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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削笔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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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温枝窃喜的情绪没持续多久,班上同学来传话:

尊敬的李正东班主任有请!

她到办公室时,只觉得氛围异常肃静,空气中流窜着极强的压抑感。

几个熟悉的老师捧着保温杯坐在各自的办公位上,不住地瞟她。李正东坐在中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姜温枝走到班主任面前,挺直了背,端端地等候审判。

李正东摆出严师姿态,正襟危坐,目光细看面前这个纤薄瘦弱的女生。

长得白净莹洁,尚未脱稚气,胜在眼神清澈倔强,增了不少鲜活。

是那个礼貌又听话的学生没错啊?

早上他看完答题卡就明白了。

这孩子哪里是考砸了,分明是学习态度出了问题。

语文古诗文默写直接空白,数学计算题空着,物理更过分,填空只写了后面两道......

不能想。

一提起这事儿李正东觉得血压又要上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采用迂回战术:“姜温枝,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啊?有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老师说说......”

姜温枝:“老师,这次是我失误了,下次我会努力的。”

“......”

没料到她如此直接,上来就挑明了情况,李正东瞬间把冗长铺垫的话咽了下去,切入正题。

“一次失误代表不了什么的,老师相信你的能力!”他脸上增了些笑意。

“是这样啊!钱主任呢,还是想把你分到一班去,毕竟实验班整体学习氛围会好一点!”

姜温枝以往的表现老师们都看在眼里,当主任提出这个想法后,他们也都支持。

虽然李正东私心非常舍不得这个好苗子,但为人师者,不能耽误人家孩子进步啊!

没等来预想中的感激,李正东被姜温枝急切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老师!这不公平......我不需要特殊待遇!”

他被女生锐利不满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可他刚刚说的应该是好消息啊?

谁不想进实验班?要不是姜温枝成绩向来拔尖稳定,主任也不会破例。

怎么这孩子不知道好坏深浅呢?

看着姜温枝白皙的脸上满是执拗,他耐着性子再次强调:“老师刚刚说的是,要把你调到一班!这是好事儿啊!”

“......”

姜温枝眉头紧锁,愣愣地和李正东对视。

什么算好事?

当事人觉得好,那才叫好事。

她觉得当下最好的事情,就是能留在五班。

“老师,分班考的目的不就是按照成绩分班吗?怎么,学校的规章制度可以随意打破吗?”

姜温枝自然垂落的手紧拽衣角,头一次激烈地顶撞师长。

李正东抱胸靠在椅背上,见女生红了眼尾,委屈得快哭出来了,彻底莫名其妙了。

真的是有代沟了,他完全不明白现在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不去一班。”姜温枝压低嗓子,可怜地请求道:“老师,您就让我留在五班吧。我会好好学习的!”

“......”

总不能强制要求学生调班吧!

既然当事人摆明了不愿意,李正东只好作罢。

他又叮嘱了两句“初三了要把心态端正”的话,挥手让姜温枝回去了。

新初三五班组成后,同学们很快便友好热情地打成一片,而姜温枝和傅池屿却并没有像周漾临别赠言的那般“守望相助”。

李正东重新安排了座位,她被调到了教室另一边。

姜温枝抓紧一切时间更努力地学习,发了疯地学习。

她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用来充实自己,除了学校的功课,又额外做了不知道多少张试卷。

因为只要停下来,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往教室的另一边投去。

每到这时,理智就与私念激烈相抗。

她残存的意识疯狂叫嚣。

傅池屿和那个女生每天都开心的玩在一起,你就别想了。

姜温枝狠下心,把这份喜欢关到了暗无天日的深渊,每天加固一把锁,不让它有任何可趁之机。

她给自己设限:

对于傅池屿,不听不看不想,你能做到。

个屁。

初三新增了一门化学,任课老师叫王琳。刚参加工作没几年,属于年轻有活力的那种老师,第一次上课就获得了全班的喜欢。

课堂最后五分钟,王琳笑容满面地问大家谁愿意当她的课代表。

班里举手的人不在少数。

王琳当即话说前头,表示她对课代表的要求会很高。

闻言,众人纷纷放下了手。化学这门课似乎挺难的,喜欢老师是一回事儿,当出头鸟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姜温枝在一片撤退号角中,勇敢地迎了上去。

