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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追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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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闹剧过后,四周的民众都散了。

梁家人再无所图,能图的都已被祝绒尽毁,手中只剩偌大的店铺租赁凭据,可他们没有银子付租金,在祝绒让壮汉放他们走后,撂下一句狠话,火急火燎跑去解租。

祝绒小心翼翼地收好爹娘牌位,在对面糕点铺子那儿吃了些包子,又将店铺楼上家中收拾了一番。

她站在那张被自己撕烂的周钰画像前,犹豫许久,终还是擦干净其上的脚印,在背面加一层薄纸,仔细粘好了画像。

收起画像时,祝绒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如今她已从受恩者化为施恩人,往后是不是换周钰对着她的画像感恩戴德了?

想到此处,她轻笑一声,回头见五个壮汉杵在门口,又连忙加快速度收拾。

可不能浪费时间,亏了给他们这一日的工钱。

一切收拾妥当后已是申时,祝绒让五位壮汉将祝氏花灯的牌匾连同杂物一起,搬到她所住的城郊小屋,又进城请他们吃了一顿酒肉。

“祝姑娘,昨日真是对不住了。”领头的刀疤脸壮汉名为张毅,年近三十,虽脸上伤疤可怖,声音低哑,但性格竟亲和得像邻家大哥。

说来也是不打不相识,昨夜他收梁家人的钱办事,被打晕后不觉愤怒,反而觉得甚是丢脸,今早看见拿着银子找来的祝绒时,又尴尬又难堪,一口就答应了。

不承想,小姑娘表面娇弱,气性和言行举止竟令他刮目相看,他实在后悔昨日接了梁家人的银子去欺负祝绒。

“张大哥何出此言?”祝绒给张毅倒了一碗酒,笑道,“都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更何况,昨日你们也没擒住我,让梁家人白花了银子,甚好。”

张毅闻言,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倒是其他几个壮汉哈哈大笑起来。

祝绒又给其他几位壮汉倒酒,悄声说出请他们吃饭的目的:“几位大哥,昨日撬锁逃跑一事,于我一女子而言,实在不光彩,还请你们一定替我保守秘密。”

“没问题!”一个稍胖的壮汉爽快应道,还给她夹了一块肥肉,“日后祝姑娘若还需要人帮忙,尽管来找哥几个,给你算便宜些!”

“多谢哥哥们。”祝绒咧嘴一笑,两颗虎牙露出来,甜美可爱,把几个大汉看得心都软了。

张毅起哄着让大家干了碗中的酒,祝绒也喝了两碗,脸蛋泛起了红晕。

“话说几位大哥一直便是做这个营生吗?身手如此好,上战场都能杀得敌军措手不及。”祝绒想着和他们再熟络一些,若有了交情,日后梁家人或许便再难雇来壮丁招惹她了。

然而,五个壮汉的脸色皆一沉,默默地喝了几口酒。

“祝姑娘,不瞒你说,我们很多弟兄都在军中,许多人还曾随周钰打过胜仗,只是此次与北戎一战,大多都与你父亲一般,命丧凌河之畔。”张毅眼中含泪,语气愤恨,“再好的兵又如何?有一个叛国投敌之将,谁都爬不出那炼狱!”

“我哥哥没躲过征兵,他才刚娶了媳妇,孩儿还没出生啊……张大哥的弟弟还是周钰的亲信,这次回来,也是缺胳膊少腿的,今后不知该如何是好!”缺了小指指节的壮汉哀叹道,“要是让我见着那姓周的逆贼,我拼了命也要将他活剐了!”

稍胖的壮汉亦双眼泛泪,见祝绒垂眸不言语,以为她伤心,便安慰道:“妹子,你那远房表哥虽然伤成那般模样,但能从战场活着回来,便已是万幸,莫要伤心了。”

祝绒攥紧手中的酒碗,深呼吸一口气,狠狠仰头干了。

她不是伤心,是太心虚了。

今早她雇来五人后,首先让他们做的,便是转移昏迷的周钰。

她将周钰浑身上下缠满绷带,就算他娘来了也认不出,随后谎称他是她的远房表哥,五人毫不怀疑。

现在想来,她有些后怕,若是被这五人发现那就是周钰,她恐怕会被他们叠起来砸成肉泥。

祝绒心有余悸地吃完饭,告别五位看着吓人但其实甚是豪爽的大哥,回糕点铺买了些吃食,又去药店买了治疗伤口以及内服的药,拎着大包小包,独自走在夜间街道上。

街道两旁有零零星星的灯燃起,烛火在冬夜寒风中摇曳。

若月无明,便仅有灯火照亮黑夜,这也是祝绒喜爱花灯的原因。

漫漫长夜,怎可无光?

