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补全计划（1 / 1）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清水街附近老有人失踪呢，怕死个人！”一爆炸头胖大妈手起刀落，斩断一只鱼头。

“联邦治安这么好，怎么会突然搞失踪？秋姨你是不是公众号小新闻看多了？那些都是放狗屁的，都是危言耸听！”

一黄毛小年轻抬起头来不屑道，下一秒他手机里传来游戏角色被击杀的提示声，小年轻低骂一句，扫兴地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不过说到失踪，我就想起了赵叔他老婆女儿，那事已经发生多少年了？”小年轻用手肘捅了捅身边身形伛偻的老头。

老头一抖，剁鱼的刀差点落到自己手尖上，他苦涩地笑着：“不提这事，不提这事……”

“怎地不提了？这事发生的时候我还没来海鲜市场呢，我好奇，赵叔你给我说说——”话音未落，一只沾满鱼鳞和脏污血液的橡胶手套砸到了小年轻脸上，小年轻躲闪不及，吃了一嘴鱼腥味。

“就你长了张嘴？”秋姨皱起厚嘴唇，吐沫星子横飞。

赵老头仍旧挂着苦涩的笑：“不提这事，不提这事……”

一个是满嘴跑火车的没素质小屁孩，一个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糟老头子，秋姨和他们没话讲，只能将目光转向在场的第四人。

“十三啊，听姨的，换个地方住吧，你住太远了，不安全……”

秋姨还想说些什么，一道炸白打断了她的话。阴暗的海鲜市场角落顿时被那白光照得彻亮，恍惚间秋姨只看到眼前人白得发光的尖下巴，和那永远不会上扬似的嘴角。

那嘴角一提，仿佛说了些什么，但由远及近的惊雷吞噬了一切声音，秋姨什么也没听见。

“……什么？”

“没什么。”那人道。她的声音冷冽，宛如冰泉，跟AI似的听不出一丝情感的起伏。

她垂着眸，并没有被那声炸雷吓到，甚至眼皮都没有抖一下，冷静地手起刀落劈开鱼头，刀尖飞舞，熟练地把一整条鱼刮鳞、剔刺、片好，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并无半点缺漏。

少顷，窗外的雨倾盆而下，淡淡的蓝光映了进来，在她漆黑的眸子里留下一抹青。

“温十三，老板找你！”有人走进来高声道。

被称作“温十三”的女人微微点头表示听到了，随后“咔嚓”一声将刀竖着插在砧板上，脱了手套走到洗手池洗手。

她挤了点洗手液，将每一根指头都认真搓洗，在冲掉所有泡沫后才徐徐前往老板办公室。

“啧，矫情，都是杀鱼的手，也没见得其他人那么娇贵啊！”小年轻不悦地吐槽着，下一秒就被另一只橡胶手套袭了脸。

看着合同上签下的“温十三”三个字，女人微微有些恍惚。

温十三其实并不叫温十三，她原名温偌水，“十三”只是她给自己起的假名。

至于为何要起假名，她自己也不甚清楚——因为她失忆了，除了记得自己叫温偌水以外，其他的一切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肥头大耳的老板摆了摆缠着白纱布的手，打发温偌水赶紧走。

他不想再看见这个掰断自己三根手指的元凶。

于是，温偌水“很听话”地揣着钱走了，走时口袋里还多了一包烟。

从老板那顺来的。

走廊里满是老板的咆哮声。

温偌水回到杀鱼台时，秋姨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失踪的事情。

见到温偌水来了，她便匆匆扔下刀，双手伸进养鱼水缸里一搓一捞，惊起无辜鱼儿后又在围裙上一揩，脚步一挪走到温偌水身边。

“十三啊，你拿到这月工资了？咋这快呢？”

“我辞职了。”温偌水道。

“哦……”秋姨愣住，手在围裙上辗转腾挪。

无需她开口，温偌水便知她又要借钱了。

没有丝毫犹豫，温偌水爽快地从还没捂热的工资里掏出八张，塞给了秋姨。

秋姨满脸堆笑，一边点着钱一边说：“听话，留个地址给姨，等钱攒够了我拿去还你。”

“还听话，她能听话就要鬼了！”小年轻又开了盘新游戏，头也不抬地挖苦道。

“闭嘴吧你！”秋姨扭过头骂了声。

小年轻见着没意思，又开始打趣赵老头：“赵叔，你给我说说当年的事儿呗！”

赵老头有些为难地看着小年轻：“不是什么好事，怕让你听着心里膈应，就不要问啦……”

小年轻又要追问，这时一个小盒子凌空划过，稳稳掉在了赵老头的砧板上。那是一包香烟，包装华丽，上面还有烫金的英文字体。

赵老头惊喜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温偌水，道了句：“谢谢闺女！”随后便欢天喜地地揣着香烟盒烟遁了。

“怎么没见得对我这么好？”小年轻不爽地嘟囔着。

温偌水没有什么私人物品，唯一的东西便是那瓶洗手液，眼看也用了个大半，温偌水便把它留在了这里。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转身就要离开。

秋姨有些依依不舍地问：“十三啊，拿了工资，你的债就能还了吧？”

“嗯。”

“以后找个舒服的工作，不要像以前那样起早贪黑了，多多照顾自己啊。”

“嗯。”

