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晋.江首发（1 / 1）

这个大巴里的……是活人吗？

邹写容不动声色地从两边的乘客中穿行过去。说来奇怪，他在外头的时候，车里空空如也。但等他进入“车内”的空间，眼前却是满满一车的人。

刷手机的，打游戏机的，百无聊赖望着窗外的——每一个人的行为举止都很符合“人类”的画像。

他一边往后走，一边随意地跟人攀谈了两句。

“这里是随便坐的吗？”

“啊……对。”对方放下手机，下意识答道。

“就背了个包？你本地人吗……哎，你这手机看着挺不错啊。”

“啊、对……是吗？这是最新款的WIO420系列，你眼光不错啊。”

呼吸、眼球转动幅度、肌肉变动……都彰显着这个人的“正常”。

聊了两句，对方不知不觉就交了底：“我高考没考好啊，才考到这里，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全错……当时填志愿的时候，人都浑浑噩噩的，谁知道最后被录取到这里来了。”

邹写容貌似不经意地接了句：“录到哪里啊？”

对方本想脱口而出一个学校名，但旁边有人咳嗽了一声，他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硬生生把唇形改了：“眚、眚高。”

他说得很气虚。

但即便声音小，坐在他旁边的人听了，还是大吃一惊——

“什么？眚高是什么？我录取的不是这个啊。”

只一瞬间，周遭就寂静了下来了。

不少人拿异样的眼光看着他，那模样，仿佛他触犯了什么禁忌。

那人并未觉察到不对，反倒自顾自道：“啊，我走错了吗？这里不是迎新大巴吗？”

他报出了一个大学的名字，在一个距离馥海差了有3个小时高铁路程的城市。

这下，周围的人脸色都变了。

“怎、怎么了？”那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干、干嘛都看我？”

穿着白底蓝竖纹的学长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把抓住了他后颈的领子：“你不是我们学校的，你上车干什么？滚下去！”

那人被赶了下去。随即，学长用阴沉的眼神扫视了一圈，冷冷道：“还有没有不是我们学校的？自觉滚出去。”

后排有个把脚翘到前座椅子背的红发男，透过窗户看那人去拿行李箱，啧了一声：“好蠢的NPC。”

不知何时，浓雾已然悄悄地包围了过来。

只几秒钟，那人的背影，连带着他身上的背包，都被雾气吞没得干干净净。

咯吱，咯吱……奇怪的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从雾中响起。

“……他还活着吗？”

仿佛是为了回应这句话，只听“啪”的一声，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从雾中喷溅出来，正正好撞在窗户上。

在靠窗的人声嘶力竭的大叫声中，红发男懒洋洋道：“秋秋，你觉得人死了没？”

染着一头亚麻色、扎了个双马尾的少女像是有些害怕，用手半是娇嗔地打了一下他的胳膊：“阿阳，说什么呢？你别吓我……”

“我觉得是死了。”红发男丝毫不管她，自顾自道往下说，“看样子，不能让雾进来。要么是有东西在雾里藏着，靠雾的遮掩移动；要么，雾本身就是危险源。”

他推了那女生一把：“秋秋，去，把那个逃生锤取下来，免得之后有人把窗户砸烂了。”

他的态度并不好，整个过程中也没看过那女生一眼。

但她也没有说什么，反而站起身，乖乖地去后头了。

红发男抬头看了邹写容一样，忽的笑了：“你也是玩家？”

他说这句话，多少有点旁若无人的意思，那挑眉是显而易见的“这么快就忽悠了一个NPC去送死，你挺行啊”的赞赏意味。

沉吟了一会儿，邹写容道：“我不是。”

“得了吧。”红发男把翘着的脚拿下来，指了指自己，“卢郁阳。”

然后又指了一下那个回来的亚麻双马尾：“苏秋斐，可以喊秋秋。”

说着自顾自笑起来：“你要乐意的话，喊她小母.狗，她也会答应的。”

邹写容闻言，看了一眼苏秋斐。这明明白白的侮辱，那女生脸上居然还带着点笑。

不仅如此，她甚至握着那柄逃生锤，对着卢郁阳虚虚地挥舞了两下：“你干嘛呀……信不信我锤死你哦，死人。”

卢郁阳大笑着，顺势捏住了她的手腕，把她一把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们干什么？”学长及时地制止了这拿所有人当PLAY一环的男女二人，又对着邹写容呵斥道，“坐下去，要开车了！安全带系好！”

邹写容挑了个中间靠后的位置坐下。

刚一坐下，两边朦胧的雾气就往后飞速地倒退起来。

车开了。

车内很是安静，卢郁阳也不说话了，只是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不过，有人主动喊了他：“额……你刚刚说什么‘玩家’、‘NPC’的，是什么意思啊？”

卢郁阳敷衍道：“我脑子有病，有网瘾，随便瞎说的。”

对方明知道这是敷衍，却也无可奈何。

卢郁阳哪怕懒洋洋地窝在位子上，也能看出他那一身红白色的冲锋衣下的锻炼痕迹——别说周围的氛围森冷诡异，就算放在平时，这强健的身体也难免令人心生畏惧。

“扫一下二维码。”另一个学长走过来，手里端着一张纸，“校园一卡通，下载一下。”

