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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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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池中锦鲤甩尾引得水声哗啦,温云姝垂目瞧了眼,再抬眸时却撞入一双冷眸中。

石板路与凉亭相隔不远,夜色漏光,那双眼眸漆黑深邃,抬眼望过来时只觉得淡漠清冷,像雨夜里的凉意,轻轻一瞥却让人心底泛起冷意。

她惊了下,濯白指尖松了力道,手中丝帕骤然落了下去。

夜晚凉寂,丝帕落在池中惊得鱼儿飞窜,温云姝不由得探身想要去捡,可丝帕已然随着水波荡至触及不到的位置,任凭如何勾都勾不到。

雨滴落在肩头,明明丝丝麻麻的凉意,她的脸颊染上一层热。

局促羞涩感让脸颊越发滚烫。

忽的前面有水纹激荡晕染过来,池里锦鲤四下游开,她掩面抬眸。

刚才替人打伞的侍从一跃而起,点水而来,弯腰勾起手帕,利落飞身落在温云姝身后,垂目双手递给她,“大姑娘。”

深夜出来穿的单薄,温云姝不自觉扯了扯斗篷,才伸手将手帕接过去,温声开口:“多谢。”

那人微微颔首,飞身跃出,黑靴在池面轻轻一点,如夜中飞鹰般踏过水面落在石板路上,恭敬地拿过那人手中的雨伞继续替他撑着。

她攥着手帕转身望过去。

油纸伞已将那人遮住,只隐约瞧见方才撑伞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

一行人拥簇着过去。

温云姝猛然回神,起身快步回到房间,心跳如鼓作响,她稳了稳心神,轻声喊道:“春芽。”

春芽从外面进来,见她发丝沾着雨珠,浑身潮湿,顿时清醒过来,连忙找来毛巾帮她擦拭头发,“姑娘,你这是……”

温云姝摇摇头,“没事,你去帮我准备一套衣裳,要素雅一些的。”

“现在?”春芽扭头瞧了眼外面,这三更半夜的。

“立刻。”

见她脸色苍白凝重,春芽也不敢多说什么,应了声起身去外头拿衣裳。

温云姝在菱花镜前坐下,铜镜中的双颊那抹红还未消散尽,她抬手抚上脸颊,手背上温凉刚好缓解那抹热。

方才那人是祖父所说的郎君么。

漏夜前来,难道是要来退婚的?

细细想来,若是真的来退婚的,那她也是能理解的。

父亲刚上任尚书台时家里时常有媒婆来提亲,赞扬温家书香门第,嫡女定然是闺阁秀女,所配也定是如意郎君。如今家道出祸事,只怕是更无人敢来求娶了,毕竟罪臣之女做宗妇,说出去都是要被人耻笑的。

温云姝望着镜中自己,唇角慢慢扬起一抹苦笑。

如今那人来了,她的心尖不知怎的生出一种莫名倒不出的苦涩。

倘若那人真是来退婚的,那她便守在云塘这里,寻机会替父申冤,哪怕此生不嫁。

过了许久,门房那也没人来传话。

春芽站在一旁掩嘴打了声哈欠,小声问道:“姑娘,咱们在等什么?”

温云姝撑着手垂眸,声音很轻。

“等一个机遇。”

长夜过去,屋外的雨终是停了,屋檐上的水滴落下来砸在,烛台上蜡烛慢慢燃尽,最后一点光在一缕轻烟中湮灭。

不知何时,门外似有声响,紧接着是敲门声,底下小厮高声喊人,咚咚咚敲门声越发急促催人。

温云姝猛地睁开眼睛。

她慌乱坐起身,侧身入目已是白光大亮,铜镜里映出一张睡意朦胧的脸庞,因睡得极为不舒服,黛眉轻蹙,眉眼染上点点矫躁困倦,莹莹微光。

“姑娘,老太爷差人来请。”

“知道了。”

春芽已经打来水,温云姝起身去洗漱,葱白纤细的手指没入温水中,她看着盆中晃动的水微微出神。

昨夜竟没有唤她过去。

而是今日清晨。

来不及细想,她稍稍洗漱做打扮,重新换了套衣裳便朝着前厅过去。

厅外廊下站着一男子,满脸络腮胡,一条刀疤从眉角蔓延至鼻梁,听见动静抱着手中的刀看过来,乌黑眼睛戾气深重,好不吓人。

温云姝朝那人稍稍行礼,正欲往台阶上走去便听见身后传来动静。

前房外院正门有几个小厮和商铺男人抬着几箱东西进来,旁边刀疤男人快步走上前来将箱子搬到廊下,一一打开后退到一旁。

林林总总那些箱子占了大半个庭院。

摆放在最前面的几个大箱子里竟是满满的金银首饰,上面用金丝绣成的红盖头被单独放在一个匣子内,余下后几箱则是蜀锦绸缎和云纱羽纱,看匹数也不再少数。

至于后面的更是三牲鱼酒,瓜果零食不等,更有珍品海味琳琅满目,踮脚望向最后是一对大雁。

这是,聘礼?

