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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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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转晴的那一天,书悦定下了回国的航班。

一如来布达佩斯的那一天,她浑身上下只拎了一个便携的行李箱,轻便出行,一来一往,好像什么也没有多。

与此同时,在布达佩斯的住房房东也告知水电维修结束的事情,当询问到是否要续租的时候,书悦愣了愣,说自己打算回国了。

她蓦然想到第一天来到这儿的场景,来布达佩斯旅途的想法匆匆,随便定下的公寓,入住之前,她看见了在交易网站上房东的留言。

「这位美丽的女士,衷心祝愿你能在布达佩斯找到爱上这座城市的理由。」

要走了,书悦忍不住问:“为什么一定要我在这座城市找到所爱?”

这位房东用非常诙谐的语气说:“因为下个季度你就可以继续租我的房子。”

书悦扑哧一声笑出来。

看吧,没有人会觉得爱情是必需品,它是权利金钱的附加,是香软松饼上的一圈蜂蜜酱,少了它也只是缺点滋味。

依然是一个漫长的国际航班,临上飞机前,书悦把航班信息发给了明栗。

后者回了句“好”,接手了她在布达佩斯租的那间公寓。

下了飞机,书悦忍不住打电话问,“你真留在布达佩斯了?”

“考虑考虑吧,反正我是自由职业,在哪发展都可以。”明栗答的有气无力,明显就是熬了一晚上通宵。

书悦忍不住说:“你就不能早点睡。”

“自由职业不熬夜,那和打工上班有什么区别?我只是在享受黑夜的魅力而已。”明栗打了个哈欠,跟做梦似的,“你真回国了啊?”

“对啊,我们家过农历新年你又不是不知道,要回去祭祖什么的,一年一次的大事,我要不回去林女士真的要炸了。”

明栗揶揄着问她:“走的这么轻松?看来没多大感觉啊。”

书悦微不可听地叹了口气:“就是有点感觉,才走得飞快。”

她甚至没敢让江斯淮送她去机场,定了最早的一班国际航班,行李箱是提前收拾好放在客厅的,临走的时候她俯下身吻了吻他的眉心,有点感慨地想,不知道这世界上以后还会不会有像他这样的男人。

江斯淮那时候也醒了,他坐起来靠在枕头上,手搭在另一侧她的枕头上,视线忽然看过来。

他应该也是明白她的意思的,所以也没有多此一举地问要不要送诸如此类的问题。

他只是很认真地看着她说:“sherry,祝你往后一帆风顺。”

“谢谢。”

书悦回头看着他笑:“也祝你顺遂。”

就这样,在一个朦胧的清晨,他们用一段无比客气的寒暄结束。

这是最体面而又浪漫的离开,至少书悦在以后回想也依然会这么觉得。

听了她的叙述,明栗笑着打趣她,“干嘛,你怕自己沦陷啊。”

“是啊。”书悦顿了一下,也没什么遮掩的必要,完全坦荡的说,“有个会开飞机的男人带你穿过费奥斯海峡,送你一枚十六克拉的戒指,带你领略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风光,你很难不会爱上他吧?”

爱与不爱的界限不分明,书悦也不想去探究她对江斯淮的感情究竟要界定在哪一方面。

这玩意又不是PH试纸,没什么可分辨的数值,她只要明白自己是快乐的、自由的,在一场异国他乡的旅程中,短暂地找回了重新生活的力量就已经值得。

为了不让话题继续在江斯淮身上落下,书悦视线向前瞥了眼,问明栗,“你什么时候回国?”

明栗回答的干脆利落:“等我不喜欢季争渡的时候吧。”

她嗤笑:“没必要把自己流放一辈子吧,家里的万贯家财还等着你继承呢。”

明栗恼羞成怒挂掉电话:“滚啊,我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电话里的嘟嘟音传过来,书悦耸耸了肩,不计较地笑了笑。

她的目光落在刚刚拉开桌椅的男人,一身略休闲又讲究的打扮,衬衫搭黑色毛衣外套,纽扣系到最上一颗,鼻梁上一副无框眼镜很好地中和了五官的锋利,他笑起来一派温和儒雅的样子。

便是电话里刚刚说到的季争渡,他是书悦大学法律一门的专业课老师,港大最年轻的副教授,选他的课天时地利人和一个因素都不能少。

书悦能选上,全靠明栗一晚上没睡蹲点抢。

她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笑吟吟地看着对面的男人不动声色摘下眼镜,季争渡抽了张餐巾纸擦镜片,他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大变化,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书悦撑着下巴感慨:“有人赖在布达佩斯不走的理由居然是因为失恋,还是一场根本没有开始的初恋。”

季争渡擦镜片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带着点宠溺的笑说,“小孩子都这样。”

这个话题就停在这儿。

季争渡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家律所资料,他兼职做书悦父亲公司的法律顾问,正好受林碧蔓委托,为她介绍几家新的律所工作。

书悦随便翻了几页,都是行业内顶尖的大所,名声在外,进去就是份体面的工作。

就是工资都不太高,林碧蔓早就和各个负责人放话,不计较发多少工资,只是为了把她塞进去图一个体面。

翻到最后一家律所资料的时候,书悦定睛看了几秒钟。

这资料很快被季争渡抽走,他语气平常,“这份是我的材料。”

“大学老师现在还搞投资?”书悦啧了一声,故意打趣,“季老师你到底有几分兼职?”

