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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像是错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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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眷们赏花品茗的园子中。

洛清苒和林瑶从一侧月洞门经过时,正看见林瑶的继母吴玉荣带着女儿林玥与几位夫人寒暄完。母女两人仍维持着恰当的笑容,缓缓行至园中一处稍偏的角落,不知低声说着些什么。

洛清苒和林瑶今日都没有心情与林瑶的继母周旋,便不在这园子里久留,神色自然地自园中石径走过。

间或遇上了几个较为相熟的姑娘,两人也掩下所有心绪,如常与之交谈片刻。

洛清苒能感觉到园子里有不少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自己身上,但她都无暇在意,只当是一无所觉。

旁人见从她的神情中看不出什么端倪,不仅没有暂且歇了心思,心底的好奇反而渐浓——谁都不知道洛清苒会选择谁做自己的未来夫君,或者应该说洛家会选一位什么样的女婿。

但除了关注此事以外,在场不少女眷还是将更多心思放在了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上。今日受邀来陈府的未婚少女不在少数,她们自然也更想趁此机会挑到一个如意郎君。

女子不像男子,无法走科举入仕的路子,出嫁便是她们的前途与未来。嫁得好与坏,于女子来说,其重要性甚至可能要比学子们科举中或不中更为重要。

所以今日就连林瑶的继母吴玉荣都没有将林瑶的动向放在心上。

她只随意瞥了林瑶和洛清苒的背影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压低声音嘱咐自己唯一的女儿:“仔细留意着今日来陈府的人,若是同陆家的婚事不成,其他前途坦荡的儿郎也不错。”

吴玉荣没有儿子,但林瑶上面却还有个嫡亲的哥哥,眼看着就要娶妻了。半路母子之间便各有心思,到时嫡子的正妻进门,婆媳之间恐怕也少不了龃龉。

而林瑶及其兄长正年轻,她却会逐渐老去,女儿林玥的婚事将影响她今后在林家的腰杆还能不能直得起来。

林玥轻声应下了母亲的叮嘱,面上看着却有些神思不属。

吴玉荣继续道:“要我看,裴知砚要比陆烨好得多。若是陆烨那边不成,你不如设法与他走近些。”

“裴知砚虽出身不好,已故的父母只是农户,但他有幸得良师教导,自己也年轻有为,才二十三岁就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今后的权势可想而知。”

“而且他父母双亡,你也就不用担心会有婆婆给你立规矩,更不用侍奉粗鄙不堪的农家公婆。他公务繁忙,今后裴府后宅内的一应事务,不都是你这个当家主母说了算吗?”

林玥柳眉轻拧,犹豫道:“母亲,除了女学里极少数的几次琴艺课以外,我与裴大人并无任何来往。而且,我已心有所属……”

“我知道,”吴玉荣有些不耐地打断了她的话,“不就是喜欢陆家那个吗?我会想办法把林瑶同他的婚事换成你。但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咱们自然不必绞尽脑汁去仅仅争取一个陆家。”

“若你不喜欢裴知砚那样的文人,慕容晓复也不错。”吴玉荣继而道。

慕容家是皇后娘娘的母家,慕容晓复是主母膝下唯一的儿子,无论是慕容府还是皇后,有什么好的不得紧着他来安排?

若林玥能嫁进慕容府,她们娘俩就是和皇室结了亲,到时林家谁还能压制了她不成?

“若慕容府不成,沈将军的次子沈露明也不错。他今后肯定要走军中的路子,到时只要他立了功,像他父亲和兄长一样掌了军权,你就是将军夫人,京中谁不得高看你一眼?”