毫无悬念。

她成了双课代表,语文兼化学。

学生时代,课代表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职位,那门科目得学好,平时要收发作业催交作业,还总落同学埋怨。

姜温枝其实并不喜欢做这些事情,觉得琐碎又麻烦。当初也是语文老师主动点名要她上岗,但这次不同。

是她主动的。

不是因为姜温枝喜欢化学,也不是她能者多劳爱表现,只因——

化学老师的办公室在二楼。

傅池屿喜欢的女生在八班,课间他常去楼上。

姜温枝觉得自己疯了,居然想着以后每次去王琳那里抱作业,她也可以去二楼了,还是堂而皇之地去。

她并没有任何逾越的想法。

就只是想去二楼看一看。

日复一日的心理建设,她引以为傲的理性,在傅池屿面前不值一提。

明明从没有得到啊。

为什么她的心承受了一万次失去的苦楚。

姜温枝在这种酸涩中辗转悱恻。

渐渐地。

居然有了些自虐的快感。

接踵而至的月考、期中考,她又回到了第一的位置。

听说。

实验班的班主任总鞭策他们班同学:第一别想了,努力争第二吧!

2011年季冬

傅池屿最近有些奇怪。

下课不是趴在桌上睡觉,就是和男生聊天打游戏。

姜温枝也减少了去王琳那里问题目的频次,只收交作业才去二楼。

她对自己这种“无利不起早”的行为非常不齿,于是对化学这门课愈发恭敬。

每次做调查问卷,最喜欢的学科那一栏她都填化学,加之这门课她学得很好,也算弥补了一点愧疚之心。

晚自习。

姜温枝拿着削笔刀削铅笔,前桌两个女生在聊八卦,声音越演越烈。

本着“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视”的原则,她把神智放空,自行游离起来。

可“傅池屿”三个字。

蛮不讲理地往她耳朵里钻。

“思思,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别和其他人说啊......”

以此番句式开头,那这个秘密大约班里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很明显,姜温枝属于剩下的三分之一。

“哈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不是班草分手了?”

“分什么手啊,我怎么听说两个人压根没在一起过,就是玩得‘暧昧’而已!”

“傅池屿应该挺喜欢周仪馨的吧,要不然天天去找她?但周仪馨确实和别人好上了,她在空间发了她男朋友的照片。”

“我去,那男的什么来头?连傅池屿都输了!长得更帅吗?”

“还挺帅的,不是一个类型的......”

锋利的刀片从铅笔尖擦过,在姜温枝食指上划出道深长的口子。血珠急切地涌出,滴落在铅笔屑和草稿纸上。

刹时殷红洇湿一片。

她来不及处理伤口,侧身往窗台角落看去。

傅池屿安静地趴在桌上,脸偏着,被书本挡住了,身体久久未动,似乎睡着了。

他应该很难过吧。

本以为看着傅池屿喜欢别的女生,已经够苦涩了,可姜温枝没想到,比这更难受的是。

看到他不快乐。

人家追女生酸甜苦辣咸皆有,可全程翻来覆去抓耳挠心的,却是她。

她可太惨了。

放学路上,姜温枝踢了一路的小石子。

回到家,刚放下书包,姜国强拿着个盒子走了过来,慈爱地笑,“枝枝,我在同事那里买了盒进口糖,听说可好吃了,你和南南分了吧。”

一旁的姜温南两眼放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牢牢扯着姐姐的衣袖不放。

姜温枝掐了掐弟弟的脸后伸手接过。

一种巧克力夹心酥糖,包装华丽精美,印着英文。

盒子打开,糖果粒粒独立包装。

她拿了几颗塞给姜国强,又抓了一小把放进温玉婷的包里,剩下的全部给了姜温南。

“欧耶!姐姐万岁!!!”