“投了玩玩而已。”季争渡挑了下眉,“多元投资,风险管理。”

“江季周律师事务所?”书悦念了一遍名字,没什么印象,港岛这地界,律所就像遍地开花一样,她笑眯眯的目光落在季争渡的脸上,心想这笔投资可不好盈利啊。

季争渡却突然向她建议道:“新开的律所,你要不要去试试,我们这儿刚好缺人。”

“缺点是工资没那么多,可能没你想的那么精英,但好处呢就是没那么多臭毛病,做完事情就下班,没人会逼你做不喜欢的事。”

“但你妈妈可能不会同意你去。”

林碧蔓一定不会同意她去,她高材生毕业的女儿去一家不知名的律所做一名实习律师?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书悦反过来问季争渡:“你觉得我是乖乖听妈妈做事的小孩吗?”

季争渡轻笑一声:“当然不是。”

“所以我会去。”书悦把最后一张纸又抽了回来,她含笑的目光落在季争渡的脸上,“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说我妈不同意这句话呢?”

“你明知道我这个人有叛逆心,所以其实你在来之前就笃定我会去你的律所,季老师,你真的是越来越有心机了。”

被戳破了原本的打算,季争渡不争也不恼,他脸上仍然是淡淡的笑意,听见书悦有点好奇地问他,“那季老师,你是一个会听父母话的乖小孩吗?”

他甚至心情很好地回答她:“也不是。”

“哦,那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明栗,明明你也很喜欢她。”

季争渡一下住了嘴,他在这个问题里陷入长久的沉默。他可以不畏惧世俗所有的目光,可以拥有一切的叛逆去与命运抗争,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够把另一个女孩一起拉下来无所顾忌沉沦。

沉默和拒绝,这是特属于年长者的担当和责任。

书悦离开的那个清晨,江斯淮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平淡。

至少他再难睡着。

那是个天蒙蒙亮的时分,凛峭的冬日,布达佩斯的冬天呈现一副油画质地的冷色调,江斯淮倚在窗台边默不作声看她离开,登上那辆闪烁灯光的计程车。

她没有回头看,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也不应该有所留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江斯淮这样对自己说,汽车的尾气在一片暗淡的天色里轰鸣驶出,他的视线也淡淡收回来,过了一会儿却暂住不动。

客厅的透明玻璃茶几上有一只dior口红,下面压着一张心形便签。

还是和他们第一夜一样,她歪歪扭扭捏着口红在上面留下一行字。

她说:「忘掉这个阴雨天。」

江斯淮蓦然想到他们第一回登岛的场景,那也是个十足糟糕的阴雨天,他拉着她一同在暴风雨里狂奔,那时候不经意回头对望的一眼,她的姿容艳丽,颜色无双,是让他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明艳。

所以也有了稀里糊涂的开场与未来。

他把这张标签捏起来,连同第一回的那张合在一处折叠成小块。

江斯淮把旁边的戒指盒拿起来,他指尖一捏,一颗水滴型的粉色钻戒赫然其中,她离开的姿态如此决然分明,倒令他有些挂念。

把两张纸条一并压了进去,这会儿心里是真的有点空落落了。

想了想,出于一些不知名的考虑,江斯淮还是拿起手机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短信的内容也很合乎情理,只是出于对她安全的最后关系,他问了一句,「平安降落了吗?」

「消息发送失败」

……

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做事情只会说到口中的十分之一程度,同样的,他们说结束的行动可能只会停留在言语中十分之一的程度,成年人的世界大概率会保持着体面的联系以及时不时客气的寒暄。

这还是江斯淮第一次遇见一个人反着来。

他饶有兴趣地笑了声,觉得小姑娘挺会撩的,说什么永远会记得她 ,眼睛亮晶晶地搂着他说什么天下绝无仅有的话。

结果掀了被子转身就走,一张卡片让他忘掉,干脆利落一点儿也不留恋。

他再往前走一步,倒显得是他穷追不舍,没有契约精神。

想到这儿,江斯淮把存在手机里的联系方式删除,他把凌乱的床塌重新整理,又把卫生间的一次性用品全都扔掉,让一切恢复原本的样子。

也是这时候,律所的合伙人之一发来了短信。

「季争渡」:帮你招来了一位实习生,是我的学生,简历稍后发你,烦请你多照顾。

「江斯淮」:很年轻?

「季争渡」:刚毕业的大学生你说呢?最单纯清澈的年纪,还没怎么进社会,你多带带她。

又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江斯淮嗤笑一声,消息回得飞快。

他干脆利落拒绝:「不带。」

「年轻小姑娘最会骗人。」

那边的季争渡愣了一秒,不明白他发什么神经。但他转念一想,如果不是一个神经有问题的人,也不会从全球顶级外所Kirkland&Ellis辞职回国。

秉持着一颗合伙人包容的心,季争渡拨了个国际长途过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早上鬼使神差要给江斯淮打电话,也许因为布达佩斯的缘故。

季争渡问:“你什么时候回国?”