温云姝轻轻蹙起眉头,正欲开口。

“大姑娘来了。”

前厅管事瞧见她来,恭敬地弯腰行礼,“老太爷在等您了。”

温云姝抿了下唇,瞥了眼院内东西,没有着急进去,“王叔,你可知前厅坐着谁?”

“回姑娘,是前陆太傅之子陆启渊陆大人。”

陆启渊。

京中怕是无人不知京都陆府,先帝在位时祖上追随左右,其夫人更是太后伴读,出入皇宫自由,而陆太傅在官家未继承大统之时便陪伴左右,官家成统后更是倚重万分,若不是天灾人祸,陆府怕是风光无限,无人能及。

只可惜当年陆太傅替官家南下巡查时遇了水祸,尸骨全无,太傅夫人听闻噩耗几度晕厥,短短三日便暴病而亡,追随太傅而去。

一时之间整个陆府只剩下小公子。

官家仁慈,不忍他小小年纪痛失双亲便接了去宫里住,直到前几年将军府家的殷三郎入宫求个陪读,加上夫人母家从中求情,这才忍痛割爱放他出宫住原宅陆府。

前几年更因他辅佐太子缉拿叛国贼人和岭南水寇之事,被官家破格提拔为翰林院学士兼太子少师。

为此官家又命人修缮陆府,连宅后那片地也一并圈入宅邸,说是秋日要去他府上举办箭术。

年纪轻轻居于高位,又得官家偏爱,本以为陆启渊会是个朗月清风般君子,可他却行事乖张,手腕狠厉毒辣,与君子作风压根不搭边。

如此面善腹黑的一个人,却成了官家心腹宠臣。

但这人,昨夜冒雨来了云塘,而且今晨还送了这些聘礼过来。

温云姝敛起心绪,迈步走到屏风前便听见虞泓苍老的声音,“老臣感激大人此举,日后若有需要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脚步微顿,绕过屏风走到前面,屈膝抬手行礼,“外祖父。”

虞泓转身瞧见她来,忙跟坐在上座的人引荐,“陆大人,这便是我的外孙女云姝。”

“云姝,来见过陆大人。”

说着他侧身让出。

上座上的人端着茶盏,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杯壁上,翠色扳指与那白瓷杯壁碰撞在一起,在这样冷冬更是愈发显得清冷。

温云姝低眉垂眼,上前两步同他行礼,“见过大人。”

“姑娘无需多礼。”座上人嗓音温和清冷,如清岭雪松。

温云姝行了礼退到一旁,规规矩矩地在屏风后落座,一举一动温柔端庄,仪态轻雅,无可挑剔。

陆启渊侧眸轻瞥过去。

方才行礼时瞧她衣着湖水蓝色云纹长袄,皮肤细腻白皙,面容姣好,一双眼眸望过来时潋滟生波,黛眉轻蹙而展开,莞尔一笑又那般清冷温柔。

京中说她是美人皮囊,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他移开眼看向虞泓,语气温和:“既然虞老答应了,那我便尽快安排。”

“只是。”

说着,他再度看向屏风那侧的人。

“还请温姑娘今日便随我回去,入住陆府备婚。”

竟是真的要娶她为妻。

温云姝微怔,而后起身走到前面,规规矩矩行了礼,这才抬眸看向他,嗓音低柔,“大人,当真要娶我为妻?”

陆启渊看着她淡淡开口:“既是来了,我便是会娶你,不会更改。”

男人声音清浅冷冷。

温云姝想起昨夜她想过的退婚,方觉得自己是揣度错了。

想到这里,她侧身转头看向虞泓,轻声开口,“外祖父,孙女儿有话想跟您说。”

虞泓瞥了眼陆启渊,轻点下头,“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连廊,一盏盏灯笼被人盖住熄灭,潮湿冰冷雨水沿着屋檐一滴滴落下来。

虞宅书房门刚被推开,温云姝径直跪在地上,鹅蛋脸庞仰起,“外祖父,府里嬷嬷刚刚来信,说父亲离开京都之前便将府里一干下人小厮转送走,所以这其中定有什么隐瞒。”

“糊涂!”

“那大理寺什么地方,三两筋骨都能榨出髓的鬼地方,若非掌握了什么证据,他们定也不会下场缉人,你查这些个能起什么用处!”

虞泓喘了口气,扶桌坐下,语气缓缓,“好了,你不要再去查此事,今日好好跟陆大人回去,虽说这几年都传他性子阴晴不定,但是看在我曾搭救过他的份上,应该不会亏待你的。”

温云姝愣了下,“外祖父曾救过陆大人?”