祝绒认出几盏出自爹娘之手的花灯,它们一如当初被做出来那般精致漂亮。

她驻足看了一会,吸了吸鼻子,迎着冷风向前,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几座宅子灯火通明,有许多人在把守和搜寻。

祝绒浑身一僵,那是宋大夫的医馆附近!

莫非那些人是来搜捕周钰的?

她已用借口请求几名壮汉保守她“撬锁”和“表哥”的秘密,此事应该不会暴露吧?

祝绒狠狠咽了口口水,若此时她再掉头走,就显得过于可疑,只好抱紧吃食和药物,拉低兜帽,硬着头皮继续走。

十几个官兵把几个宅门都围了起来,祝绒刻意往路的另一边走,但门口一个举着火把的官兵却喝住了她。

“站住!转过身来!”

祝绒被他一喝,全身的血液仿佛凝住了一般,她尽量表现得行为自然,转过头去看官兵,装出一副弱小可怜的模样,细声道:“官爷何事?”

“鬼鬼祟祟的,拿着什么?”官兵拿着火把走近,原本还凶神恶煞的,在看清楚她的面容后,质问的声音明显变得温和不少,“给我看看。”

祝绒觉得装可怜这招真是屡试不爽,老实地把怀里的吃食和药敞开给官兵看,声音有些哽咽:“官爷,我的哥哥因为打仗,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快要死了……”

那官兵蹙起眉,上下打量祝绒,见她只是个小姑娘,便不再啰嗦,挥挥手道:“赶紧走!近日有重犯逃脱,夜间少些出行!”

祝绒抹着泪连声道谢,抱着东西离开,转身瞬间两眼瞪圆,吓得够呛。

万一哪天周钰暴露了,她定是会被抓起来,严刑拷打,一命呜呼。

糊涂呀,怎么就给自己揽上了这麻烦事!待事情平息下来,或者哪日周钰被洗清罪名,她定要狠狠挟恩图报一番。

祝绒懊恼地加快了步伐,却隐隐听到身后有一人低声汇报。

“陆将军,里面并未搜到有用之物……”

祝绒走回城郊小屋的路上,一直心不在焉。

一来是庆幸自己将医馆里的痕迹基本清理掉了,没被揪出线索,二来,她反复琢磨着“陆将军”三个字。

能被人如此称呼,定是陆景和无疑。

陆景和擒了周钰,却不告知百姓,还发了漫天的通缉令,而且问她话的官兵说的是“重犯逃脱”,并没有指名道姓说是周钰。

此事如此见不得光,定有蹊跷。

莫非与北戎一战兵败之事,与陆景和有关?

祝绒一路思索,终于走到城郊那间偏僻隐秘的小屋子前。

小屋子是爹爹阿娘秘密为她置办的,便于她展开各种对花灯制作之法的试验。

院落窄小,种的两棵树上挂满了各式动物花灯,祝绒以可燃丝索将所有灯芯连在一起,只要她在树下点燃一盏,便全都会亮起。

远看美如火树银花,近看却是童趣无比。

树下有一张可半卧的藤椅,祝绒时常在那里小憩,但现在却躺着一个老妇人。

“范婆婆!天气严寒,您快快进屋!”祝绒连忙跑到藤椅旁,轻拍了拍老妇人的肩膀。

老妇人转醒,看到祝绒,咧嘴一笑:“妹妹回来啦!”