“等会就走。”江斯淮答的漫不经心,“刚刚接到通知,相亲的时间定了,就在落地当晚。”

“你还真去?”

“见一面而已,介绍一下彼此聊一下事业方向,见客户不也是这么个流程?说不定还真能发展新业务,你不是说新律所缺案源?”

季争渡笑出声:“真能这么干?”

“能啊,上一个刘小姐,她委托我代理她名下公司上市。”

说是这么说,事实上,江斯淮也没见过几个相亲对象。

上一个对象是段丽娟说给她介绍的律所客户,他去见了,的确以一个专业的态度折服了人姑娘。

姑娘最后红着脸问他:“江律师,这个委托合同我和你签了,你能当我男朋友吗?”

“不好意思,民法典禁止以任何形式买卖人体细胞、组织、器官以及我的遗体,换言之,我的服务不包括这一项。”

这一回,段丽娟说是邻家妹妹。

江斯淮有印象,高考完哭着给他打电话说,“有没有什么专业能不学数学。”

江斯淮扶额:“要不然你读法学?”

几年没消息了,不知道这姑娘法律学的怎么样,不知道这一次见面会不会带着满腔怨恨来暴打他这个带她入行的“引路人”。

别的江斯淮没什么害怕,他只是害怕某一天这姑娘又哭着跑到他家门口。

那次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接起电话,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就在哭,那一刻他们关系好像必须要变得很近,作为妈妈好朋友的儿子,他不安慰她两句,好像都显得不近人情起来。

这场景实在太令人胆颤心惊,直到今天想到,江斯淮仍然也发怵。

所以当季争渡问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的时候,江斯淮想也不想就说,“是个很难缠的姑娘。”

布达佩斯飞港岛的航班时间太久,书悦本来想回家睡觉补个时差,重新躺在房间里却怎么样也睡不着。

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被子上少了点味道,她捞起梳妆台上的HERMES喷在整个房间里,清新宜人的木质香,却怎么也模仿不出在布达佩斯的味道。

房间的门被叩响,林碧蔓推门走进来,几度的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质问她,“我听说你把君华的工作辞了?”

书悦知道回国后少不了这一part,她“嗯”了声,低着头,一副悉听尊便任由处置的样子。

林碧蔓额头青筋跳了跳,忍住脾气又问了句,“和那小子也分手了?”

书悦又“嗯”了一声。

这件事让林碧蔓终于有了点宽慰,想想她当初千挑万选为女儿选中国内知名律所,没想到这小子紧接着也跟着进去,两个人背着她从校园恋情到办公室恋情。

一份工作换一段不值得的恋情结束,林碧蔓勉强能接受这个结果。

她问书悦:“下一份工作你想去哪儿?”

书悦支支吾吾说:“没想好。”

林碧蔓来了火:“还有不到半年你就要毕业了,什么没想好,我看你是一点儿都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吧?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朋友家的儿子已经拿下华尔街律所,还有你的同学offer也签了,定了毕业后就正式入职。”

“书悦,你身边的同龄人走的都比你要快。”

“我找的工作你又看不上。”书悦无奈地看向林碧蔓,“这怎么能算我没有走呢?”

她还是希望能撬动林碧蔓固执的心,于是耐着性子说,“妈妈,人活着是为了自己,为什么您总是要让我和别人比较呢,我平安快乐不就好了吗?”

“因为丢人,你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你不优秀就代表我们失职,再说……”林碧蔓忽然情绪崩溃起来,捂着脸带着哽咽说,“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有错吗?”

眼见林碧蔓要哭,书悦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她用一种哄小孩的口气说:“没错,您没错。”

林碧蔓顺势说:“那你今晚去和那个男孩吃饭行吗?”

书悦一下顿住,她目光落在林碧蔓的脸上,像是知道自己抗争最后的结局,干脆也不做挣扎,只一言难尽地说了句,“……行。”

得了她这句话,下午林碧蔓请了专门的造型设计团队,像摆弄洋娃娃一样把书悦一通打扮。

当天晚上,她直接被打包进装潢精美的法式餐厅。

有过一段食髓知味的经历,书悦敢保证,现在她对任何人都没有兴趣。

来参加的人她也有点印象,邻居家的儿子,从小成绩优越,犹如明日之星光芒闪耀。这样的人书悦见过太多次,不输于人前的文质彬彬,私底下总有另一副皮囊。

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提前到了十五分钟,书悦撑着下巴耐着性子等下去,她对着镜子补妆,把唇上那支温柔素雅的豆沙调口红换成最浓艳的正红调。

对面的座椅被微微拉动,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缓缓坐了下来。

落座前,书悦微微偏过头,看他缓缓递过来的一张银色名片。

哦,原来他叫江斯淮。

书悦兴致缺缺地抬起头,却在对视的一瞬间,蓦然愣住。

一瞬间的欲言又止,她硬着头皮开口:“好巧,我们是不是见过。”

江斯淮抬了抬下巴,他态度很冷淡——

“不巧,只是接吻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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