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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白露0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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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村正看了看地上的棉花籽,又看了看程明月,吞吞吐吐地说:“我是在,在帮你取籽……”

吴村正说了一句就编不下去了,叹了口气,用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是看你棉花种的好,想拿点棉花籽子回家种。是我一时被迷了心,没跟你说过就自己拿了。”

程明月看着吴村正那副窘迫的样子,心中不忍。

她赶紧将吴村正扶起来,向她行了个大礼,又将地上的棉籽收拢到瓦罐里,双手捧着递到吴村正面前。

吴村正的脸依旧红着,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扣着裤子边缝。

她一辈子为人做事敞亮,以能称得上一句‘问心无愧’为荣,如今被当场捉到趁着人家生病,偷摸跑来偷人家种子,她脸都不知道往哪搁了。

可昨天晚上吴村正回了家,回想起叶云峥说程明月是因为收棉花才淋雨发烧,想到她家地里那大朵绽开的雪白棉花,她翻来覆去愁的一夜都没睡着。

天不亮就把吴俏喊了起来,顶着星光就往山上赶,她安慰自己说,是因为怕程明月家漏雨,把好好的棉花泡水沤烂了。

她们找到胡二娘领路来到程明月家,上次吴村正来没仔细看程明月的房子,看见之后吓了一跳,她们村的泥瓦匠老张头手艺很好,十里八村的人盖房子都请她,请不起的也会来跟她取经,总之桥头村的房子都盖的不差。

可程明月的房子吧……都不如她家牛棚。

她赶紧撵吴俏去把老张头请来给程明月修房子,自己则带着胡二娘把程明月屋里的棉花全抱了出来,在晾晒场上摊开,不停的翻晾。

过了一会吴俏带着老张头回来了,她把手里的耙子递给吴俏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鬼迷心窍一般,偷偷抱了一堆棉花到屋子后头了。

吴村正的脸依旧红着,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明月,我这也是一时糊涂,实在是对……”

吴村正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了心了,就觉得她对程明月有恩,还帮她请大夫,还帮她修房子,拿她两个棉花种子算什么。

眼看吴村正在自己面前都快抬不起头来了,程明月心里更急。

这棉花和玉米一样,都是杂交育种,只要不懂选种杂交,就是把种子拿走也没用。所以她倒是不担心有人偷她种子,反而还有点担心自己留的纯合子亲本太少,一代代的传下去留不住优良性状。而古代不能分子标记辅助选择纯合子,纯靠自交和测交需要花费大量人时,她一个人力量微薄随着时间推移留不住高产亲本。

农学不是魔法学,农林也不是武林,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掌控世界,现代每个种子专利研发的背后往往是一个核心领袖加无数默默无闻的基层人员,这些人有基层科研学生,也有当地农民教工。

因此,她总是要融入这个世界。

而农村是一个由宗族血脉邻里构成社会,古代更甚。

程明月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就算现在多带了个叶云峥,也是无根无基的。

她之前就听胡二娘说这附近有姓家周的大户横行乡里很是厉害,也听叶云峥说过他们逃荒之前,当地的地主对佃户毫不留情,逼迫他们交齐租子,导致许多村民因无法承受而饿死,不想死的只有走上逃荒这一条路。

从这些天的接触来看,吴村正是个正派人物,胡二娘更是对她十分敬重,连李大夫都会因为吴村正少收她诊费,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吴村正的品行是有保障的啊!

她太想结交吴村正了!

可她想要的是吴村正对她像关心小辈一样爱护,而不是愧疚啊!

眼一闭心一横,程明月直接上去抱住了吴村正,她嗓子红肿发炎,一发声就觉得有刀片在喉咙里割,在吴村正将“对不起”三个字说出来之前,她用嘶哑的声音饱含感激的说:“吴姨,您不但救了我的命,帮我修屋子晒棉花,还怕棉籽泡久了坏掉,亲手帮我剥棉籽!从我母亲去世后再没有人对我这样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吴村正:嘎?

发生了什么误会?她不但不怪我,还要谢我?

其实跪下去抱住吴村正的大腿效果更好,可程明月是个现代人,跪不下去。

吴村正见程明月误会了,张张口想解释。

程明月哪儿会给她解释的机会,抱着她的胳膊就开始讲自己那天夜里多么害怕,如果没有吴村正让吴俏把李大夫请回来,她可能小命都没了,她死了不当紧,她家的云峥一个男人,恐怕也难活下去,那就是两尸两命。

总之,吴村正是个大好人,救了她程明月一家两口。

吴村正听得脸都发烫了,她不由得上手摸了摸程明月的头,冰凉,跟她的脸比凉多了,也没发烧啊,怎么就说胡话了呢?

这时程明月已经把话题拐到房子年久失修,她一个小孩子也不懂怎么修房子,怪她平时性格孤僻内向,也不认识村里的人,需要修房子了都不知道找谁。吴村正上来就把村里最好的泥瓦匠派过来,她都不知道怎么感谢。

找人给程明月修房子确实是吴村正的一片好心,吴村正的腰杆直了起来。

村里人的房子确实都不是县城那种砖瓦房,请不起泥瓦匠木匠的人家,房子确实破,但破成程明月这三间土屋的不好找。她感慨说:“你家这房子也太破,过不了冬的。你娘也是,这么多年也不说找乡亲帮忙把房子固一下,就硬凑活。”