虞泓点点头,“当年他在宫中被困枯井之中,是我路过搭救了一把,至此他每逢过年都派人送礼,虽是多年未见,礼数却未曾断过。”

没有此事之前,他曾想过将温云姝许配给沭阳老家的孟家,书香门第也算是门当户对。

知晓温家事后,他自知门户低等护不了孙女,日后更不能为她筹划到一门好亲事,思来想去便连夜写了信给陆启渊。

盼他能将温云姝收留照拂一二,让她不受他人妄议,日后不受苦。

但没想到陆启渊竟收到信后便赶来云塘,并说他会娶云姝为妻,以礼相待,许她一生无忧。

想到这里,虞泓颤着手想要摸她的额顶,干枯苍老的大手在半空中停住,放缓语气说道:“阿姝,去京中陆府当个大娘子好好过日子,不必担心我,也不要费心去查你父亲的事,切记。”

温云姝低头垂眸,鼻尖蓦地一酸。

冷风吹打过窗柩,咔哒咔哒声响轻轻,一缕寒风擦着窗缝钻了进来,桌上信纸被撩起一角。

长袖里细长指甲掐进掌心,温云姝缓缓俯下身,眼眶发烫,只觉得眼下情况只有嫁人这条路可选,何其可悲。

须臾,她弯腰俯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孙女儿听祖父的话,今日拜别,愿祖父日后身体康健,福泽绵长。”

虞泓不忍看她,侧身别过脸去。

温云姝行了礼,慢慢站起身,声音轻轻,“那孙女儿回去收拾细软,跟陆大人回京。”

说完转身拉开门,顿了顿,提裙抬脚迈了出去。

一出门春芽便跟了上来,紧紧跟在她左右,小声耳语,“姑娘,我跟人打听过了,这陆大人就是个玉面罗刹。”

温云姝默不作声,快步往前走,抬手撩起连廊竹帘往屋子里走去。

“姑娘!”

“你当真要嫁给那个陆大人?”

春芽急了,拉住她的胳膊,左右看了看后压着嗓音继续说道:“外院王二家有亲戚在京中当差,说陆大人冷面冷心,朝堂上很多人都怕她,京中小娘子门也都对他又敬又惧,只怕你嫁过去是要吃苦的。”

温云姝回眸瞥了她一眼,迈进屋内。

从小到大熟悉的物件摆件都是在京都的,放在虞宅的也只是这几天要用的,首饰匣更是空荡荡,要收拾也没得收拾什么。

她踌躇片刻,上榻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匕首藏到衣裳包里,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妥,索性攥在手里。

这匕首装饰精美,上面镶玉是父亲特意请了匠人打造来给她防身用的,因着做工精细轻便,她十分喜欢就随身携带着。

指腹轻摩擦着镶嵌的玉石,温云姝侧眸看向一旁的梳妆台,铜镜倒映出她的身影模糊不清,像极了日后的情况,彷徨茫然。

跟那样一个城府深不可测之人成亲,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谁都难料。

不过想要查清父亲案件始末,她必须回到京中寻找机会,眼下陆启渊便是机遇。

想到这里,温云姝紧紧攥紧匕首,起身放进贴身小包里。

前厅的茶凉了换了一波又一波,居于上座的人神情清冷,静静地望着屏风外的景色,食指慢条斯理地敲着首杖上的玉翠。

女使将换好的茶躬腰送上来,轻手轻脚离去。

旁边刀疤男人忍不住蹙起眉,附身弯下腰,压低嗓音,“公子,虞老爷子该不会……”

陆启渊抬手制止他。

“耐心点。”

屏风外人影晃动,纤细身影越过来走到他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一双杏眼看向他,“陆大人,我,我随你走。”

她羞涩说嫁与他的字眼,说跟他走已经是极限了。

陆启渊没有作声,目光沉沉。

温云姝站在原地没动,碍于面前人的气场不自觉屏住呼吸

刚才春芽说陆启渊杀人不眨眼,可眼前人身量挺拔却单薄,眉宇间冷戾却又有几分病感,更不用提放在手边的手杖。

这样的人,果真阴狠到极致么。

两人一立一坐,久久没得到回应,温云姝手心慢慢浸出一层薄汗。

须臾,陆启渊拿过首杖撑住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

他走的缓慢,加上矜贵气质所在,明明是个倚仗的首杖却让他用出几分贵重象征,首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一声紧跟一声像敲在温云姝心头,她抿紧唇,微微抬眸对上那双黑眸。

云锦黑靴在她面前站定,男人身着玄色长袍,手指交叠倚在首杖上,她垂眼看见那只扳指,通身墨绿,是极好的玉料。

“事出紧急,一应聘礼尚未备齐,”他说着将手上的扳指取下来递过去,声音温和,“不过你放心,我已命人去置办了。”

温云姝看着扳指,没有去接。

陆启渊也没收回,就这般举着,无声的气势蔓延扑来,“这扳指算是陆府传家之物,今日送予你,以证两亲。”

“至于其他流程,怕是要一切从简了。”

他的嗓音一贯清冷,就连送传家之物也是冷淡淡的,温云姝心跳如鼓,指尖微颤,半晌才抬手去拿他掌心中的扳指。

指尖碰到掌心,出乎意料的温暖干燥,与他这人冷冰冰的模样截然相反。

本是阴云的天儿,这会儿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陆启渊将目光从眼前白净脸庞上挪开看向外面,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几盆被精细呵护盖起来的花上。

掌心处如羽毛刮过般的触感引得他回神,低头间,纤细白皙的指尖从他掌心划过将扳指取走。

温云姝将那枚扳指紧握手中,低眉垂目温柔一笑,屈膝抬手行礼,“已经很好了,阿姝……多谢大人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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