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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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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自进入冬月,霜冷寒重,却有许多宜嫁娶的黄道吉日,安丰侯府便刚刚办了一场喜事,整座府邸披红戴花,喜色盎然。

昆玉院,一对新人的洞房之内,红烛初停。

罗婉正对镜梳妆,往常她都是自己梳头,无须丫鬟帮忙,但今日要梳已婚的妇人发髻,她是头一回,做不来,须得叫丫鬟上手。

“姑娘,戴哪套饰物?”

妆台上摆置着四套头面,均为一梳四簪一双耳珰,造型因质地各有不同,一套为纯金质,以绿松石、南红珠做点缀,富丽华贵;一套为蓝田玉质,色如烟柳,清澈明快;一套金镶白玉,还有一套象牙质,皆是安丰侯府下定的聘礼,此刻,都是罗婉的嫁妆了。

罗婉目光落在纯金的簪子上,“这套吧。”

拂云有些犹豫,拿起金花簪再次向罗婉确认:“姑娘,确定要戴这套?”

拂云本以为,以自家姑娘的脾性,会选那套造型古朴、典雅内敛的象牙饰,这套金头面虽富丽华贵,但过于张扬,与姑娘一贯的温婉气度并不相称。

罗婉颔首,肯定了拂云的询问,她就是要戴那套张扬贵气的金头面。

“姑娘,回门礼备好了,您瞧瞧可妥当?”

雪香抄了一张回门礼的单子递给罗婉,罗婉却没有接,温和地说道:“母亲准备的,怎会有不妥当,我就不看了。”

雪香愣住,之前在闺中,这些迎来送往的物件,姑娘都是命她抄份清单留底,怎么今次甩手不管?难道因为安丰侯府富贵,无须计较这些?

罗婉自镜中看见雪香站在那里仍是满面疑惑,便对拂云递个眼色,示意她屏退旁人。

“姑娘得重新换身衣服,我和雪香伺候便可,你们且先出去吧。”

其他奴婢鱼贯退出,房内很快只剩了主仆三人,罗婉才招手唤拂云和雪香近前,低声交待道:“日后行事须得再谨慎些,侯府不比罗家,我们初来乍到,万一行差踏错,闹笑话事小,一不留神给人留下把柄,恐怕日后有口难辩。”

回门礼是夏氏命人准备的,夏氏虽是安丰侯的继室,终究是侯府的当家主母,罗婉作为新嫁进来的儿妇,怎好去指点她备下的礼物是否妥当?

就算相问,也该是侯府的丫鬟前来客套地问一句“是否妥当”,而不该是她的随嫁丫鬟抄了清单来问,叫有心人看去,难免要说她管家管顺手了,越俎代庖,早早想做安丰侯府的主母。

雪香哪里想过这层,只是按照在罗家的习惯做事,听罗婉说罢才觉察自己做法确实不妥,连连道歉。

罗婉忙制止她,示意她小声些,继续道:“还有,以后就算再多不如意,也不可当着外人唉声叹气。”

方才雪香收拾床榻,一面收拾一面唉声叹气,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罗婉知道雪香因何叹气,她在为她惋惜。

她的新婚夫婿,安丰侯世子宗越,自成婚当晚去了宴春阁,至今未归。

宴春阁住着的,是宗越前不久弱冠生辰时自胡玉楼买来的舞姬,听说这位舞姬十分貌美,引得流连胡玉楼的诸位贵公子竞相争价,最后,宗越以八百两黄金抱得美人归。

也正因此事,安丰侯深觉这个逆子不管不行,火急火燎给他物色婚事,先是到罗家提亲,又借圣上赐婚逼着宗越成了亲。

提起这桩事,雪香忍不住又替自家姑娘委屈:“哪有这样的人物,哪有新婚夜抛下新娘子去找旁人的?您说侯爷怎么也不管管世子?”

罗婉道:“雪香,以后这种话,到哪里都不许再说。”

雪香急忙收声,小心看了眼门外,盼着没有被人听去。

罗婉又嘱咐几句,换了一身新衣裳,开门让其他婢子进来,对其中一个吩咐道:“你去一趟宴春阁请世子来,就说我有事相商。”

那婢子前脚刚走,一个婢子后脚领进来一个嬷嬷。

“少夫人,回门礼的单子看过了吧?可有不满意的地方?”

陈嬷嬷是夏氏身边最亲近的人,多年来协助夏氏管家,这次的回门礼就是她准备的。方才雪香在马车前点算抄写,已被眼尖的婢子传到了陈嬷嬷耳中。

陈嬷嬷语气虽恭敬,话里的刺却也尖锐,哪有进门不过三日的新妇亲自点算往娘家带的回门礼的?

再者堂堂侯府,堆金积玉,铺面良田、数十万贯的聘礼都实打实拿出来了,会在这小小回门礼上抠抠搜搜,让她罗家笑话?

