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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太迟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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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儿本就知道考核不易,只是没想到考核竟然这么严苛。

三个时辰内做完杂文、时务策、经义、帖经、律法、算术等试卷,一听就知道根本写不完。

试卷一齐发了下来,裹儿顾不得其他,先将杂文的试题记在心中,然后依次做算术、律法、帖经、经义、时务策等卷子。

终于在离考试结束还有半炷香时,将所有的试卷写完。裹儿飞快地检查了一遍,不知为何脑子里冒出两个字“高考”。

交了卷子,裹儿的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正要离开,被一个宫女叫住,问她明算试卷的答案。裹儿的算术在诸宫女中一骑绝尘。

叶儿等几个相熟的宫女道:“咱们找个清净的地方,弄几个点心果碟,边吃边对答案。”

裹儿依了。众人找了一处无人的教室,将试题默下来,贴在墙上,或是三五成群,或是两两对坐,讨论起答案来。殿内时不时传出懊恼悔恨的声音。

五日后,关起来批阅试卷的学士和女史终于被放了出来,一起放出来的还有张贴在宫墙上的成绩单。

裹儿与一名叫湘灵的宫女并列第一,都得了五个甲等以及一个乙等。因圣人更重文采,裹儿屈居第二。

叶儿羡慕地看着裹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有人出身好,学习更好。

“啊,为什么明算这么难,题量又那么大?”叶儿挽着裹儿的手臂哀嚎,她明算得了丙等。

实际上,明算这科,除了裹儿的甲等和湘灵的乙等,其他人都是丙丁二等。

“节哀。”裹儿的心提着,今年要是只招一个女史,她就没戏了。她羡慕地看向人称小上官婉儿的湘灵。

湘灵的才气如同山中的雾气,呼呼地上冒;而裹儿的才气就像村子里的炊烟,需要用心点着了,才能冒出头。

“郡主,卷子都要呈到圣人那里,等圣人看过了,定了人选,才会公布。”叶儿道。裹儿叹了口气,只好回去。

前五的试卷原卷出现在武瞾的案头。待看到裹儿,武瞾脸上不觉露出一丝笑容,对库狄夫人和上官婉儿说:“她的学问倒是全面扎实。”

上官婉儿笑回:“小郡主自幼接受与郡王一样的教育,回到宫中又勤学不辍,且她天资聪慧,自然比同龄人学问好。”

库狄夫人道:“圣人前些日子不是说缺个精通算术的女史吗?这不就来了。”

武瞾翻完试卷,抬头道:“既然你们这么说了,就她们俩吧。”

圣人一语定下裹儿和湘灵的前程。待裹儿得知消息,欣喜若狂,同窗也过来恭贺。

当日女官通知二人,发了女史官服,次日就要……培训。国家大事,岂能一下子就让两个毫无经验的小儿上手?

裹儿今年十五,湘灵十七。库狄夫人领了裹儿,上官婉儿带走了湘灵。

库狄夫人将裹儿带到凤阁制敕甲字库中,只见一排排架子上摆满了制敕原件。

“郡主,大周朝政纷繁复杂,中央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各行其是,奏画判押自有流程。你这些日子旁的不用学,先熟悉朝廷运行机制。”

库狄夫人说着顺手取了一卷制书,扫了一眼签子,是载初元年赦免前宰相苏良嗣之子死刑的敕书。她没打开,就递给裹儿,以此为例,头头是道说起大理寺审案到定罪服刑的流程。

裹儿一心二用,这一桩完了,库狄夫人又信手说起别的,旁征博引,如数家珍。裹儿见状,便知库狄夫人也有博闻强识,甚至过目不忘之才。

直到有宫人过来奉茶,库狄夫人问了时间,才知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便向裹儿笑说:“瞧我,一说起来就忘了时辰,郡主莫要见怪。”

裹儿连连摇头:“夫人真心教我,我感激尚且来不及。还有,如今我跟着你学习,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夫人叫我郡主,我当不起,叫我裹儿就好。”

库狄夫人不答应:“郡主哪里的话,尊卑有别。”

裹儿回道:“你是圣人身边的老人,我是圣人的晚辈,你叫我郡主,别人该说我眼里没有长辈了。再者,我若是稀罕别人叫我郡主,就回东边了,何必过来当女史?”