说道这个吴村正有些伤感:“当年我也是没法子,看着你程家的地被周家占走,你娘带着你来了山上。”她那时候还不是村正。

“你娘也是性格怪的很,不喜欢跟人接触,家里土地被占了之后更是恨上了村里人,一个人跑到沟后头生活,谁要是敢从那个桥过,都被她拿着耙子打出去。”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程明月她娘古怪,就算去山上捡柴,过了桥都直接转弯往深山里走,没人去程家。

“我这个村正当的也不称职……就算跟你娘之间有矛盾,但你娘死了之后也没说来看看你,让你一个人在山上住着破房子,还差点被冻死……”说着吴村正也流下了泪水,当初她们几个一起来桥头村开荒时感情多好,后来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又有周家在里头挑事,竟然都不来往了。

“你家连个厚棉被都没有,我还……我还……”吴村正越想越羞愧,程明月娘什么时候没的她不知道,程明月怎么在山上过活她也不知道,吴村正自从和程家闹掰从来没看顾过她家,从她家屋顶上的洞和残缺的墙壁能看出程明月过得也十分艰辛。她咋就被那满地金黄的玉米和雪白的棉花迷昏了眼,厚着脸皮跑来偷一小辈家的棉花种子了呢?

可若是让她认错……也错过那个劲儿了,要是刚才程明月质问她,她指定就认错了。但程明月现在一心把她当做救命的恩人了,这让她怎么认错啊。

程明月:咋你哭就这么容易,我哭就哭不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顺杆搂着吴村正也装作难过的样子呜咽两声,便听到吴村正认真说道:“明月,你要是不嫌弃,就认我个干娘,以后干娘把你当亲闺女待。”

程明月:还有这等好事?

她也不管嗓子疼了,亲亲热热的喊了一声:“干娘!”

一声“娘”出口,程明月眼里也自然的汪出来一泡泪花,她来到古代这么久,一直孤军奋战。如果说买下叶云峥是她找到一个心灵慰藉,那么认吴村正为“干娘”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得自己有了根基。

等到在程明月家晾晒场上干完活找过来的胡二娘和吴俏,看到她们两人抱头痛哭的样子,眼睛差点没跌出来。

得知程明月认吴村正为“干娘”了,胡二娘真心的为程明月感到高兴,吴俏更是乐的一蹦三尺高,挽着明月的胳膊说:“明月,今后咱俩就是亲姐妹了,你可不能藏私哦,你钓鱼的那两手得全部教给我才行!”

吴正夫和叶云峥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家中准备晚饭,听说仅半天的时间自己多了个干女儿,也是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好,直说要杀只鸡贺贺,被程明月拦住了。

村里的人们生活艰苦,平时吃的都是自家种的粮食和蔬菜,很少有肉吃。只有在过年过节或者有喜事的时候,才会杀只鸡庆祝一下。

这会儿的程明月嗓子肿的已经完全讲不出来话了,她拼命的使眼色给叶云峥,好在叶云峥看懂了她的意思,扯住要去磨刀的吴正夫:“已经快到中午了,再说正是农忙的时候,本来家里都因为我家……明月,耽搁许久了,等闲下来了再说吧。”

吴正夫这才罢了:“也是,等稻子收完再说吧。”

又撵吴俏去捉鱼中午来吃,吴俏开心的拉着程明月去沟里捉了两条回来,一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饭,吴村正还把她买回来那个叫满仓的长工喊了回来,她一般住在地头小屋里,方便给吴村正家看地。

吴村正对程明月说:“你家那个屋子确实得修,就连满仓住的那个屋子都比你的好。”

满仓是个中年妇人,会养牛,名字又好。所以当初吴村正花了几斗粮食买下了她。

满仓端着碗憨厚的笑着,说:“东家,地头倒伏的稻子俺都扎把扶起来了,扶不起来的也割下来了。”

吴村正叹气,她自然知道自家稻子倒了不少。

“有多少扶不起来的?”

“两捆。”一般来说扶不起来的青稻只能喂鸡鸭牛,满仓却说:“东家,稻谷已经开长了,只是米粒有点小,就别喂牛了,俺晾晾把稻穗剥下来也能吃。”满仓是经历过逃荒的人,当时饿极了连土都吃,树皮都是好东西,何况青稻。

她又补充道:“咱地里已经是好的了,旁边地里倒了一半的稻,能扶起来七八成就不错了。”

吴村正摇了摇头:“吃青稻哪能吃饱?再等个十来天,稻子也得收了,还得翻地种麦,不吃饱你哪有力气干活。”

只是这么一来,秋税指定是难收齐了,自家倒是有屯粮,可村里其他人呢?幸好有程明月给的四两多银子,得赶紧去换些粮食回来才是。

手里有粮,心里才能不慌啊。

想到这儿,她问程明月:“明月,我吃完饭想进城一趟,换些麦子回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我看你家也没种谷子,只有一点豆子,不够到时候纳秋税的。”

程明月赶紧点头表示同意,她连比划带气声的问吴村正要交多少粮。

吴村正说:“水田一亩一斗五升稻谷,旱田一亩一斗谷子或八升豆子。”

程明月心里换算了下,也就是说水田一亩30斤稻谷,旱田20斤谷子。

好像也不多,正常来说水稻亩产1000斤,小米产量800斤是一般水平,程明月不是学传统主粮的,对大米,小米,麦子的研究不是很深,只记得老师经常说和以前比翻了整整一倍什么的。

如果水稻亩产500斤,小米亩产400斤,那这稅收的确实不高,只有将近二十分之一。

当赶路途中程明月拉着吴家的板车听吴村正说了这里的亩产的时候,惊讶的嗓子都好了。

她声音颤抖:“多少?水田12斗?旱田10斗?这还是风调雨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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