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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情感缺失的画家(14)(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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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牧的目光缓缓落在那张被日程塞得满满当当的时间表上,不禁轻轻地按了按眉心处因疲惫不堪而形成的褶皱。

他并非是那种贪图安逸、害怕辛苦的人,只是忙也不该是这种毫无喘息之机的忙法。周一到周五要带着查房,全天都有门诊,还要负责研究生的带教工作,以及规培生的教学任务,周末又得外出参加学术会议,外出进行学术讲课,完全没有任何一点私人时间可言。他要是单身,无拘无束倒也罢了,可他还有女友在旁,工作固然重要,但他着实不想因此而牺牲掉平日与女友共同度过的宝贵时光。

院长放下手中的水杯,杯口的涟漪微微荡漾,映照着他那微妙而复杂的表情,某一瞬间他的动作显得有些不太自然,他开口说道,“是这样的,你也清楚,我马上就要退休了,我的职位自然而然需要有人来接替。在我所观察的人里面,我一直是最看好你的。虽然这些安排可能会让你感到压力陡然增大,但这也是对你能力的一次重大考验和磨砺。”

“可是……”韶牧正想开口表达自己的想法,就被院长温和但坚决地打断了。

“韶牧啊,你要明白,机遇可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出现的,你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还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从一名主任医师晋升到我现在的位置,这不仅仅是在薪资上会有大幅度的提升,更是对你未来职业生涯的一份至关重要的投资。我听说你已经有了女朋友是不是?婚姻、家庭、责任,这些人生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每一步的前行都需要坚实的经济基础作为有力的支撑,你现在所付出的每一分努力,都是在为未来你和女友的幸福生活铺就一条平坦的道路。”

韶牧听到这里,内心便已经被这番话所打动了,有阎刈刈这种豪门阶层在前,他便极度渴望自己能够给沈时卿提供更加优越的生活条件,于是出了院长办公室后,韶牧欣然投身到了繁忙无比的工作之中。

天色渐渐变晚,想着今天又回不了家,韶牧就准备给沈时卿打个电话和她说说话,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位神色慌张、满脸焦急的妇人猛然闯入了他的视线,带着哭腔急切地喊道,“韶医生,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人命关天,韶牧只能把手机放下,跟随妇人匆匆而去。

有同事瞧见这一幕,随口说道,“韶医生这段时间真是忙得不可开交,一个个疑难杂症的病患像是约好了似的组团来找他。”

经过通宵的全力救治后,韶牧终于获得了片刻短暂的休息时间,他拿起手机想要联系沈时卿,却在看到时间后,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实在不想打扰沈时卿休息,于是最后选择发信息给沈时卿。信息直到第二天也没有被回复,韶牧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沈时卿一贯很少触碰电子产品。

但他这次猜错了,沈时卿的确看到了他的信息,只是没有理会而已,当时她正在和自己的恩师还有师哥师姐们进行多人视频连线。

她的恩师凯特琳女士,担任着多所知名艺术学院的客座教授与荣誉院士,在国际上有着广泛的赞誉,其艺术成就与地位之高,堪称现代绘画艺术领域的巅峰代表。

她坐在敞开的窗户前,温柔的阳光洒落在那张布满了岁月痕迹的面容上,银白的头发被细心地盘在脑后,整个人瞧着格外亲切随和,她用英文对着沈时卿说道,“Sylvia,我听说你的作品快要完成了,真是太好了,看来我们六月份能如期在意大利见面了。”

“是,老师。”沈时卿的回答淡淡的,她情感上的空白不仅在心理层面清晰地体现,在那始终平静无波的脸上也展露无疑,她缺乏喜怒哀乐,因此表情也总是难以窥见常人所具有的丰富情绪,宛如美丽的假面一般。

只是在面对亦师亦母的凯特琳时,到底还是有所不同的,那双在其他人面前总是空乏荒芜的双眸,此刻闪烁着专注而认真的光芒,仿佛有柔和的色彩在其中缓缓流淌,不易察觉却尤其真挚细腻。

左下角窗口的年轻男子闻言,英俊的面庞带上了一丝试探性的笑容,“小师妹也会参与威尼斯双年展吗?”

“没错,之前Sylvia在艺术创作的道路上遇到了瓶颈,以至于遗憾地错过了巴西圣保罗双年展。然而如今她已经成功地消除了困惑与迷茫,重新找回了创作的灵感与热情,而又恰好有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我自然是不能允许她再当一个足不出户的homebody,第一时间替她向组委会递交了申请。”

凯特琳女士在和年轻男子说话的时候也是十分亲热的,她平生最优秀的两个学生,除了沈时卿,就是这个年轻男人李昇了,而且沈时卿和李昇还都是华国人,年纪也相仿,凯特琳女士认为命运实在是太奇妙了。

她对着李昇和其他所有连线的学生说道,“作为主策展人,我非常希望你们都能来参加这场艺术盛宴,正如俚语The world is your oyster,对于画家而言,绝不能局限于自己的小圈子,而更应积极拓展视野,与外界交融互动,这样才能捕捉到更多艺术灵感与机遇。”

所有学生纷纷应声,李昇脸上也依旧保持着微笑,只是眼神中却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

结束视频会议的瞬间,李昇的面庞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脸上满是无法遮掩的阴翳和焦躁。他参展就是冲着最高奖项金狮奖去的,但沈时卿的加入无疑会给他的评选之路带来巨大的变数。

这时他的女友安曼走了进来,她瞧见李昇情绪如此糟糕,关切地询问道,“是在担忧这次参展的事情吗?”