库狄夫人想了一想,踌躇道:“虽如此,但毕竟……”

裹儿道:“不如这样,当值时,夫人称呼我职位。”

库狄夫人一听觉得有理,欣然应允:“李女史。”

这三个字一出,如同电流在裹儿的四肢百骸里窜过,酥酥麻麻,让她忍不住激动起来。

二人用饭毕,库狄夫人又亲带裹儿继续熟悉朝廷运行方式。一连数日皆如此,有时库狄夫人当值,或是李夫人,或是颜夫人,或是裴夫人,或是上官婉儿等办事老成的人带她。

裹儿以为这是正常的老人带新人。

一个月后,经库狄夫人考核合格,裹儿走马上任,而她的同期湘灵已经上了半个月的班。

“怪不得人家是第一,自己是第二呢。”裹儿无可奈何地承认了自己才学不如人。

裹儿学了一肚子的运行机制,刚在偏殿坐下,库狄夫人走过来:“上月所学的内容,你把它们都忘了才好。”

裹儿闻言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库狄夫人说:“前汉杜周有言: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①

裹儿垂下眼眸,心中了然,回道:“多谢夫人提点。”上月所学的运行机制约束的是大臣,而非圣人。圣人至高无上,能打破一切规则制度,而且言出法随。

库狄夫人满意地点头,看着整理奏本的裹儿欣慰不已。

武瞾并没有因为裹儿的身份而优待她,三个月试用期过后,裹儿才到了圣人跟前,混了最下首一张几案。

然而,第一天当值就出现问题了。

这日,太平公主前来觐见,礼毕,余光瞥见朱红柱子下的女史十分眼熟。她在圣人前自在惯了,遂走到这女史面前。

“裹儿?”她拿不准,但这样的相貌,她只见过三兄家的小女裹儿。

裹儿抬头起身行礼,道:“公主万福。当值时,请公主称呼我的职务,李女史。”

太平公主大惊,蓦地转头看向母亲,一股子委屈涌上心头。她即刻转身,走了一半,猛地回头喝道:“我与母亲有要事商议,你们都退下。”

武瞾闻言面色不变,裹儿猜不透她的心思,但见上官婉儿退下,她跟着退出去。

殿内无旁人,太平公主愤懑不平,走上前,万分委屈道:“母亲常说,诸子女中,我最像你,你也最疼我。现在看来,未必是真的,你有了新欢,就忘了女儿。”

武瞾见她口不择言,又好气,又好笑,说:“这是怎么了?谁给你受委屈了?”

太平公主把头一梗,冷笑一声,拿手指着裹儿的位子,气道:“母亲,你公开让裹儿参预政事,我……我……却偷偷摸摸的……不许公卿百官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武瞾扶额,招手让她坐在身边,太平公主不情不愿坐下来,。

“宫中招女史,裹儿才学出众,雀屏中选,无人不服。朕不选她,何谈公正?”武瞾解释说。

太平公主晃着武瞾的衣袖,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母皇为何把儿臣生成女人?既然生成女人,又为何……”

“又为何不给儿臣机会?”太平公主说出了心里话:“母皇陛下是女人,儿臣也是女人,母皇陛下能做的事,儿臣……也能做。儿臣兄妹五人,四人皆当过太子,独剩儿臣一人。”

“母后何其不公?”

武瞾闻言叹息良久,她抬头看向远方,面露怅然之色,良久,回头摸着太平公主的头,说:“你原有一个姐姐,她一生下来,粉妆玉琢,无人不爱。

然而,她夭折了,之后我就成了皇后,就想若苍天不弃,再给我一个女儿,我就宠她、爱她、怜她,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不要像我,兄妹相残,姊妹成仇,夫妻猜忌,母子离心。便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样的伤心伤情,但是我走到这一步,退无可退,只能往前走。

平儿不同,你是天潢贵胄,不像母亲要什么就要拿命搏。你是母亲的贴心人,母亲也给你说掏心话,我不希望你像我这样。

我希望我的女儿快乐地活着,子孙绕膝,尽享天伦,不要像我日日战战兢兢,防这个防那个,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武瞾一手握住太平的手,一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注视着她的眼睛说:“平儿,你多像我啊,看着你,我仿佛就看见另外一个自己,多好啊。母亲这条路,太累,太苦,太难。”

太平公主默然不语,凑近靠在母后的肩头,无声安慰沉浸在悔愧中的母亲。

武瞾像小时那样拍着她的后背,哼着小调,坚定而又缓慢说:“我要让我的平儿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我不在了,显儿会护着你。”

太平公主暗自愧恨不已,但向来出什么事都是别人的错,她从未道过歉,闻言不情不愿嘟囔道:“那裹儿呢?”

在太平看不见的地方,武瞾闻言,眼睛瞬间亮起来,嘴里却冷淡道:“她不是我的女儿,我管不了那么多。”

武瞾枯瘦的手抚摸着太平的后背,心沉下来:平儿,太迟了,阿娘明白地太晚了,你也错失过一次难得的机会。

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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