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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愉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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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城门上悬挂的傅彩霞,傅彩霞想起道长临别前说的那句:“褚小者不可以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以汲深。”

她苦笑一声,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极力地想咽唾液都咽不下去。闭了闭眼,想起道长,师父,师父早就算到了。怪不得,怪不得他要为我们二人取字,他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我见不到娘亲了。

“霞儿。”陆砚尘握了握手中的守心剑,“我去将夫人抢过来。”

他提剑就走,傅彩霞忍住满眶的泪水,拽住了他:“哥,你忘了临行前师父说什么了吗?”

陆砚尘喘不过气,愤愤道:“霞儿。”

傅彩霞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好似一个行尸走肉一般,情绪已不见起伏,只道:“走吧,我们进城。”

陆砚尘双手发狠,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掐出血来。

两人忍着痛进了城,放眼愉都,与从前大不相同,少了炊烟味儿,少了人情味儿。青楼酒馆林立,满城的淫-荡味儿。

“这,这是怎么回事?”陆砚尘瞪大了眼睛。傅彩霞也不可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自从香泥山下山以来,途径的地方,历经的种种,都在她们的心中形成了极大的落差,一道冲击接着一道冲击,真要将人掏空了。

走至熟悉的傅府,走进自己的家,不敢想里面会是一幅怎样的景象。

刚进门,就被家仆拦住了:“什么人?”

四年过去,他们都已经拔高了身量,一身的粗布衣,满手的茧子,早已看不出是当初的千金小姐,富家少爷。

“我是”她顿了顿,看向那个家仆,道,“傅彩霞。”

家仆仔细打量,发现竟然真的是自家小姐,少爷,一时间竟激动得有些欲哭无泪,慌慌忙忙地跑入了府宅大院。

“小姐回来了,砚尘少爷也回来了。”

“小姐回来了,砚尘少爷回来了。”

家仆,奴婢都纷纷感动围了过来。

小核儿听到消息更是连跑带爬地过来,哭得梨花带雨:

“小姐,少爷。”

跌倒了也接着跑,瞧见眼前的两人也是怔愣了一下。

确认了眼前人真的是小姐后扑到了她的怀里。

“小姐,小姐,我好想你啊。”

傅彩霞轻抚她的头,问道:“爹呢?”

小核儿松开手站好:“小姐,老爷他……夫人……”

她支支吾吾的,不知该从何说起。

“嗯,我知道。”她眼神空洞地看着小核儿,又问,“爹呢?”

“老爷在……在卧房。”

“叫人散了吧。我去看看爹。”傅彩霞麻木说道。

“嗯,嗯”小核儿哭着点头。

“哥,走吧。”傅彩霞转头对陆砚尘道。

“嗯。”

两人并肩走近傅诩瑾的卧房,推开门,满屋子的酒味。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头发散乱,泪痕斑斑,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脸上的胡茬已经茂密,沧桑得不可辨认。他坐在地上,斜靠着床榻,身边的酒坛子倒了一地。

傅彩霞硬生生地将自己的一口唾液咽了下去,愣在了原地。

“老爷。”陆砚尘蹲下身,拿下他手中的酒坛子,轻唤道。

傅诩瑾麻木地转过头来看他:“你是,尘儿?”

“是,是——”他带着哭腔点头。

“你们怎么回来了,走吧,走吧,离开愉都,离开愉都去。”傅诩瑾风干的泪上又划过新泪。

“爹——”傅彩霞也俯下身来跪在傅诩瑾身旁。

“霞儿,霞儿,走啊,离开愉都。”傅诩瑾哭出声来。

“爹,我娘她,究竟发生了何事?”

