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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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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蛮子出门,争先恐后地呐喊尖叫响起,“救命!”

他收起笑意,顾不上其他,踅身往北,身形匆匆混迹与逃亡的百姓之间,倒也不突兀。

赵蛮子此行是去东街找一人。

那人在县里几十年,旁人皆都不知他姓甚名谁,久而久之,旁人都唤他文叔。

他性格古怪,孑然一身,孤寡之人,素日做木工,无事关门喝闷酒,与赵蛮子的交集也不过是五年前,赵蛮子看他兀自一人去县衙报官,说他东家克扣他的银子,谁知没银子写诉状。

赵蛮子咬着炊饼路过,被文叔央求帮忙。

可他一介泥腿子,虽会认几个字,但他又不会写字,于是赵蛮子给他出主意,说去西街春水巷,找挂着两白灯笼的秀才写诉状。

赵蛮子以为此事已过去。

三年前,他跟几个不长眼的人斗殴,晕倒在码头,醒来自己在医馆,才知是文叔背着他,徒步送来。

彼时大夫说他伤势严重,吊着一口气,万幸被文叔及时背来医治。

文叔年近七旬,平日佝偻着身躯,可那日却用干瘪的后背,背着他来到医馆。

赵蛮子面色动容,之后便时不时来看望他。如今县里出事,他将江秋儿安顿好,便马不停蹄地想要来安顿好文叔。

当他赶到时,不远处,四面八方涌入穿戴盔甲,手持刀枪的流寇。他们凶神恶煞,鹰鼻鹞眼,几乎片刻间,那群人如豺狼虎豹,涌入每家每户。

不开门?踹!

眨眼间,此起彼伏的尖叫哭泣密密匝匝,天边乌云压阵,杨柳青芜婆娑。

赵蛮子翻身一跃,躲在街巷里的围墙,青青绿绿,盘根错节的槐树遮住他的身影。

他猫着腰,双目锐利,亲眼见到那群人烧伤抢掠,遇到不服者,直接用手中兵器重伤不服者,见其家人愤恨扑上来,干脆手一挥,血淋淋的鲜血,喷溅四周。

“啊啊啊啊——”

……

各家各户,犹如此景。

赵蛮子攥紧拳头,面色凝重,想要从围墙之上跳下去,可那伙人来势汹汹,手持刀枪,若是轻易下去,恐怕自身的性命都要落在此处,到那时,江秋儿怎么办?

想到答应江秋儿的话,他按兵不动,可随着血腥味愈发浓烈,锐利的双目多了血丝,死死望着那群行凶的流寇,如何不近人情,冷血残酷。

他的耳边涌入了两道声音。

一道是寻常人家的哭泣绝望和悲愤,另一道则是旁人泣不成声。

赵蛮子面色肃然,明知跳下去鲁莽是从围墙跳下,却甘之如饴,再跳下去刹那,风声骤然停歇。

“臭虫生的老虔婆,还敢拦着爷几个。”一声暴喝,獐头鼠目的男人踹出一脚,势必要给胆敢拦着他不进屋子的老虔婆教训。

“求大人放过我一家老小,老身膝下仅有一孙子,儿子早早弃我而去,孙媳青青,孙子乃是稚童,求大人放过老身一家老小。”

鸡肤鹤发的婆子,抱着行凶的恶人大腿哭诉。

可做惯恶事的人,怎会有慈悲心肠。他一边唾弃大骂老虔婆,一边手中长枪高高举起,身边几个男人见此,开怀大笑。

“求求你们放过老婆子一家,等老身哪天去了阴司面前,也好跟你们说几句好话。”

老婆子苦苦哀求,恶贯满盈的贼人哪里能听进他们的话。

“你个老虔婆,你以为阴司能听你的话吗?”

“哈哈哈哈……”

……

猖狂的笑声,游荡在风中。

屋内窗门紧阖,女子坐在绣椅,捂着怀中男童的耳朵,泪眼婆娑地透过门扉,知晓外头如此险境。

她再也坐不住,起身要想将儿子藏起来,但偌大的厢房,能将他藏那里去。

听着屋外婆婆的央求,女人从妆奁里翻出一把匕首,藏在袖子里,静静地坐在木凳,双目死死盯着大门。

若是那群歹人真的闯进,她……

屋外

“我说老虔婆,你可真吵死人了。”男人说罢,举起长枪不耐烦就要刺穿老妪的肩胛骨。

恰逢一阵阴风瑟瑟,一枚石子不偏不倚敲击在行凶者的手臂上,剧痛席卷掌心。

男人怒斥,“何人?”

