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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乌龙(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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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瑜藏在衣袖中的手微顿,脊背亦情不自禁地挺立了起来。她的脑海竟有片刻的空白。

难不成谢怀璋早已暗中洞察到她的一切谋划?

若真是如此,那今夜,她怕是注定要被谢怀璋压上一头了。

心底的不服气顷刻间油然而生,但却恰时地让沈若瑜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些许。

沈若瑜突然意识到,许是她“做贼心虚”了,毕竟,她将这瓶迷.药隐藏得很好,在此之前,从未在旁人面前用过。除非谢怀璋有穿墙视物之能,否则他定不会察觉到这瓶迷.药的存在。

是以,谢怀璋极有可能是在诈她。

想到此,沈若瑜微微松了口气,心口堵着的那块巨石算是落下了。

沈若瑜不急不缓地从喜服的大袖中缓缓伸.出一双纤细而又白皙的手,很自然地掀起盖头,又将手无辜地朝谢怀璋摊开,睁眼说瞎话道:“殿下,我方才只是有些畏寒,手有些冰凉,便放到袖中捂暖和些。”

其实沈若瑜不算说谎,京都秋日里昼暖夜凉,夜半之时寒气更是深重。太子妃的喜服虽华贵非凡,但却中看不中用,夜里更是毫无御寒之效,是以,她的手确实有些寒凉。

夜风从树梢间划过,吹落了几片杳无生机的黄叶,紧接着又吹起了屋檐下的清心铃。枝叶飘落之声与铃铛低吟之声交错到一块儿,这是一个格外静谧的夜晚。

谢怀璋的目光沉沉地落到沈若瑜那双秀巧的手上,默了一瞬,他又忘了一眼此刻正打开着的窗棂。

随即,谢怀璋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将窗棂轻轻地合上,就此挡住了寒风的来袭。

“孤以为,你又偷吃小食。”谢怀璋道,语气间似乎有些掩饰不住的失望,还有些咬牙切齿的愤恨。

沈若瑜坦然一笑:“怎会?我还是很守规矩的。”

沈若瑜说这话时语气有些俏皮,还特意拉长了尾音。

当然,是否真的守规矩,两人都心知肚明。

其实谢怀璋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沈若瑜以往在书院进学之时,尝尝在课上趁着夫子不注意偷吃零嘴,偏生总是能被谢怀璋瞧见,这时谢怀璋会毫不犹豫地给她递来一记眼刀。待到散学后,还会对她“耳提面命”:“你这般不合规矩,以后莫要如此。”

今日,沈若瑜本也想带些零嘴的,但出嫁之时身边太多贵女,王氏亦在她的身边,丝毫没有给她在衣袖中私藏零嘴的时机。

现下想来,她竟有些庆幸今日没能私带零嘴,凭借她对谢怀璋的了解,谢怀璋向来吹毛求疵,就爱抓着她这些小细节不放,若她真偷吃了小食,只怕他今晚就能以此为由狠狠“说教”她一番,连带着今日她戏弄他一事,两笔账一块清算。

喜烛摇曳,谢怀璋仿若从壁画中走出的谪仙,他的脸掩映在昏黄的烛光下,忽明忽暗,让人看不真切。

他依旧站在不远处,细细打量着沈若瑜,悠悠地说道:“今夜乃洞房之夜,劳烦太子妃为孤更衣。”

沈若瑜不禁瞪大了眼睛,她与谢怀璋本是互相都看不顺眼的死对头,成日里掐来掐去,她能深刻地感受到谢怀璋对这门婚事的不满,而此刻,谢怀璋竟还想与她共赴云.雨?

沈若瑜的心再次警惕了起来,人若反常必有刀,谢怀璋又在酝酿些什么?

难不成,这个禽兽走投无路之下竟想要在床笫之上压上她一头?

沈若瑜被自己这异想天开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看着漏刻中的沙粒在一点一点地流逝,登时觉得,为避免夜长梦多,她最好尽快找个机会近谢怀璋的身,将迷.药撒到他的面前,让他一觉睡至天明。

而为其更衣之时,便是绝佳的时机!

若她能在那时将迷.药下下去,那不论谢怀璋今夜再如何诡计多端,他都得向她低头。

想到此,沈若瑜顿时心情极好,缓缓起身,向谢怀璋走去。

她看着谢怀璋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中很是不屑,她倒要看看谢怀璋待会儿还怎么嚣张!

沈若瑜朝着谢怀璋微微笑了笑,双手绕过谢怀璋劲瘦的腰肢,佯装出一副欲解其腰封的样子来。

然而,下一刻,她便趁着谢怀璋不注意,眼疾手快地将袖中装着迷.药的小金.瓶打开,这时她只需趁着谢怀璋不备,用力一撒,瓶中的迷魂散便能尽数撒到谢怀璋跟前。

而她早已吞下解药,是以届时只会有谢怀璋一人晕倒。

沈若瑜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她有些雀跃。

然而,就在沈若瑜正欲将迷魂散撒向谢怀璋时,谢怀璋却身形一动,抬手轻柔地将她的碎发撩至其耳后。

谢怀璋这突如起来的举动将沈若瑜吓了一大跳,害得沈若瑜手中的金.瓶险些掉到地上。

沈若瑜握着药瓶的手紧了紧,她必须立即行动。

然而,就在沈若瑜转身正欲将迷.药撒向谢怀璋时,她的手臂却正巧与谢怀璋坚实的手臂狠狠地碰在了一起,“啪”的一声,小金.瓶从她手中飞出,应声落地。

而这时沈若瑜才发现,谢怀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他竟想趁着为自己撩碎发的时机神不知鬼不觉地点下自己后脑勺的睡穴。

