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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015(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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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

这位青莲娘子高大、结实,较寻常妇人,粗手粗脚,一看便是干惯了活的。

她乃这崔氏小儿药铺掌柜,一手儿科在潘楼东诸街巷也算有名。

许多年前,这个青州来的寡妇娘子在这里开了药铺,身边只两个老婆子。有那泼皮想欺负她寡妇一个的,都被她身旁那两个婆子收拾了。

如今,这满脸风霜严肃的寡妇娘子,正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盯着叶青云。

叶青云毫不怀疑,她在想怎么将他剁成块儿瞒过开封府去。

“我的身份,他自然知晓,你只告诉公子,他定会见我的!偷他的药是我不对,但我也是替公子办事!”

“将他绑了,扔进地窖。”青莲抿唇。

“哎!哎哎轻点儿!两位娘子,轻点哎呦!”

清明,开汴河。

发运司岁发头运纲粮入汴京,南边汴河两岸人山人海,如在闹区。

又各府出城,前往郊区祭祀、郊游,一时间车马阗塞,摩肩接踵。

大内,崇政殿。

“废物!设尔安用!”

里头传来斥责之声,站在门口垂手侍立的内侍皆屏息凝神,将头垂得低低的。

裴雪寅停下。

着紫色圆领袍,头戴曲脚幞头的内侍擦了擦汗,笑道:“世子稍候,陛下今儿召了永定侯,在殿里议事呢。”

殿内传来陛下大怒斥责之声,摔盏之声。内侍们皆抖了抖。

不一会儿,一身姿颀长,容貌俊秀,身材结实,穿紫色圆领袍之人扶着歪了的直角幞头,神色略带狼狈地出来。

内侍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吴琦撞见裴雪寅,脸上两分不自在,却仍是笑道:“陛下召世子?”

裴雪寅垂眸,作揖:“侯爷。”

吴琦退了一步,不敢受。他笑道:“想必是为漕运之事了。”

他走进,脸色发白,神色惊惶,压低声音道:“漕运一事,乞世子上前解释,稍宽某罪,使得尽力营办。某当感激不尽,世子若有所需,琦必向之。”①

裴雪寅平静道:“侯爷总领三司,得陛下信重,寅一闲人耳,不敢受侯爷之托,若举手之劳,自无可推辞。”

吴琦大喜:“世子过谦矣。若论陛下信重,世子居第二,则无人敢称第一耶!”

他忽想起一事,笑道:“闻世子自小所订之亲有变,王家大姑娘某亦见过,近来传闻腿疾可治,世子当真无意耶?”

“婚事既罢,便各自不相干。”裴雪寅不着痕迹拂了拂衣袖,声音清冷,“此静国公府家事,又关小娘子声誉,便不与侯爷议论,侯爷,请。”

“某所托,有劳世子了。”吴琦作了一揖。

裴雪寅侧身避开了。

二人颔首作别。

大总管孙德瑞擦着汗出来,指挥小宫人们:“快快快,都收拾快些!”

一抬头,瞧见世子立在那儿,如同见到救星,满脸肥肉猛地一颤,笑得弥勒佛一般,赶紧小跑上前,满头大汗:“唉哟哟!我的世子爷您可来了!”

他压低声音,笑着道:“官家为着漕运发了好大一通火,这几日都动肝火,奉御劝可要留意呢!世子爷您来得真是时候,陛下见了您呐,什么烦愁都没了!您怎还在这儿站着,这些没眼色的!”

他拿拂尘打了两下方才的小内侍:“世子爷来了还不快快禀报,让世子在这儿侯着,你们是皮痒了!”

小内侍忙惶恐请罪:“世子恕罪。”

“这两个新来的,不晓得规矩,怠慢了世子爷,回头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一张老脸笑得菊花一般,道,“从小到大,世子爷爬在陛下身上拔胡子也是有的,哪能让您候着呢!”

裴雪寅:“进去罢。”

“哎!”孙德瑞忙一路小跑着在前头带路,肥胖的身躯小山似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两个紫衣内侍殷勤地在前头引着。

崇政殿东西有延义、迩英二阁,亦为侍臣讲读之所,陛下退朝,多在二阁阅事。

裴雪寅进去时,内侍正跪在殿里收拾残局。

陛下年逾五旬,一身文人气息,儒雅,仙风道骨。

此时正站在一副长卷前,着绛罗淡黄团龙袍,戴朝天幞头,白靴。两个着蓝灰圆领长衫,戴幞头,作男装打扮的宫女侍立左右。

“参见陛下。”裴雪寅躬身行礼。

皇帝漫不经心回头,瞧见来人,脸上怒意褪去,露出笑容,招手:“永殊快来!”

丝毫不见方才大动肝火之象。

孙德瑞顿时眉开眼笑,小碎步跟上世子爷。

裴雪寅上前,站在皇帝身后。

“永殊你瞧,此乃翰林书艺局所呈清明之贡,依你的眼光,此画何如?”

裴雪寅抬眸,视线落在眼前长卷画作之上,走近一步,细细看过。

画卷长五米有余,宽尺余,画中乃清明开汴河之景象。

巫医百工凡六七百,车马、船只、房屋乃至市井繁忙如在眼前。

纤夫、卖炭人、举子、船夫、水手、屠夫乃至妇人、算命、摆摊者、黄发垂髫,指粒大小,却栩栩如生,鲜活生动。

不过……

他眼睫一颤。

“此画可传千古。”裴雪寅道。

皇帝听后大笑:“好一个可传千古!赏!”