与他同行的几人,立马察觉大门多了一个人。

那人身材高挑,乌黑的发丝用褐色丝绦系住,在回望过来时,风坲去他的发丝,露出嘲讽的笑容。

“我还以为何事?原来是欺凌弱小。”

几人面面相窥,不知此人从何处来,胆敢这般嚣张。

男人被他的话挑衅到,一脚踹开老婆子,起身招呼他人抓拿找他。

赵蛮子余光瞥了一眼摔倒的老婆子,故意大声喊道,“都是一群蛆虫,从茅坑里爬出来,尽找老弱病残,软脚虾一枚。”

眼见他们被激怒,举着兵器朝着自己跑来,赵蛮子矫健一躲,往西边跑去,一边跑,一边把动静闹大,其他流寇听到动静,一个个都出来追着赵蛮子不放。

被踹了一脚的老婆子,尚未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何事。

厢房大门打开,女人抱着孩子,流着眼泪,泣不成声对她道:“娘,咱们赶紧找地方藏起来。”

赵蛮子对县里大大小小的地方熟悉,逃跑的时候,尽往无人矮小的街巷逃窜,身手矫健,一时半会,倒也没被抓。

可久而久之,赵蛮子察觉到身后追查他的流寇逐渐多了十几人。

再看他们凶神恶煞,若是落入他们的掌心,定求死不成,赵蛮子又想到江秋儿那张白皙芙蓉般的脸,不由加快脚步。

他必须要逃走。

赵蛮子眨眼间踅去北边,身后那群流寇紧追不舍。

随后,赵蛮子来到一处河边,岸边无人无船,水面静谧。他无路可退,而身后的流寇已经追了上来。

赵蛮子当机立断从岸边一跃而下,水面荡起水花,正好溅洒追来的几人身上。

“姚三,他跳河逃跑了。”

名为“姚三”的男人正是之前在院子行凶之人。

他步履匆匆,见到河面静谧,阴翳招手,“马卉你安排几人去下游守着。”说罢,又留下两人守在岸边,一有风吹草动,不用禀告,当场诛杀。

赵蛮子幼年跟随亲爹在船上生活,在水中犹如灵活的鱼,有几次探出头,发觉岸上有人便折身去往下游。

下游也有人守着。

赵蛮子忍着水中冰冷,藏匿在岩石后方,夜色浓墨,守在岸边的几人渐渐有了疲倦。

他觑见这一幕,静等了几个时辰,见岸边只留下一人,这才上岸,撑着那人打盹,将他劈晕。

赵蛮子打晕他后,浑身湿漉漉,顾不上其他,连忙回到县里。

为了避免被发觉外加担心城门有人,赵蛮子走小路翻墙,堪堪到县里的东街。

许是白日有流寇进县,傍晚的县里万籁俱寂,恍若遭遇噩耗,一病不起的野兽,安静得让赵蛮子忽生出不安。

倏然,一道冲天的火光降临,原本静谧的县里,骤然尖叫声起伏。

“救命!!”

“爹!”

“娘!”

……

赵蛮子一跃而上,来到屋檐,映入眼帘的便是拿着火把,青面獠牙的流寇们,狰狞大笑,与之相反的却是老弱妇孺被赶到了火圈内。

他们开怀大笑,手里拿着酒杯,将百姓当作取乐的乐子。用皮鞭,用刀枪,更甚至用火把掷在一名三岁稚子身上。

赵蛮子认识那稚子,不过三岁,聪慧机灵,是临街买炊饼的曹民儿子,每次见到他都会喜滋滋喊他,“赵哥哥。”

如今却因火,烧得哀嚎痛哭,身旁的曹民红了眼,不顾他人的劝阻,冲上去想要救下儿子。

可当他飞扑上去,尖锐的疼痛席卷了全身,紧随其后便是浓浓的血腥味。

曹民不明白,之前县里还相安无事,为何一夜之间变成人间地狱。

还有他的阿宝。

曹民倒在地上,粗糙的汉子临时前流着泪,想要迫切看儿子最后一眼。

但……

他死了。

死不瞑目。

赵蛮子看到眼前非人的一幕,喉咙被无形的手死死掐住。

但他只是个泥腿子,能帮谁?