傅诩瑾悲痛苦笑道:“前段日子,皇宫封贵妃诞下皇子,于两日前举行百日宴,你娘是县主,自然也受邀入宫。可当日宫中就传来了消息。说……”

傅诩瑾更加悲痛,有些说不出话。

“老爷……”陆砚尘脑补到后面事情也哽咽起来。

傅诩瑾咽下一口气接着说:“说你娘她,她爬上了龙床。”

“什么?!”二人瞳孔一震。

傅诩瑾接着道:“当日百日宴,皇上正好在封贵妃宫中,他们说宫中皆在吃喜宴时,独独你娘离了席,躺上了封贵妃的床,而那时躺在床榻上,正是皇上。”

傅彩霞闻言,立马反应过来,手指紧了紧,道:“是皇上,是皇上设计陷害的!”

“宫中的消息说,皇上深知臣子之妻不可欺,便下令拿下你娘。当时你娘为了自证清白,便撞柱自尽了。皇上几年只诞下一个皇子,一个死人,顶撞了皇上,又冲了皇子的喜,他便下旨将你娘挂在城楼上七天七夜。”

说到此处傅诩瑾已经哭得失声,脸上涨得通红,剧烈地咳嗽着。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

傅彩霞已经麻木,就快感觉不到痛了,她平静问道:“爹,愉都那些青楼酒馆是怎么回事?”

傅诩瑾苦笑道:“你们走后没多久,皇上亲自将青楼纳入了皇家产业。他切断了农业用钱,批了大量的钱财用来经营青楼产业。”

“什么?!”两人听得脑子一黑又一黑。一个泱泱大国,将青楼产业划为国家经营?皇上是昏庸还是疯了?!

愉都这么多官员,竟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皇上吗?霍祈安在做什么?这么多年他在做什么?

这一冲击还未完,傅诩瑾又苦涩道:“相国一病不起,怕是也没有多长的光景了。”

“霞儿,尘儿,盛乐国,要亡了,走吧,走吧,你们走吧——”

傅彩霞的手再次紧紧地握了握,目露狠决:“爹,我们反吧,为了娘,为了黎民百姓。”

“不要去。”傅诩瑾终于从颓败中再生出一丝担忧,“皇上跟先皇是一类人,心狠手辣,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荒淫,他是个有手段的,不要去,不要去。”

傅彩霞连泪都没有了,淡淡道:“爹,事到如今,活着和死了又有何分别呢。”

“老爷,再信我们一次吧。”陆砚尘也道。

傅诩瑾这才打量起他们身上的穿着和手中握着的剑,道:“霞儿,尘儿,你们……”

“老爷,我们早已不是当初离家时的雏鸟了,如今可堪大任,信我们好吗?”

傅诩瑾眼里又浸了泪,这么多年,孩子们这是受了多少罪,才有底气说出这番话,心中又是多坚定,才一直走在这条路上。

“你们要我做什么?”他问道。

傅彩霞抿了抿唇,看着他道:“爹,振作起来吧。去户部,将重要的账本全都带回来,凭着官印调些银子出来。一切处理妥善后,将卖身契发下去,把府中的人都遣散后,您明日便到平城去,去咱们的庄子,等着我,等我将娘带回来。”

傅诩瑾听着她的安排愣了神。

陆砚尘道:“老爷,我们会安全带夫人回平城的。”

本就什么都没了,他还在怕什么?他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话说到此处,还阻止什么呢?

“好。”他道。

起身,唤了奴婢丫头进来重新梳洗更衣,便按照计划去了户部。傅彩霞二人则去了左太尉府上。

如今二人衣着朴素,样貌也不大相同,愉都能认出他们的也不剩几个了,倒也不担心在街上行走。

他们拿着傅府的腰牌进了左太尉府上,婢女家仆没有认出他们,便将他们请到了客厅,去通传顾初尧。

不多久,顾初尧来到客厅,脸上挂着沧桑,眼圈也肿得像个灯泡。

进门来,顾初尧打量了他们良久,还以为是哪个贫苦人家登门拜议,后知后觉才认出他们二人:“霞儿,尘儿。”

他轻唤。

“舅舅。”傅彩霞对着顾初尧跪下,陆砚尘也跟着跪下。

“你们,你们怎么回来了?怎么这副打扮?”顾初尧的视线落在两人的手上,顿时眼中泛起了泪,“孩子,这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傅彩霞也对着他泛泪苦笑道:“拜了个厉害的师父,学了一身的本事。”

顾初尧连忙上前扶起二人,两人却都不愿起身。

“孩子,你们这是做什么?”