孙德瑞忙扯着嗓子唱:“陛下有旨,翰林书艺局有赏!”

“永殊啊永殊,你为何不是朕的儿子!”皇帝抚掌叹息,“朕当年入城之时遭流寇飞矢暗算,命在旦夕,弥留之际忽闻一声婴儿啼哭,这才唤回神志,得承天命。你真乃朕的福星。”

裴雪寅抿唇:“陛下天命所在,自然逢凶化吉。永殊不过沾了陛下的光,出生得恰是时候。”

“你爹爹还向朕抱怨,自从修行归来,儿子便生分了。朕看他这个老东西是向朕炫耀呢!”皇帝大为高兴。

裴雪寅垂眸。

“对了,贵妃昨儿还跟朕提起你的亲事,可惜朕没有公主,不然让你做朕的女婿也是一大乐事。”皇帝捋着胡子,戏谑道,“你看这汴梁城里,可有中意的贵女?”

裴雪寅:“并无。”

“哈哈哈。”皇帝大笑,一时间崇政殿气氛缓和。内侍都松了口气。

“方才朕在殿内训斥永定侯,永殊可听见了?”

“嗯。”

“汴京城万国咸通,百万之众,想朕坐拥汴河,岁漕六百万石,去岁冬日竟至缺粮,吴琦这废物,如今也呈不上法子,朕险些罢了他!”

“永殊才比子建,聪慧更胜常人,漕运一事,你如何看?”

裴雪寅垂眸,道:“汴河引黄河水,水势湍急,又冬日上游冰冻,若不封汴,结冰顺流而下,亦使船危矣,故冬日封汴,不可不行。乏粮问题,永殊以为有二计可施:其一,楚泗距京千里,八十日一运,一岁三运②。若增至一岁四运,乏粮可解。”

皇帝大喜:“如何一岁四运?此事自去岁冬至今,朝堂议了又议,吴琦那厮如今也呈不上法子!汴河自十月闭口,次年清明开闸,休四月,一年只八月可运矣!纲船昼夜驰于水上,八十日方可,若要增加一运,朕亦知非易事,不然早罢了永定侯!”

裴雪寅道:“永殊曾游历江淮,考察通济渠、淮水、邗沟交界之处,见漕船每至一州一县,必停阻,只因船上人所食,系每日采买,故多停滞。永殊以为,可自开航前便就采买妥当一概嚼用,往来皆如此,纲船开航,责令不停。自能节省不少时日。此其一。”

“其二,吾观楚泗运米入船,至京师车米入仓,皆耽搁一两日。可宿备运卒,令即时出纳。如此,每运可减十数日,岁漕可增至四运矣。”③

“好!”皇帝大喜,“令宋敏学拟旨,即刻送二府,责令去办!”

孙德瑞忙领命,屁颠颠去办。

“此一计。”裴雪寅道。

皇帝携着他至棋盘前对坐,笑道:“还有一计若何?”

“若汴河冬日亦通航,陛下再无乏粮之患矣。”

“永殊可解?”皇帝道,“满朝文武不可解,若永殊可解,满朝岂不羞死矣!朕便让你坐这权判三司何如?”

裴雪寅眼睫不动,道:“黄河水浊,洛河水清,若改引洛水入汴,既可解汴河每年清淤之役,则冬日亦可通航。只此工程非一朝一夕之事,亦劳民,需从长计。”

皇帝抚掌大笑:“永殊真乃朕之福星也!”

殿外内侍听见殿中笑声,不由也笑了,提着的心放回肚里。

孙德瑞宣旨回,瞧见他们的模样,哼笑一声。

他抹了把汗,也松了口气。

禁中传旨,罢永定侯吴琦权判三司之职,擢静国公世子知扬州府兼管江、淮漕运,钦此。

时人厚人薄鬼,清明多借祭祀之名郊游赏玩。

禁中旨意传出时,王姝正在马车上。

街上车马阗塞,到处是以花、柳装扮的马车。

忽听轰隆隆之声,自御道北边而来。百姓忙退避朱红杈子后头,翘首张望。

“是宫里的车马,去奉先寺、道者院,祭祀妃嫔、宫女坟墓的。”鸢尾趴在窗上。

文竹探头:“我瞧着她们还不如咱们,起码家人团聚,不至于死了埋在那荒凉之地,也没个子孙祭祀的。”

“是呢!”碧桃道。

那些车马华丽异常,皆金铜作饰,天青车幔,绣额珠帘,锦扇双遮,气势盛大。

王姝瞧了一眼。

过了太学门前,又遇见一队禁卫,骑马奏乐,旗旄鲜明,鸢尾伸长脖子,直看了半日。

一路上车马拥堵,城南看汴河开行之人挤挤攘攘,马车且行且停,至南熏门,却碰见了吴昉。

“吴官人,可是也去城郊祭祀?”周评笑问。

吴昉上前,站到车窗边,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表妹,我猜到你今儿要出城,担心去了王府又错过,便在此等了。”

王姝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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