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1 / 1）

第六章

马车及早准备装车，出发也算是早些时候。

两人乘坐的依旧是那辆黑丝锦马车，只是车内装修做了更改，一侧的软凳上多了丝绸软枕，周边的扶手也被更改过，磨去了锐利棱角，改换成时下流行的雕刻花纹样式。

整个车内更是多了妇人用的，更像是专门为温云姝更改的。

马策划走的官道，宽敞平坦，温云姝中途替陆启渊添过茶水，他也曾看书累了问她是否这几晚睡得安好。、

偶尔堪堪聊上两句便又静了下来，再无过多言语。

无聊到极致时，温云姝偷偷侧眸轻瞥男人，他今日披着宝石蓝劲松大氅，里面是暗红交领长袍，长袖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着，公子如冷玉，至白温润。

她收回目光，心里倒慢慢腾起一股子愧疚感。

这样的郎君应该是配好人家的姑娘才是。

定要早早将父亲的冤屈查清楚，如此这番，才不至于白白拖累人家。

这般想着马车已然进入云塘地界。

虞宅府前。

待马车停稳后，陆启渊放下书卷拂袖起身，帘子掀开时袖子忽的被人扯住。

濯白纤细的手指攥住他的袖袍，许是用力的缘故，圆滑干净的指甲微微有些泛白，他轻瞥一眼，抬眼瞧了过去。

自己妻子脸颊染上一抹绯红，杏眼明亮，越过他身侧瞧了眼外面后，抿了抿唇轻声开口，“郎君，我有一事相求。”

听闻，陆启渊放下车帘，缓缓开口，“夫人请说。”

温云姝松开他的袖子，轻呼一口气，柔声说道：“外祖父只知我嫁给你，但他并不知我的心思，只以为我是放下了父亲一事。”

听到这话，陆启渊眉头微微一挑。

“所以还望郎君能与我……”她仰头看向他，神情羞涩，羽睫微颤，“演一回新婚恩爱，做做样子给他老人家看。”

她不想外祖父看见两人举止疏离的模样，这样一来会给他老人家徒增烦恼的。

眼下最好的计策便是让陆启渊帮忙假装情深伉俪。

待到回京都后，一切便恢复如常。

见陆启渊沉默不语，温云姝站起身抬手行礼，嗓音越发轻柔，“我知道郎君不愿，但外祖父年纪大了，我不想让他担心，还望郎君成全，日后回到京都……”

男人垂眸落在那双手上，纤细柔软，指甲透着淡粉色，因着行礼交叠并在一起。

陆启渊舒展眉头，朝她伸出手，嗓音低沉温和，“那就索性做戏，做全了吧。”

温云姝心头微微一跳。

而后慢慢将手放进他的掌心。

男人掌心温热干燥，她来不及细想什么便被握住，他的掌心完全包裹住她的手，陆启渊没有多用力，只是这般牵着她出了马车。

而她心跳如擂鼓，不知怎么的咚咚作响。

虞泓早早等在宅前，瞧见两人牵手下车心里顿时欣慰不已，感慨道：“若是没有温政一事，阿姝也是能配得上陆家儿郎的。”

待到他面前，陆启渊松开她的手，鞠躬行礼，“晚辈见过外祖父。”

“孙女儿见过外祖父。”

虞泓笑着连忙扶起两人，“到家了就好，府里早就备好了饭菜点心，就等你们回来了。”

温云姝走到一旁挽着他的胳膊，禁不住撒娇道：“外祖父，梨园的杏仁酥和奶酪糕帮我买来了吗？”

“一早就派人买回来了，”虞泓拍拍她的手背，满眼宠溺，“还多买了些，等你回去时候带上。”

陆启渊轻瞥一眼。

旁边他的妻子笑颜如花，眉眼处是憨厚娇真，宛如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娘，那般冲长辈撒娇，神情可爱又怜人。