“舅舅,帮我吧。”傅彩霞恳求道。

顾初尧闻言一愣:“舅舅怎会不帮你,起来说话,孩子。”

“舅舅。”

她没将这个多愁善感的氛围维持太久,直接道,“我要反,我要皇帝的命。求舅舅帮我。”

顾初尧闻言,停在半空中的手一顿:“孩子,你在说什么?”

“我要反,我要兵,舅舅,求你助我。”傅彩霞俯身给顾初尧磕头,又坚定地说了一遍。

顾初尧回了回神,错愕的看向傅彩霞,问道:“是为了你娘吗?”

“并不全是。”傅彩霞道,“是为我娘,为百姓,为盛乐。”

顾初尧被她的话堵到语塞,他觉得年轻人都是热血沸腾的,总打着为国为民的称号做些蠢事。他们这样想倒也正常。

正思虑着如何接话,傅彩霞又开口道:“舅舅,我娘的死,是皇上亲自布的局。下一个,就是该死的就是您和我爹。”

“什么?”顾初尧一愣,被她的话惊到。

傅彩霞道:“自古以来,如是犯了通敌叛国那样的大罪,方才会被挂在城墙上。我娘的背后是户部,是左太尉府。如今她以莫须有的名义挂上城楼,舅舅果真心中没有任何想法吗?”

她看着顾初尧震惊的神色,又接着道:“皇上早就容不下你了。他要逼你,要么乖乖地做个提线臣子,要么就是逼你起兵造反一举拿下,满门抄斩。”

陆砚尘也接话道:“太尉,你没有退路了,当年先帝在世时,便收不回乌兰斯托的人心,他将您调任回京,困在愉都。又设立右太尉分权。如今轮到小皇帝,帝王无情,他比先帝更加心狠,这次死的是夫人,下一个又该轮到谁?”

顾初尧被一语惊醒,犹如五雷轰顶,脚底一软,顿觉眼前发黑。

他晃了晃身子,他竟还不如两个孩子看得清楚,压低了嗓子,咬牙苦涩道:

“这愉都早就不是以前的愉都了,能反我早他娘的反了。但,在这京中有实权的还是皇上,愉都的兵马少说也有二十二万,手中更是握着亲兵禁军,我能用之人只有三万。放眼整个愉都哪有势力敢反?”

陆砚尘道:“太尉不敢反,可如今百姓民不聊生,饿殍遍地,太尉怎知手下的将士甘愿苟活于乱世之下呢?”

顾初尧又语塞。

“三万……”傅彩霞抬头看顾初尧,“那如今乌兰斯托的戍边兵是听舅舅的还是听皇上的?”

顾初尧望向二人,无奈道:

“孩子,你们别傻了,如今盛乐垂危,边陲亦是虎视眈眈,只是盛乐的根基足够稳健,才堪堪稳住了这个局面。一旦动用了戍边军,国之危矣。即便不说这些,与戍边军合谋造反,从乌兰斯托到这里要跨越几座城池,皇上早就有了应对的政策,攻城也难做到功成身退。”

听罢,傅彩霞道:“舅舅,若我能助你的三万兵马离开愉都呢?”

顾初尧不想嘲笑自己的外甥女的,可她这般口出狂言当真好笑。

没忍住还是道:“领兵打仗,最忌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这是在让将士们去送死。”

“送死?”傅彩霞看着顾初尧道,“那留在这里舅舅的将士就能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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