到时她在京官女眷的圈子里也能扬眉吐气。

“方才我看方阁老的孙子和国公府的少爷也都不错,都是一表人才……”

林玥不时点点头,眼神却不知落到了何处,明显并未在认真听。

见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竟在如此重要的时候分神,吴玉荣的脸色不太好看。可碍于场合,她无法发作,只能避着人,在衣袖的遮掩下不轻不重地拧了林玥一下,以作警告。

林玥回过神来,面露愧色地垂下了眼。

见状,吴玉荣才稍微满意了些,继续同她分析今日来陈府的各家儿郎。

但林玥却仍然听不进心里去——她一直在无法克制地暗自回忆近来反复出现在她梦中的可怕场景。

在她的梦里,因为同陆家的婚事,姐姐林瑶被母亲陷害沉塘了,罪名是与人私通。

林玥清楚地看见了姐姐是如何在祠堂中被长辈们责骂、被府里的婆子们撕烂衣裳检查是否仍是清白之躯,却无法自证。

也目睹了姐姐被沉塘后凄惨骇人的死状。

经历了几次这样的梦境之后,林玥再做梦,被沉塘的少女就成了她自己。

那种在池塘中随着石块和竹笼不断下沉时的彻骨寒意像毒蛇一样死死缠绕着林玥的全身,让她用尽力气也无法挣扎,无法摆脱。

她是倾心陆家哥哥已久,想要做他的妻子,却从未想过要用那样阴毒的法子将他抢来,更没想过要害人性命,更遑论那到底是她的姐姐。

那些梦境实在太真实,林玥无法仅将其当做梦魇,多日来一直无法忘却。

母亲真的会做出那样残忍的事吗?

林玥的心紧紧地攥着,不敢深想。

洛清苒和林瑶已经走出了园子。

若继续往前走,必经之路上会有一处风景宜人的水榭。眼下正逢春时,岸边的桃树竞相开放,水面上会有朵朵落花,很是适合静心闲坐。

以往洛清苒很喜欢待在那里,今日心事重重时也不知不觉间便带着林瑶一起走了过来。

可这会儿洛清苒想起那处水榭,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如今恐怕已经无法再像以往那样心情放松地待在水边了。

一旦靠近深水地,前世死前的痛苦记忆便如影随形,连带着身体上的感觉也万分真实,让洛清苒好似重临其境,再在死亡的爪牙下痛苦挣扎一回。

那日洛清苒进宫后走近仙鹤池时便是如此。

洛清苒今日实在不愿再经历一遍那样的状态,也不愿让林瑶再替自己担忧另一桩事,便不想继续往前面去。

她挽着林瑶的手臂,状似无意般提起:“我走得有些累了,我们找个地方坐着歇一会儿吧。”

林瑶自然依着她:“好。”

洛清苒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两人到了一片起伏假山后的凉亭。

方才看见了吴氏和林玥,思及前世林瑶的遭遇,洛清苒心里有些不安。

不仅是自己和父亲之间的事要处理,林瑶那边的事涉及生死,更不能掉以轻心。洛清苒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问道:“府里一切都还好吗?”

林瑶知道洛清苒是想问自己的继母最近有没有做什么不利于她的事,认真摇了摇头,“没有。你放心,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我不好。”

人前时,林瑶的继母总是待她温柔,甚至有时要比待林玥更好。可人心能感受到更多东西,在那些表面的偏向之下,对谁是真心,对谁是假意,林瑶不会感觉不出来。

更何况林瑶已经发现了好几次继母动的手脚。虽然都没有造成什么大的损害,只是为林玥多争取了些东西而已,可多年下来,林瑶不会迟钝到感觉不出继母其实对自己存着些许敌意。

但还没有实证与契机,洛清苒并未突兀地提起吴氏与人私通一事。

一片嫩绿的新叶徐徐飘落,停在了不远处。洛清苒习惯性拾起那片落叶,捏着叶柄轻轻缓缓地旋着。

她思忖须臾,转而问道:“你和陆烨近来如何?”