这番神情与在京都全然不同。

陆府里的温云姝举止端庄，善解人意，短短几日便赢得府中上上下下一众好评。

对他更是温柔敬重，除却大婚那晚，她连书房和后院花园都未曾踏足过，未曾对她设防，可她却主动不靠近。

好到让人觉得客气疏离，仿佛她随时可能离开一般。

席间饭菜都是依着两人口味来的，温云姝面前碗里已经堆了一小半，虞泓还在替她夹菜，她抬手挡住碗，笑着说道：“外祖父，再这样下去今日我就要留食剩饭了。”

虞泓愣了愣，笑呵呵说道：“总觉得你还没长大，就想着让你多吃些。”

温云姝鼻尖一酸，垂眸低头去吃碗里的菜。

一双乌木筷子夹着酸酪块递过来，她下意识抬眸看去，就看见男人清冷的眼眸和拂袖替她夹菜的动作。

她愣了下。

赶忙接过来。

“外祖父，姌姌应该是吃饱了，若是吃得太多恐怕胃不太舒服。”他放下筷子，温声开口。

听见他唤姌姌二字，虞泓愣了下。

本以为两人关系只是普通，如今阿姝连闺名都告诉他，那说明是真的郎情妾意了，这般想着虞泓越发高兴，放下公筷不再给温云姝夹菜，“既然姑爷都帮忙说话了，那就不给你夹菜了，自己吃。”

温云姝慢慢将那块酸酪放进嘴里，丝滑醇厚的口感和酸味刚好融合在一起，刚吃的有些油腻，现在这块酸酪倒是稍稍解了肥腻感。

不过，她是不是也应该帮他夹菜。

想到这里，温云姝起身将春芽端过来的杏仁粥盛了碗放在陆启渊手侧，柔声说道：“郎君，喝一碗杏仁粥吧。”

待她坐下，陆启渊微微勾唇，伸手握住她的手，黑眸深邃，浸上几分温柔，“多谢夫人。”

男人眼底温柔如水，仿佛初冬深冰融化，冷冽中夹杂一丝春风，这般握着她的手，指腹摩擦着她的手背，一下一下，似乎真的是疼爱有加。

温云姝耳尖微微发烫，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男人握得更紧。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就这般将她的手握着，掌心温热，不消片刻她便觉得自己的手越发烫热起来。

饭后，婢女将茶端来。

温云姝借机抽回手，那只被握过的手缩进袖子中，虽是做戏，可男人掌心的温度却似乎像烙印一般，怎么都不肯消失。

一旁春芽弯腰附耳低语道：“姑娘，今日梨园出了新菜品，你不去瞧瞧？”

“嗯。”她点点头，慢慢松开手散去掌心的温热。

如果不去的话，外祖父定会猜测她是否还在担心父亲的事情，如此温云姝便装作惦记梨园的东西，跟两人行了礼便去先离开席间去了梨园。

待她走后，虞泓遣退下人，将刚从书房取出来的金丝楠木匣子递给陆启渊，沉声说道：“姌姌的事，有大人在我便放心了，那日答应的承诺今日兑现。”

木盒做工精致，打开后里面装着一幅画卷。

陆启渊站起身接过，眼眸扫过木盒里的卷轴，嗓音清冷温和，“外祖父不必担心此物会落入他人手中，既然是姌姌嫁妆，那她在陆府一日，这画卷便在一日。”

虞泓轻叹口气，点头。

盖子快要合上时，他忽的抬手紧紧抓住陆启渊的手腕，欲言又止。

陆启渊抬头看向他。

只见虞泓退后一步，展袖抬手行李，嘴唇翕动颤抖，“陆大人，还望日后能善待姌姌，这孩子已经很苦了。”

陆启渊放下木盒抬住他的手，嗓音低沉清冷，“外祖父放心便好。”

“多谢！”

“只是这卷轴如何得来的，还要劳烦外祖父讲一讲。”

