蕾在一旁说：“不得了，林小姐，我瞧了一眼，真是不得了，你接下来合作的导演，都是顶级出名的大导演，角色也不错，林小姐，你要发了啊。”

南境心里那种猜测更加冒出来。

“Adeline，我都没有试镜，怎么就定下了我？”

“导演看了你之前表演的片段，觉得很适合，就定咯。”

南境在暗光里，看着Adeline，“Adeline？”

周围人都觉出了两人的不对劲。

Adeline叹了口气，“好吧。”她说，“公司被人买了。”

“嘶~~~~~”康雪蕾惊讶。

“什么？~~~~”宦华奥微受冲击。

“我失业了？~~~~”悠悠担忧。

Adeline安抚：“就股权变化，有人看上咋们公司，花大钱买，说明我们有前途嘛，其实也就公司股东变化一下，其它什么都没变。”

“一点动静都没有。”

“谁也不知道，前老板突然把我叫去喝茶我才知道，嘱咐我以后好好干。”

“新老板是谁？”悠悠问。

“不知道。”Adeline说，“高尔夫球场，也就远远瞧了个背影，看着身材是蛮好。”

南境把自己蜷缩起来，紧紧地缩在沙发里。

她心里在发抖。

她和公司签的合约是天价违约金，她没有办法解约。

“悠悠。”

“啊。”悠悠回。

南境说：“你用手机查一下，公司法人是不是姓‘黎’。”

“啊，行。”悠悠行动迅速，片刻后，她回，“真的诶，南境，真地姓‘黎’，叫黎忠义。”

“黎忠义？没听过。”

南境把脸埋进抱枕，难以克制浑身的抖动。

黎忠义有另一个名字，叫“阿K”。

阿K，也叫，“黎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