温偌水转过身，问：“还有什么事吗？”

她好像对这里没有什么留恋，眼中完全没有分别的惆怅。

“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秋姨问。

她以为温偌水又会像以前那样敷衍过去，惜字如金，但没想到温偌水居然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然后搓了搓自己的头发道：“去染个头发吧。”

染了一头粉发的温偌水买了份炒面，刚走到地铁站手机便震动了两下。她指尖在布满蛛网裂痕的屏幕上滑动，滑了好几次才勉强解锁，微信里弹出几条消息。

【刘：你今天发工资？来把账结了。】

【刘：结完今天的你就自由了，胆敢不来钱就翻倍，你自己看着办。】

下一条是那人分享的定位。

看了眼，见面地距离这里有些远，那人又催得紧，温偌水看了看手中的炒面，有些于心不忍。

美食重要，还债同样重要。纠结半晌后温偌水将手里的炒面放进了一沿街乞讨的老人碗里，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地铁站。

坐了快四十分钟的地铁，机械女声播报到站，温偌水随着人群一起下车。

刚下车，便被堵在了走道内。

数十人被圈在一起，抱怨声、咒骂声、求饶声、哭声此起彼伏，温偌水听得头疼，抬头看了眼地铁站内“禁止喧哗”的标识。

“安静！”前方有人高喝，人群瞬间噤声。

温偌水向前头看去，只见一群全副武装的人正拿着一个小小的探测机测量着什么，看胸前的徽章，他们应该是服务于联邦的特警。

“B级，过——你站住，你是D级，过去。”

人群被划分为几个等级，C以上的人都被放走了，偌大的地铁站内只剩下几十名C、D等级的人。

温偌水知道，这是中央联邦规定的烂规矩，按照所谓的贡献值把人类划分为四个等级，A等级为上等人，B等级为一般人，C和D等级即为劣等人。

温偌水是黑户，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几等人。

探测器扫过她，冷漠地出声：“D级。”

……好了，现在知道了。

下一秒，所有劣等人都被赶上了地铁。地铁门关闭，车厢内传来一阵阵咒骂声和哭泣声。

温偌水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打开手机准备跟讨债的说一下特殊情况。

早晓得这样不如把炒面吃完。她心想。

信息前的圆圈转个不停，半分钟后变成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温偌水凝神一看，发现手机没有信号了。

耳边的嘈杂声依旧不停，温偌水揉了揉太阳穴。

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大家不要紧张，冷静些……”

温偌水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高个的男人站在人群中间，试图安慰大家。

他眉清目秀，留着齐肩的碎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这种人温偌水只在大商场外墙的奢侈品广告牌上见过，此刻他出现在这里，和周围的嘈杂慌乱有些格格不入。

尽管他长得漂亮，短暂地吸引了一下人们的目光，但未知的恐惧依旧压倒了人们的爱美之心，他们再度陷入了迷茫与恐慌。

“做好心理准备吧。”这时，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沉声道，“我们被迫加入了人类补全计划。”

“人类补全计划？”

“这什么？”

“我好像听说过……很多人都在这个计划里死了……”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时，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在惯性下，人们跌坐一团，先前那个美男子摔得尤为惨烈，直接脸朝下扑倒在温偌水脚上。

“不好意思……”美男子从温偌水的脚面上爬起，看清眼前人后浑身一颤，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有些惊奇。

地铁彻底停下，温偌水起身跨过数个瘫坐在地的人，走到门边。

就在这时，地铁内的灯全部熄灭了。

唯有地铁门外标注的“安全出口”的指示灯散发出微弱的绿色灯光。

绿色晕染了一片，使得黑暗更为诡异。

人群中传来阵阵抽气声，甚至还有人开始念祷告词。

“地铁已到站……”

突然，广播里传出机械女音。许是哪里出了问题，这声音断断续续，时高时低。

“本站已到达……噗噜噗噜……刺啦刺啦……”

卡壳的故障音后，是一阵尖锐的爆鸣声。

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唯有温偌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警惕地看向那个滚动播放的到站显示屏。

显示屏上原本应该显示到站信息，但是此刻上面什么都没有，空荡荡一片。

黑暗中，人被夺去了大多的视觉，因此只能依赖听觉。

在安静了数十秒后，所有人都听到了地铁门徐徐打开的声音。

“我们快出去吧……”胆小的人说道。

他们纷纷站起，准备向打开的地铁门走去。

但很快，他们便顿住了脚步。因为他们看到下一节车厢内正飘散着什么东西。

尽管停了电，但眯起眼睛还是能看清事物的大概样貌。

白色的，圆圆的，中间有孔洞……

这是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好奇心促使他们忍不住走上前仔细查看，只有温偌水不感兴趣，抬脚走向地铁门。

下一秒，身后的人群爆发出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是纸钱，上面还沾满了血！！！”

伴随着尖叫声，纸钱越飘越欢，像是在幸灾乐祸地祭奠着某人的死亡。

透过菱形的孔洞，人们惊恐地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布满纸钱的车厢变成了一个怪诞诡异的万花筒，每一个孔洞的后面都映出同样的身影，但越过纸钱，车厢的尽头只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正当人们仓皇地寻找那女人的身影时，先前那个花美男看向温偌水，随后表情凝滞。

“你身后……”

温偌水转头看去。

大开的地铁门外，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