卢郁阳也扫了。

邹写容的位置，可以清楚看到卢郁阳的屏幕——除开正在下载的APP，卢郁阳的桌面上，还有另一个东西。

图标黑蓝相间，最显眼的位置是一只幽蓝色的蝴蝶，小憩一般停歇在一盏身子细长的八角灯上方。

邹写容有些意外。

他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一款卡牌对战类的游戏，阿菱高一的时候曾经下载过，他记得叫：《魂灯：无尽轮回》。

他当时正值高三，需要忙的事情太多，每天只能在吃早饭的时候听她说两句。等后来尘埃落定，他可以腾出空跟妹妹一起玩游戏的时候，却遗憾地得知：她已经不玩了。

这是极少数跟妹妹有关、但他未能完全掌控的事，因此，他对这个图标格外印象深刻——这仿佛是一根极小的刺，卡在了喉咙深处触碰不到的软肉里。它平时不见动静，在深夜的时候，总会在人辗转反侧之际，和别的小刺攒在一起，冷不丁地刺人一下。

他后来专门去下了游戏，但心境到底是不一样了，还没坚持到输入姓名就删掉了。他其实对游戏没有太大的兴趣。

而现在这个时候，他居然在卢郁阳的手机页面里看到了这个游戏……巧合吗？

这款游戏的背景是：玩家扮演的主角（可选性别）以“掌灯人”的身份降临于一个个被亡魂和鬼祟控制的世界，并通过魂灯封印一个个死去却因为某些原因而行凶作祟的魂魄。

在此期间，玩家可以通过氪金，从卡池里抽出协同伙伴，帮助一起作战。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玩法中规中矩、人气也比较一般的游戏。

唯一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是游戏鼓励玩家自制副本。不仅自己可以操纵人物跑图、编写剧情并发生遭遇战，还可以把它共享出去，让其他玩家一起来玩。

他有听阿菱说过，几个人气比较高的民间自制副本，后来都被官方吸纳转正了。里头高人气的人物也重新绘制了立绘和建模，被投进卡池里当成氪金工具。

连文案都是玩家众筹出来的，这游戏做得实在是轻松。

他瞥了一眼，发现苏秋斐的手机上也有。而且，那二人不约而同把它放置在了最容易触摸到的位置。

……是他想多了吗？

他打开浏览器，正想搜索一下，却发现网络显示断网中。

不过，“校园一卡通”却很顺利地下载了下来。

他点了一下，出现了一行字——

【新生请于今日到服务中心激活，过期无效】

这意思很明显：想看里面的内容？先从大巴车上活着下来吧。

邹写容关掉手机，转而去看窗外。

刚刚血迹斑斑的车窗，如今已是干净透亮，仿佛被抹布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似的。

卢郁阳的判断没错，这雾确实有问题。

但是……

更有问题的是这两个“学长”吧。

胸口没有起伏，走路步伐飘忽，眼珠虽然在左右移动，但移动的轨迹非常固定。

——这两个是人吗？

邹写容突然解开安全带。随后，在一车人惊诧的眼神里，他镇定自若地起身，旁若无人地往车前走去。

这下，其他人都坐不住了。

“干什么？他疯了？”

“这这，找死吗？”

也有人在尝试救他，好意提醒道：“喂，不能乱走啊……”

学长见状，果然大发雷霆：“你干什么？车子都开了，你来回走动干什么？坐回去！”

可惜，它伸出的那只手，并未如它想象的那般顺利揪住对方的衣领，而是被格挡了下来。

好大的力气。邹写容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惊了一瞬。

这样的怪物，有两只。显而易见，这不是靠武力能莽过去的。

这大概就是卢郁阳没有轻举妄动的原因，跟不可探知的诡异生物比，人类的力量只够衡量够不够虐杀眼前的同类。

被挡下一击后，学长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

不过，就在它二次猛扑过来以前，邹写容适时地开口了：“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那只手堪堪停了下来，因为，邹写容的下一句话是——

“我其实是司机。”

其他人：……？

差点扑了个踉跄的学长：……？？？

“你是司机？”它张口结舌。

但邹写容已经越过他，走到了驾驶座。

这个位置，一向被人忽略。

坐在驾驶座的人，“ta”既存在，又不存在。人人都知道，车能发动起来、开在路上，是得有人在进行操作。但实际上，真正坐车的时候，大家不自觉默认：车是自行发动起来的，它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开在路上，没人会特意去注意司机。

只有在意外的急刹车或是抛锚时，大家才能想起来，啊，还有这么个人。

邹写容看着司机——“他”的手搭载操作杆上，似乎是为了防晒，还戴了副严严实实的手套。

他伸出手，轻轻一扯，那团鼓起的布料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那像是“司机”，但实际上只是堆叠起来的衣服堆。在外力的作用下，它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就此轰然倒塌。

大巴车根本就没有发动，也没有司机。

他们以为在前进，实际上，只是车被雾气包围着，雾气移动带来的视觉错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