云塘梨园的美食是京都都难以品尝的美味，成婚之前温云姝每隔一段时间便从京都赶回来小住几日，尝尝这梨园新出的菜品，再逛逛胭脂铺，每每满载而归。

今日她看着满桌的糕点愣神片刻，才慢慢拿起小银叉挑起一块桂花栗子糕放进口中。

绵密松软的口感和甜度都刚刚好，可她却有些食不知味，只吃了一小口便停了下来。

春芽见她神情恹恹，忙说道：“许是刚吃过午膳的缘故，不然带回去，等姑娘饿了再吃。”

温云姝点点头，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

冷风扑面而来，惹得她蹙起眉头，脸颊粉黛轻施却及不上冷风拂过留下的那抹红，杏眸莹莹，更是我见犹怜。

她垂目看向底下的人，皆都裹着厚厚衣裳脚步匆匆。

之前她也是跟这群人一样，拎着食盒开开心心地赶回去和家里人分享。

而现在。

温云姝回眸瞧了眼桌上的食盒，只觉得心中似有一块大石头，压得人几乎要喘息不了。

虞宅内厅。

陆启渊押了口茶，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然明白这画卷的来历。

男人食指轻叩桌面，黑眸眯起，须臾转头看向虞泓，嗓音低沉淡淡，“既然如此，那还请外祖父不要将今日之事向第三人说起。”

“这是自然。”虞泓摸着胡须点点头应下。

“不过，”他继续说道，“阿姝这孩子性格倔强，有时候认准的时候就一定要去做，还劳烦姑爷你帮忙劝劝。”

陆启渊垂眼，“好。”

温云姝回来时瞧见马车上已然备好了东西，下人还在整理物品，她将食盒递给春芽，提裙迈上台阶进入内厅。

“郎君？”

陆启渊掀眼望过来。

她微微抿唇走到他面前站定，瞧着桌上搁置的茶盏轻声开口，“外祖父呢？”

“他说有件东西要让你带回去，”陆启渊抬手想要取首杖，面前妻子比他快一步将首杖拿过来递给他，动作自然又亲昵，他顿了顿抬手接过，而后站起来，单手撑住首杖站定，语气微淡，“等下恐怕要早些回去，近日朝堂有事。”

温云姝自然是答应的。

说话间虞泓从后院过来，身后下人抱着一个黑漆描金牡丹花托盘盒跟在身后，他招招手示意温云姝过来，指着盒子说道：“这是你外祖母当年为你出嫁准备的，成婚那日不便给你，今日拿回去吧。”

温云姝眼眶一热。

外祖母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因病过世，而今日她却收到了成婚礼物。

回去路上天色已晚，车内一片寂静。

高山骑马跟在马车旁，拉着缰绳扭头看向那扇小窗，里头什么动静都没有，公子也没有喊他做事。

他挑了挑眉，拽着缰绳乐得自在。

车内烛光摇曳，台上灯油快要燃尽，温云姝拿起一旁小剪轻掐一下烛丝，又从旁边小瓶中取出一些灯油倒入。

烛丝噼里啪啦响了几声，愈发将逼仄空间照亮。

骤然被晃到眼，陆启渊微微拧眉，抬眸看过去。

这道眼神太过凌厉，是经过官场无声厮杀后特有的戾气，看的温云姝心里紧张便放下剪刀拿起手帕微微侧身过去，刚想开口，忽的马车剧烈晃动一下。

本就没有坐稳，此时重重颠簸一下，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猛地向前跌去。

温云姝猝不及防，睁大眼眸看着前面桌角，心被高高提起。

忽的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拦腰接过去。

骨节分明的手扶住她的肩膀，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往后轻轻一带，恍惚间，温云姝闻到一股极淡的檀香和药香混合的味道。

下一瞬，她的脸贴近坚硬胸膛。

耳畔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肩膀上搭揽着陆启渊因用力指甲微微泛白的修长食指。

她愣怔几分后手忙脚乱爬起来，慌乱间按到他的腿，那只腿瘦弱柔软，不似胳臂那样富有肌肉，反而是病态的肌肉萎缩感，瘦弱的仿佛只剩下骨头。

温云姝脑海中猛地闪过那根方竹镶玉手杖。

“夫人。”头顶陆启渊沉沉嗓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