听见那个自己实在熟悉的名字,林瑶顿了顿,随即不自觉面露羞意:“我们……挺好的。”

“他说过几月便请家人来林府提亲。”

“瑶瑶,你期待与他成婚吗?”洛清苒意味不明地问道。

林瑶被问得怔了怔。

她认真思索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很轻却很郑重地“嗯”了一声。

她很早就喜欢陆烨了,不仅是因为他们之间有自幼便定下的婚约,更因为他这个人。

陆烨待她很是温柔体贴,总是面面俱到地为她考虑着许多事,在意所有与她有关的东西,想着各种法子逗她开心。

与洛清苒的婚事有关的种种纠葛还横亘在林瑶心头,见自己竟在好姐妹因婚事而烦心时流露期待,林瑶自觉不应如此,有些自责。

但林瑶正欲同洛清苒道歉,却见她若有所思地微蹙眉梢,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那片落叶。

林瑶顿了顿,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

洛清苒是回忆起了前世的陆烨。

林瑶被吴氏污蔑,被众人辱骂指责时,陆烨在做什么?

他没有出现过。

当时事情一出,洛清苒便听闻他被禁足家中。即便随着事态不断越来越糟糕,陆烨也没有去见过林瑶。

然后便是林瑶和洛清苒前世人生的最后一日,陆家派了人去林家退婚,将林瑶推向了更暗的深渊,类似“连陆家都去退婚了,看来林瑶果然不检点”的流言甚嚣尘上。

那日陆烨身边最信任的手下也在,却没有为林瑶当时的处境做任何事。

无论陆烨是没有做安排还是没来得及做安排,无论他是被牢牢锁在家里无力反抗还是自己想法混乱一时无法应对,洛清苒都觉得他不堪托付。

无能或无情,他至少会占一样。

那是林瑶的事,但身为她的未婚夫婿,陆烨无论主动或被动,有意或无意,都不该留她独自面对一切。

否则再多再好听的情话都不过只是一场空而已。

洛清苒不知这一世的陆烨会如何,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干涉这一世的林瑶和陆烨。可看着林瑶满心期待着这桩婚事成真,洛清苒不忍心伤及她心底的种种美好设想。

但她到底做不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前世林瑶死得那样凄惨,洛清苒怪心思狠毒的吴氏,怪没能成功施救的自己,也怪从头到尾都在缺位的陆烨。

“哪怕再熟识,涉及人生大事时也要慎之又慎,即便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也是如此。”洛清苒控制着分寸,意有所指地提醒道。

“好,我记住了。”

明白洛清苒是担心自己若投入太多感情,轻易交付一颗心,太过信任陆烨,今后可能会失望难过,林瑶仔细将这话听了进去。

想起之前伯母的提议,林瑶试着问道:“你觉得沈露明这个人如何?”

之前林瑶和洛清苒之间会悄悄提及裴知砚。这还是头一次,林瑶问起了洛清苒对沈露明的看法。

也想起了今日伯母的话,洛清苒心神稍顿,声音里满是认真:“他是个很好的人……”

但我心里没有他。

洛清苒后面这句话还没说出口,便忽而听见假山另一侧传来很轻微的一声动静。

洛清苒和林瑶俱心里一紧。

洛清苒随手放下指尖的落叶,与林瑶对视一眼,两人很快起身走出凉亭,往假山外走去——

却看见了裴知砚。

他正静默而立,着一身山青色衣衫站在不远处,目光深静沉定地朝洛清苒看来。

多日不见,洛清苒竟仿佛难得地在他眼底看出了一丝起伏的情绪。

但她还没看清楚,便消散了。

像是错觉。

随着视线旁移,洛清苒看见了裴知砚身边的另一人,还有掉落在他身侧的什么东西。

他旁边那人神色慌张,有心责怪又不敢发作,只能语气焦急道:“裴大人,您怎么将太子殿下的玉牌弄断了?!这可是殿下传令的信物!”

“一时失手。”

裴知砚的声音无波无澜。

垂在身侧的手原本紧握着,此时冷白长指微张,剩下的半截玉牌也应声落地。

碎了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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