陈嬷嬷脸上始终带着辨不出任何情绪的笑容,眼神却透着一股睥睨小辈的盛气凌人,“少夫人,若有不满意的,只管提,便是觉得礼轻了,也可明说,仆妇再叫人添。”

言语越来越刺人了,直指罗婉虚荣心盛,到了嫌弃礼轻、伸手要东西的地步。

拂云和雪香都听得憋屈,忍不住要为自家姑娘打抱不平,奈何姑娘递眼色,不准她们说话。

罗婉面色从容,受了陈嬷嬷一番话也不急不恼,声音依旧宽柔温和,言语却是伶俐。

“是谁跟嬷嬷说,我嫌礼轻?”

陈嬷嬷一愣,没料想罗婉沉默了这许久,一开口问的是这句话。

立即带笑解释:“哪有什么人说,是仆妇怕做的不周到,惹少夫人您心里不舒坦。”

罗婉轻轻“哦”了声,也含笑道:“原来如此,嬷嬷进门就问我是否满意,是否嫌弃礼轻,可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我的婢子不懂事,当面去跟嬷嬷抱怨什么了,我还在想,我这两个丫鬟虽然愚钝,但规矩本分,天大的事也只会报与我知,决计不敢越矩去向旁人告状,更莫说伸手要东西这等没教养的事。”

“原来嬷嬷只是担心没办好差事,怕失了礼数才来相问,我还以为嬷嬷是得了母亲授意,来训诫我目无尊长、没有教养呢。”

雪香点算抄写礼品清单确实不妥,但她已及时制止,更不曾议论礼轻礼重,说到底,雪香此举根本没有妨碍府中任何人,偏陈嬷嬷听了闲话得理不饶人,追到她房里来明敲暗打。

她果真认错让步,只会让旁人愈加造谣生非,说她才进门就起了管家的心思,再有一端,她房里的丫鬟不过抄写一份礼单,未曾议论是非,就被人盯着告状,陈嬷嬷更是听风就是雨的来兴师问罪,纵容了这一次,往后她的丫鬟做什么都要被人窥伺曲解了。

陈嬷嬷是府中老人,又是侯夫人的左膀右臂,莫说寻常奴婢,便是府中的郎君姑娘们对她也是客客气气,不曾说过什么重话,但罗婉这番言辞看似温和,却是钝刀子割肉,暗指她言语不妥。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陈嬷嬷憋了一肚子气,面上仍旧带着顽固的笑容,“侯夫人慈悲心肠,怎会叫仆妇来训诫少夫人,少夫人可不要误会。”

罗婉道:“我自是知道母亲慈蔼,才奇怪嬷嬷何故这样问,我还当有什么话传到了母亲那里,让母亲觉得我嫌礼轻、不满意,这才遣嬷嬷前来质问如何不满意。”

“却原来,不是母亲的意思,那嬷嬷的话,可真是吓到我了。”

细究的话,陈嬷嬷方才言语的确不妥,再要争辩拉锯下去,闹到了侯爷和侯夫人那里,罗婉是重金聘娶进来的新妇,侯夫人的态度暂且不说,侯爷定要护上一护,陈嬷嬷讨不着好处。

“少夫人见谅,是仆妇玩笑惯了,说话欠妥,让少夫人多心了,仆妇单纯就是来问问,那回门礼可有不妥?”陈嬷嬷识时务地服软道歉。

穷寇莫追,罗婉自也不会揪着不放,笑说:“母亲吩咐的,定然周全妥当。”

屏退陈嬷嬷,看时辰也该启程回娘家了,但去往宴春阁的婢子还没回来,也不知宗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不管宗越什么态度,她这厢,该传的话须得传到。

又等了会儿,仍不见人回来,再耽搁下去,要过午饭时辰了,罗婉给丫鬟留下话,带上拂云和雪香出了昆玉院。

不料在府门口撞上了刚刚骑马归来的宗越。

同行的郎君约有七八个,都是长安城名声在外的纨绔子弟,个个五花马,千金裘,奢贵非常。

一行人都是弱冠上下的年纪,俱生得相貌堂堂,仪容瑰伟,聚在一处朗如星辰,各有各的光彩。

即便如此,宗越还是最耀目的那颗。

他穿着一身翻领锦袍,玉冠束发,姿貌丰美,右手控着马缰,左手臂上架着一只目光炯炯的猎鹰,马背上还伏着一只面相凶恶的猞猁。

这身行头,应该是刚刚打猎回来,宗越近随的马上便驮着一只花鹿,其他随从马上也驮着野猪、野兔等猎物。

只听闻他洞房都不入,去了宴春阁,何时竟打猎去了?

罗婉款步朝宗越走去,愈来愈近。

宗越手臂上的猎鹰开始躁动,本就凶戾的眼睛死死盯着罗婉,双翅微微张开做戒备状,若非宗越按着鹰爪,这猎鹰大概要发起攻击了。

伏在马背上的猞猁也一跃扑在马脖子处,对走近的女郎龇牙咧嘴。

猞猁凶悍,罗婉忍不住颤抖了下,停顿片刻后,还是继续朝宗越走去。

宗越亦瞧着女郎,任由自己的猞猁逞凶唬人,见她并没因惧怕停下脚步,且将要越过猞猁的警戒底线,便一手提着马缰按在猞猁脖颈上,防它猝然伤人。

罗婉行至宗越马前,仰头含笑望他,柔声说:“越郎,今日我回门,你若得空,可否同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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