小馋猫心满意足地抱着糖果回了卧室,他决定今晚抱着盒子睡觉!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姜温枝精神抖擞地爬起来,溜进了弟弟的房间。

姜温南三年级了,但孩子气十足,床上各种玩具都有,晚上不抱东西睡不着觉。

此时还在美美的梦乡中。

姜温枝屏住呼吸,在他书桌上、抽屉里翻了半天,就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她蹙眉沉思,难道放客厅了?

正要抬脚走出房间,床上的小人翻了个身,露出了怀里抱着的东西。

姜温枝眉心跳了跳。

哎呦喂。

突然有点不想要了是怎么回事?

她深呼吸,屈身坐到床边,伸手去扯糖果铁盒子。

小家伙睡着了力气还这么大,她拽了半天纹丝不动,无奈,只好握住姜温南的肩膀,摇晃起来。

“南南,醒醒,姐姐拿你两颗糖好不好,就两颗——”

姜温南迷瞪着小眼,半睡半醒间松开了手。

姜温枝挑了两颗最好看的放进口袋,随后把盒子塞回弟弟怀里,又把被子掖了掖,这才猫着身子出门。

昨晚下了整夜的雪,天地间茫茫的白,晨风凌冽地在耳畔呼啸而过。

姜温枝把脸掩在围巾里,哼着轻快的歌踩着雪往前走。

经过一条偏僻小道,她随手捡了根树枝,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字,又用一个丑丑的爱心把它圈了起来。

不顾冰冷,她一路走一路玩,进入校园时,右手还攒了个雪球。

姜温枝在走廊上跺跺脚,悠哉地用肩膀去推教室的门。

全然没注意,里面已经亮起来的灯。

她脸上笑意半分未敛,就这么直直撞上一双如墨幽黑的眼睛。

空气骤然凝滞。

谁能告诉她!

为!

什!

么!

傅池屿今天来得这么早?

姜温枝踌躇地站在教室门口,有些迈不动腿。

两年多了,他们独处的机会寥寥,这样的场面她紧张不已。

可难得好机会,怎么着也该打声招呼吧?

姜温枝稳住心神,假意咳了声,“咳咳......早......早啊,傅——”

不等她说完,傅池屿身体后倾靠着椅背,抬眼视线落在她手上,戏谑地笑,“姜温枝,你多大了还玩雪,不冷吗?”

“还好......”

她僵硬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其实血液循环流动已经给她带来了热量,现在手心正在隐隐发热。

傅池屿微颔首,不再开口,侧身看向窗外,仿佛刚刚的对话就只是为了缓解她的尴尬。

姜温枝蜗牛一样缓缓地往位置上挪动。

她把小雪球放到桌脚,右手伸进口袋里摸索。

该死。

今天的正事都没来得及办呢!

教室里除了嗒嗒时钟转动的声音外,姜温枝就只能听到自己极浅的呼吸。右边一片沉寂,好像室内只有她一个人。

时间一秒秒过去,她内心躁动不安。

一会儿其他同学就要来了,再不送。

就没机会了。

姜温枝突然好怀念从前的小组制啊!

那时候,东西只要准备七份,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送到傅池屿手里。

现在。

这两颗糖,该用什么理由送出去啊?

她连走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对了!

灵光一闪——

姜温枝猛然想起今天是她值日。

而拖把!就在傅池屿后面的角落!

可去见喜欢的人,人家不是捧一束花,就是穿好看的小裙子,哪有拿着拖把去的,太掉价了吧?

算了。

拖把就拖把吧。

说时迟那时快,姜温枝顷刻起身。

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角落里,拿起拖把,站到了傅池屿旁边的过道上。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勇气,像个莽夫一样。

似乎是从昨晚听到关于他的那些八卦消息后,她就开始不正常,又或者,刚刚在雪地里冻坏了脑子?

姜温枝把拖把柄靠在旁边的桌子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动静不小。

傅池屿抬起头,撇了眼旁边的拖把,眉头皱了起来。

姜温枝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活脱脱一副来找茬的样子,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一鼓作气:“傅池屿,给你。”

两颗紫色包装的巧克力糖静静地躺在她手心,等待着新的主人来取走它们。

傅池屿没接。

只静静看她的手。

姜温枝也跟着垂眸,被吓了一跳。

玩了一早上的雪,冷热交替间,右手通红得像胡萝卜,不美观极了。她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把糖放在了左手手心。

左手昨晚被刀割破了,缠上了创可贴,虽然花哨了些,可总比胡萝卜强吧!