自古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可他忽然在想,为何蚍蜉蚍蜉不能撼动大树?不试试,怎不知呢?

少顷,有人撞见了他。

赵蛮子匆匆忙忙逃走,这一逃,逃了两天两夜,狼狈不堪,眼睛布满血丝。

起初他以为那夜见到的一幕足够残暴,可当他逃亡时,看到血流成河,眉眼凝重,从未松开,尤其看到那日帮他们的李寡妇,在流寇烧伤抢掠的那一日,一条白绫,吊死在房梁,路过的流寇恶意地朝她淬一口唾沫。

他觑见后,趁着夜色,偷偷摸摸将人解下来,背着尸体去了义庄,找了墓地安葬好,之后又去了文叔家。见到了自戕的文叔。

赵蛮子背着文叔,去了义庄的墓地,安葬好后,在文叔的墓地跪地磕了几个头。

之后他避开流寇追缉,在第三日终于来到藏匿江秋儿之地。

此处偏僻,无人居住,荒凉不见人影,这也是赵蛮子胆敢将江秋儿藏在此处的缘由。

当赵蛮子赶到之际,瓦蓝的天色宛如披上黑扑扑的薄纱,压得人心惶惶。

“救命!”一道娇俏的女声,惊起树梢的乌鸦乱飞。

赵蛮子面色陡然凝重,步履飞快,尤其是见到大门敞开,双目顿时锐利凶狠,二话不说冲进屋内。

但见柔柔弱弱的江秋儿,不知从哪寻到的木棍,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地暴打已经晕倒的男人。

“叫你闯进来,还胆敢夺财。”

赵蛮子面色凝重上前,欲看她有没有出事,却看到她一边指责,一边用脏兮兮的衣袖抹着眼泪。

白皙的脸庞,成了小花猫。

她不自知,用木棍继续敲打晕厥的男人,碎碎念,“我自己都没银子,还欠人家银子,你还敢向我索要银子。”

许是察觉有人,江秋儿警惕仰起头,见到赵蛮子的刹那,抱怨地哭了起来。

“你怎么才来,若是再不来,我就要去阴司面前状告你满口胡言,让你下辈子当我的奴隶。”

赵蛮子面色凝重半蹲下,用衣袖给她擦拭脏兮兮的脸庞,奈何自己的衣袖也是脏的,眼见她的面容越来越黑,难得心虚。

“我来晚了,别哭。”

“我就哭,你知道你要是晚点来,我一介弱女子能遇到何事吗?”江秋儿颤抖着身躯,坐在地上,双肩垂下,仰起头,水盈盈的双目透着害怕。

她的双手,不知沾上谁的鲜血,地面还淌着流不尽的血。

赵蛮子鼓动的胸腔,似乎停滞。

一向与人斗殴,桀骜不驯的青年,在逃跑几日,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少女,又知道这几日她定然不好过,也知她弱女子,能够鼓足勇气伤人,可见她坚毅果敢。

倘若离了自己,她也能活下去。

但他想到县里伏尸流血的一幕,双手攥紧,骨骼声声作响。

赵蛮子忽然双手抱住她的肩膀,低下头颅,往日桀骜的语气,如今郑重其事,“对不起,我来晚了。”

姗姗来迟的歉意,如清风拂在她耳垂,一下子击溃江秋儿这几日的委屈和绝望。

她放声大哭在赵蛮子的怀里。

少顷,她揩了揩眼泪,脏兮兮的面容少了委屈,多了几分倔强。

“下次不准来这么晚。”

“好。”他见江秋儿恢复神色,眉眼舒展。

“县里进了流寇,此地不宜久留,我带你离开。”

“去哪?”江秋儿迷迷糊糊地被他扶起身,双眼残留几许红晕。

赵蛮子本该深邃青涩的眉眼,仿佛笼罩抹不开的凝重。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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