李昇点了点头,“这个平台对我而言意义重大,我不想落选。”

威尼斯双年展作为历史悠久的艺术盛事,是艺术家生涯中举足轻重的里程碑,其威望与影响力无与伦比,如果他能将绘画金狮奖收入囊中,那么他将在国际艺术界收获崇高的赞誉与广泛的关注,地位与价值也将随之大幅提升。他从能拿动笔起就开始画画,画到今天已经二十多年了,他这么努力,不就是为了借此让出身普通的自己跨越阶层吗。

李昇的心中充满了对名利的极度渴求,但他清楚不能在安曼面前表现出来。安曼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上流社会大小姐,向往的是一份如童话般纯真美好的爱情,她不会喜欢一个争权夺利的人,他扮清高、扮淡泊、扮温柔,用尽手段好不容易俘获了她的芳心,攀上了顶级豪门,绝不能暴露自己的野心从而惹她生疑。

安曼看着明明心理负担极重,却对自己强作笑颜的男友,内心充满了爱怜,她牵着他的手,一路走到收藏室的最里面,“别忧虑,亲爱的,你是最出色的。”

“知道吗,我见到你的画的第一眼,便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安曼掀开了面前的黑布,一幅画作便缓缓地在这方空间铺展开来。

凝重、肃穆、静止、封闭、惊畏、威慑,各种元素在画面上激烈地交融激荡,仿佛在进行一个狂烈而深邃的神秘仪式,由混沌未分到彼此交融,如火如荼地舞蹈着,歌唱着,狰狞地吞噬着每一个盯着它看的人的灵魂。

安曼轻柔地,虔诚地,抚摸着那精致的画框,眼中满是痴迷,“我那时想,究竟是怎样的天才,才能创造出如此震撼人心的作品?画面中的每一丝光线,每一个阴影,都让我怕得几乎落泪,但又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我不理解为什么这笔触能够不带任何情感,却又让人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共鸣。”

“我多想走进这创作者诡谲阴森的心里一探究竟,用欢笑和温暖亲手打破那无垠的淡漠与寂静,疯狂地去触碰,执拗地去拥抱,终于后来,我遇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安曼踮起脚亲吻李昇,对李昇无尽的爱意和坚定不移的信任如潮水般倾泻而出,“我爱你,在我们还不认识的时候,我就因为你的画已经爱上了你,所以,请不要怀疑自己。你是如此的优秀,你的才华足以让任何一个人为你倾倒,只要评审委员会的人还长着眼睛,他们就无法违背心愿为其他人加冕。”

浓烈的情感在安曼的话语中激荡迸溅,她沉浸在自己深沉的爱意中,完全没有察觉到,抱着她的男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郁,越来越扭曲变形,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狰狞。

李昇的手指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努力将那股翻涌的情绪狠狠地压制下去。他哄着安曼先去休息,但自己却站在那幅画作面前,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沈时卿,沈时卿……

李昇自虐般地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个名字,每一次的重复,就如同有一把尖锐无比的刀子,狠狠刺痛他的自尊。

他伸手,触摸这幅让他和安曼结缘的画,描摹其中每一处他这辈子都画不出来的神来之笔,喉间溢上一丝腥甜。

世界上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天生就被赋予了无尽的灵气,他夜以继日渴求的犹如抓不住的烟雾般稍纵即逝的东西,在她那里,却如同绵绵不绝的泉水,汩汩流淌,永不干涸。她似乎不需要付出太多精力,就能轻松驾驭各种色彩,如同行走在云端一样轻盈自如。而自己即使拼尽全力,也难以达到同样的高度。

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裹挟而来,李昇真是恨不得将眼前这幅画,连同那个始终压在他头顶的名字一起抹去。

他明明一直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老师对他赞赏有加,师哥师姐们对他偏爱关照,他是年轻一辈中最具潜力、最有希望攀上艺术巅峰的天骄。然而沈时卿的出现让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所有人都不再关注他,对他期待的目光全都投向了沈时卿。

李昇恨沈时卿能够如此轻易地就夺走了他的光芒,前些年这个女人不是已经画不了画了吗,怎么在他即将崭露头角的时候,她又跑出来了!

李昇死死咬住牙,将满口的鲜血连同怨恨一起吞了回去。

他不会让沈时卿得逞的。

他要让她再也拿不了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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