从小学开始,只要拿起铅笔刀,不论姜温枝多小心,总会时不时割到手。多次下来,她放弃挣扎了,固执地只买这个牌子的创可贴,常备着。

傅池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他比她高太多了。

黑色阴影陡然把姜温枝牢牢罩住,她只好稍仰头看他。

傅池屿俯身,两手交叠置于她左手下方,并未接触到她。

姜温枝倾斜手腕,两个糖掉落在男生瘦长冷白的手中。

傅池屿说:“谢谢。”

“不......不客气......”顺利完成任务后,姜温枝全身的勇气值归零,拿起拖把便要仓皇转身离开。

“不是为了糖,早该和你说谢谢了。”

姜温枝依旧保持着背对傅池屿的姿势,她眉头下压,脑子里迅速倒带。

谢她,不为糖?还能因为什么?

不会是......她一直做些不留名,友爱同学的事情,被傅池屿知道了?不应该啊,教室里又没有监控。

再想想。

别是感谢去年晚自习她替他圆谎的事情吧?那这句谢谢,大可不必了。

短短半分钟。

姜温枝的脑洞已经飞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正思考间,手里的拖把忽地被人抽走了。

她下意识伸手去夺,谁抢她的劳动工具!

对方的力气明显压制性胜利,但是却也并没用力,只是固定住拖把柄,不让她抢走而已。

教室里只有两个人,可傅池屿又不会拿她的拖把。

大白天的,活见鬼了吗?

姜温枝正准备回头,对方按住了拖把顶端。

下一秒。

她只觉得有条手臂从自己头顶上方擦过,然后傅池屿就从背后绕到了她面前。

姜温枝没缓过神,手依旧搭在拖把上。

傅池屿无奈笑了声,“松手啊,我来吧。”

“啊?......”

她呆呆地松开了手。

两颗糖。

就可以让傅池屿帮她打扫卫生?

姜温枝睫眸扑闪。

哦嚯。

弟弟,对不起了。

姐姐要对你的糖糖下手了。

等傅池屿洗好拖把回到教室,姜温枝还站在原地。

砰——

拖把碰到桌腿的声音敲醒了她。

姜温枝迈步往自己位置上走,这才想起来要道谢,她闷声道:“谢谢啊。”

“嗯。”

傅池屿只扔了个淡淡的语气词。

他的校服袖口往上挽起,漏出了精瘦的手臂,肤色本就淡,在日光灯的映射下更是白到发光。

个子高直着身子不便,于是,傅池屿微躬着肩背,手中拖把前后推拉,动作干净又利落。

几下便到了姜温枝的座位前。

她的课桌腿边有个化了一半的小雪球,散着晶莹澄澈的光。

傅池屿瞥了一眼,停下了动作:“姜温枝,这个还玩吗?”

想起他那句“多大了还玩雪”,姜温枝立马举起双手左右摇摆着,“不玩不玩,不玩不玩不玩......”

这样还不够,脑袋也跟着摇晃。

身体力行地告诉他:我不幼稚的,我只是手痒!我平时挺成熟稳重的!你快忘了这件事吧!

事实证明。

傅池屿不仅没忘,还记得非常!清楚!

在打扫完卫生后,他拿了个加工过的瓶子给她。

塑料瓶从中间拦腰剪短,边角修得十分平滑,摸着一点都不硌手。

傅池屿抻了抻懒腰,脸上挂着促狭的笑,语气却很正经:“时间还早,你还能再出去玩会儿。”

“......”

这么宝贵的瓶子。

怎么能用来玩呢!

再说了,她那副没见过雪的惊奇样子还是收收吧。

晚上,姜温枝把这个瓶子带回了家。

折了几只星星和千纸鹤放到里面后,她仔细把它摆到了书架上。

两个人的手艺加在一起。

巧夺天工!

简直就是艺术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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