寝殿内霎时间鸦雀无声,寂静得仿若能听闻银针掉落的声响。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阴谋在此刻双双败露,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你这是做甚?”谢怀璋和沈若瑜异口同声地开口。

话虽这般问,但是两人早已心知肚明,各自皆心怀不轨。

沈若瑜算是明白了,谢怀璋哪里是想真的同她洞房花烛,分明就是想要以让她更衣为借口,引她近身,以便他能趁她不备点中她的睡穴,让她在今晚呼呼大睡。

而沈若瑜则是想借此机会用迷魂散将谢怀璋弄晕。

两人虽各自有不同的法子,但到底是殊途同归,就是不愿与对方洞房花烛,行床笫之事。

不知是计划未能成功还是察觉到了谢怀璋不愿与自己同房的心思,沈若瑜心头突然一阵火气。

沈若瑜生气道:“殿下,你若不愿与我洞房,其实大可不必如此遮掩,我像是牛不喝水强按头之人吗?”

谢怀璋轻嗤一笑:“太子妃,孤于情事之上素来宽容,若你不愿,尽可告知孤,孤定不会强人所难。”

这门婚事成的本非二人所愿,是以谢怀璋从未想过今夜要与沈若瑜真正的洞房花烛。他一早便想好了法子。

说来两人现在都意识到对方都不愿行周公之礼,本是好事情,然而谢怀璋看着沈若瑜那落于地上的迷药,他心中竟莫名觉得不爽。

就像是,被抛弃了一般。

是以,谢怀璋毫不犹豫地与沈若瑜再度吵了起来。

两人都开始指责对方的不是。

沈若瑜:“殿下,我这也是防患于未然。”

谢怀璋:“孤日理万机,自然不想夜里给自己添些不痛快,孤也只是想让耳边的聒噪尽快消失罢了。”

“可你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我越发精神了!”沈若瑜挺直了腰板,疲累全消,颇有要与谢怀璋战至天明的架势。

“你如今亦不遑多让,咱们,彼此彼此。”谢怀璋咬牙切齿道,嗓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的一般。

沈若瑜:“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你的想法?”

谢怀璋:“孤还想问你呢,你妄图对孤下药,又安的是何种居心?”

沈若瑜:“你太自以为是了!”

谢怀璋:“这里是东宫,你这般做不更是无法无天?”

两人争执得面红耳赤,言辞激烈地互相攻击,宛若两只斗鸡。

而此刻,站在寝殿外的凌修,正踌躇不定地趴在门前,他听着殿下和太子妃这般鸡飞狗跳的争吵,不知应当放手不管,还是进去劝架。

若说他就此放手不管,可明日殿下去见陛下之时,定然会向陛下提起秋狩遇刺之事。

太子殿下果真料事如神,在迎亲之时设下重重圈套让刺客落网。如今刺客已然上钩,今夜正是审讯的好时机,若此刻他不告知殿下,依照殿下的脾性,定然会狠狠克扣他的俸禄。

以殿下的性子,今夜定是要审讯刺客的,可凌修见此时殿下与太子妃吵得厉害,心中又有些犹豫。

若是他此刻贸然打断争吵,凌修觉得,大概也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说起来,自家殿下在外人面前皆为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形象,很少露.出真正的脾性,尤其是面对女子,眼底更是毫无波澜。有时候凌修跟着自家殿下久了,都觉得殿下有些过于不真实了,京都贵女个个都是如花美眷,殿下怎就一点都不心动?

其实,书院中有众多贵女都倾慕于殿下,使出浑身解数地想要去引诱他,恨不得让殿下的目光在她们身前多停留一刻。

而,太子殿下对书院中的贵女虽谦和有礼,但却极尽疏离。

面对在他面前故意扭伤脚摔倒的贵女,太子后退半步,仁爱道:“孤近些日子舞剑不慎伤了手臂,这便让凌修将姑娘扶起来。”

面对捧着一大束鲜花来到他跟前的贵女,太子负手而立,温和道:“这花甚美,孤见姑娘有沉鱼落雁之姿容,想必这花配姑娘更为好些。”

直到后来沈大小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妃来到京都,凌修这才发现,原来自家殿下还是会与女子接触的。

太子妃与殿下自幼相识,凌修犹记得,太子妃到皇家书院报道那日,平素严于律己的殿下破天荒地拖延了抵达书院的时辰,只为在路上与太子妃相遇。

后来,凌修偶然发现,面对翻窗逃课却不小心撞在身上的沈若瑜,虽说吐出的字眼极为嫌弃,太子殿下会眼疾手快的将其扶住:“孤今日才知沈大小姐竟然有眼瞎的毛病,得治。”

正如他所料,太子妃确实不是一般人,她的言行举止皆能牵动太子的情绪,凌修亲眼看到,向来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太子殿下与沈大小姐争执得面红耳赤。

他本以为殿下和太子妃之间乃针尖对麦芒的冤家,就此两看相厌,可后来,他却发现太子妃生病,殿下会暗中送药关怀;太子妃喜好一些民间珍奇小玩意,太子殿下亦会暗中相送;而秋狩二人一同遇刺,殿下更是为救太子妃而舍身相护。

这是多么微妙而又矛盾的关系!

凌修着实不大懂两人之间的这份感情,如今见二人吵得厉害,他心中越发没底。

如今这两尊大佛他现在谁也得罪不起,他夹在殿下与太子妃之间,可谓是两头都不讨好!

此刻的凌修听着寝殿内的争执声,心急如焚。

可谁让人家是主子呢?

凌修仰天长叹,他长呼了口气,不论他放任不管还是劝架与否,他好像都要得罪主子,那他还是,咬牙冲吧!

想到此,凌修颤颤巍巍地抠响了自家主子寝殿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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