祝绒已经冷得直哆嗦,忙搀起她进屋,屋内有祝绒特制的地龙,十分暖和。

范青梅住在这附近,年过六十,丈夫孩儿早年间被强行征兵死在遥远的南域,自那之后便精神失常,祝绒每每过来研究花灯,范青梅总会过来给祝绒送吃食,把她当成亲妹妹,静静地看她制灯。

“妹妹,你的夫君一直没有醒来,我都不敢去打扰。”范青梅接过祝绒用火烤过的包子,小声说道。

“没事,我待会便给他瞧瞧。”祝绒有些苦恼,她今早拜托范青梅照顾周钰时,说了几遍他是她远房表哥,谁知范青梅自有一套逻辑,只会按照自己理解的情况来表达,一口一个“妹夫”地喊。

“不过妹夫真是一表人才,姐姐瞧着都心动。”范青梅嚼着包子,笑嘻嘻道。

祝绒握住范青梅的手,抬起食指做了个“嘘”的动作:“姐姐可还记得答应我的事?”

范青梅使劲点头:“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祝绒安心不少,拎着伤药,进了屋子里唯一的房间。

周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双唇依旧苍白,祝绒先是弯腰探了探他的体温,今早的高热已经退了不少,她这才安心地在床边的椅子坐下。

她望着周钰,忽然扬了扬眉。

范青梅说得不错,周钰当真是一表人才。

昨夜他满脸血污尚且看不清楚,如今清洗干净,即便脸上有伤,也再难以掩盖他的容颜。

剑眉斜飞,鼻梁直挺,五官洋溢着刚毅之气,却又因为眉心一点观音痣,整个面相变得柔和,真真应了民间所传那句,观音慈悲相。

不过再好看又如何?这人倔得跟头牛似的,还说什么要让她痛不欲生,真是好笑。

左右脱个裤子而已,他刚出生时,多的是人见过他□□的模样,莫非便要因此羞得自尽?

没想到自己的恩人,竟是这样一个家伙。

祝绒恶狠狠地攥拳,虚空朝周钰挥了一下,虽然嫌弃,但还是准备为他换药。

若落下残疾,就不能帮她干活赚银子了。

祝绒确认屋中够暖和后,掀开被褥,小心脱下周钰的衣裳,此时范青梅拿着包子,探头探脑地进了房间,站在床边看着祝绒为他的伤口换药。

“妹妹,你郎君的身子可真是诱人。”范青梅把祝绒的包子递给她咬了一口,两眼直盯着周钰,轻声道,“你摸着定是十分开心。”

祝绒一哽,险些噎着,涂药都涂歪了。

范青梅咯咯笑了起来,坐在祝绒身旁,与她贴在一块:“妹妹莫急,姐姐不会肖想你的男人。”

祝绒好不容易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范青梅又自顾自地感慨道:“若是爹娘知晓你找了个如此好的郎君,定会非常高兴。”

屋中各式各样的花灯似是有感应一般,忽的一同被吹得晃了一瞬,仿佛在眨眼,在微笑,又仿佛在回答。

祝绒本想再度解释周钰不是她郎君,却在听到范青梅提起爹娘时,猛然鼻尖一酸,眼中泛出滚烫的泪花。

“爹爹阿娘……会知道吗?”祝绒低声道。

“会呀。”范青梅转头看她,侧脸被花灯暖黄色的光亮烘托得暖暖的,眉眼一弯,皱纹层层叠叠堆了起来,似是清醒,又似糊涂,“小绒那么乖,他们都知道,日后姐姐见着他们,也会告诉他们的……”

祝绒再也忍不住了,扑进范青梅的怀里,克制地低泣。

范青梅抚摸她的脑袋,像在哄婴儿一般轻声哼着曲儿,又开心道:“妹妹与妹夫都如此俊俏,生下来的孩儿岂不是貌似潘安?”

祝绒闻言,破涕为笑,窝在范青梅怀里与她玩笑道:“姐姐,你怎知我们的孩儿会是男孩?我倒希望是个女孩呢。”

范青梅又嘿嘿地笑出声来,抬头之际,忽然双眼一亮:“哎!妹妹,你这夫君何时醒的?”

祝绒正要倾身换个舒服的姿势抱住范青梅,却被这一句话吓了一跳,整个人没坐稳,连人带椅啪一声摔倒在地。

她还没来得及呼痛,就听见周钰低哑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中带有明显的困惑。

“夫……君?”

祝绒趴在地上,恨不得挖个洞先躲一躲。

何时醒的?她不晓得,但方才她和范青梅说的那些话,定是让周钰听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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