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友谊论（1 / 1）

美好的一天在四百米后戛然而止。

千穗痛苦闭眼，任由汗水划过脸颊，气若游丝道：“好累......”

之前没有这么专注的跑过，她一直以为自己体力还不错，没想到四百米就被打回原形。多亏绘理及时发现，不然高中第一次体育考试就要挂科了！

“没关系！真纪之前也和你一样，但是经过绘理大人的魔鬼特训，国中三年体育成绩都是A哦！”绘理在她们来之前还额外参加了田径部的晨练，这会居然大气都不喘一下，神采飞扬地宣扬着自己改造成功的事迹。千穗有心捧场，奈何手臂有自己的想法，怎么也抬不起来。

真纪跑完两圈回来，虽然出了些汗，但也只打湿额发，远没有千穗这样吃力。

她给出自己的建议：“第一天的话，四百米也OK吧？明天五百米后天六百米，慢慢来。”

千穗点点头，就看到绘理突然蹲下去，抬起她的腿。她连忙按住运动短裤，不知所措地看向真纪：“真真真纪！这是要做什么！”

“拉伸啊。你一整个假期都没有运动过吧？昨天体育课今天晨跑，如果不拉伸的话，一定会连疼好几天。”绘理回答。真纪则绕到长椅一侧，好奇地戳了戳她藕白的手臂：“你呀，手臂肌肉倒是挺发达的，不会是端烤盘端的吧？”“嘿嘿，这都被你发现了。”

渐渐地，千穗僵硬紧绷的躯干放松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酥酥麻麻的温暖。

绘理骄傲道：“哼哼，这可是绘理大人的独门绝技！名曰松弛之掌！”

破案了，真纪奇怪的口癖是被绘理传染的！

跑完步，三人先去更衣室换校服，迎面遇见了绘理的田径部队友们。千穗也给田径部送过食物，一群朝气蓬勃的运动少女纷纷和她打招呼：“学妹你好呀！”“哦哦！是做可丽饼很好吃的学妹！”“今天有点心吃吗？”“朝比奈你个baka，都说了不能向人家讨要啦！”

“没、没关系的，今天应该做樱饼...欢、欢迎来品尝...”千穗扯着衬衫下缘，看着地板小小声说道。真纪发现她的不自在，转移话题和田径部诸位告别。绘理也发现了，还以为是队友的话冒犯到她，主动替她们道歉：“对不起啊千穗，她们没有恶意，只是说话口直心快了一点。有哪里让你不舒服你告诉我！我让她们注意一点！”

“不、不是的，大家都很好。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还没办法适应......”话说到最后没了声音，绘理还要追问，被真纪阻止。

“已经迈出很大一步了，不是吗？千穗，慢慢来。”真纪牵起她的手，和自己以及绘理的手放在一起。感受着掌心不同于自己的细腻触感，千穗抬头，落入一粉一蓝的两片海洋里。

绘理带着她们的手向上抛出，就像比赛前加油打气那样，语气一如既往的元气满满：“毕竟我们可是朋友啊！”

是朋友呢。

望着湛蓝天穹下部分重叠的三道影子，千穗想。

————

回到班上，第一节课还没开始，国文课代表正挨个收作业。绘理大呼“不好”跑回座位，慌慌张张的模样，大概又忘记写作业了吧。

“这家伙。”真纪无奈，熟练地上前和国文课代表搭话，顺便拖延时间。

千穗从书包里把要交的两门作业拿出，戳了戳前桌的孤爪同学。她已经能够分辨前桌的状态了！像现在这样发尾下垂肩膀放松，说明他醒着；如果后脑勺的头发不规则的翘起，肩膀也无精打采地耸拉着，则说明现在很困交谈禁止！

虽然从旁人角度，都是一样的颓靡。

“孤爪同学，收作业啦。”她轻声提醒。虽然知道前桌醒着，仍旧不自觉轻声细语起来。

“唔...”校服里探出一个可疑脑袋，头顶一小撮黑发特立独行，迎着窗外的风轻轻摇晃，莫名像原野上第一株迎接春天的酢浆草。

几乎是气音：“很困的话，我帮你一起传上去吧。”今天判断失误了吗？看来还需要精进啊。

“不用...谢谢。”孤爪听见她的声音，眸中清明不少。他挣扎着伸手接过千穗的作业，再掏出自己的本子叠上。“噗通”一声，很轻，但回荡在千穗耳里却震如雷雨。

奇怪。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幻听了吗？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开，推过去一份闻起来就非常可口的牛角包，压低声音：“孤爪同学，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孤爪眨了一下眼睛，当做回答。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孤爪发现后桌有一个习惯，但凡需要别人回答的问题，无论问题多么细小，她都会给予报酬。他称之为“提问金”。

仿佛每一次对话，都是她“买”来的。

简直过分小心翼翼。

“牛角包不合胃口？”千穗却把他的迟疑理解成另一种意思，停顿几秒，很快反思出结果，“那我明天做苹果派。”

孤爪：“......谢谢，但是牛角包也很好吃。”

最后还是收下报酬，并且当面就拆开吃了。千穗觉得吃东西的孤爪同学有点可爱，小小的脸，两颊一鼓一鼓，鬓边黑发也被牵连着起起伏伏。像是...像是什么呢？

啊！像因为麻雀来了又走、摇摇晃晃的电线！

她被自己的联想逗笑，“噗嗤”一声，唤回了孤爪放空的神思。

他吞下口感细腻的面包，想起来她似乎有问题要问自己：“不是要问问题吗？”

“是的，但还是等你吃完吧。”少女笑容明媚，一双澄澈焕亮的眼睛里，隐约倒映着他模糊的身影。孤爪第一次发现，原来阳光洒下来的时候，甚至能看到人脸上细小的绒毛。

之前怎么没有发现......不知不觉停止了咀嚼的动作，等他反应过来，时间仿佛过去了半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啊”了一声道歉，千穗不明所以：“只过去十秒钟吧？”

是吗......时间，果然是相对的。

“所以，到底要问什么？”他揉着自己有些僵硬的脸颊，声音也含糊不清。千穗十分贴心地又递过去一罐打开的苹果汁，和昨天一样的牌子。孤爪默默接受，想，“提问金”如此丰厚，难道后桌要问昨天数学小测的最后一道题？

好在千穗还没有好学到这个程度，她问了一个对高中生有点幼稚、国小生刚刚好的问题：“孤爪同学，你是怎么交朋友的呀？”

孤爪仰头喝苹果汁的动作一停，在她真诚的注视中，喉结小幅度地滚动一下，像一粒坠落悬崖的石子。

他舔了舔唇角，猫瞳仿佛蒙了水雾，疑惑溢于言表：“我看起来...有很多朋友吗？”

“...比如黑尾学长？”“那你应该去问小黑。”

“......因为、因为孤爪同学很聪明，下意识就把你当现实版Google了。”千穗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懊恼地把脸埋进臂弯，“啊啊啊啊可是我也没有别的朋友可问了...要是问高木，肯定又会被担心......但我实在无法理解真纪她们说的话，依赖什么的......”

她果然很笨吧？拉链拉不好、社交关系也处理不好，再这样下去又会和国中一样了......

后桌的情绪变幻太快，孤爪被骤雨浇的措手不及。他迟疑一阵，学着她平常的样子戳戳她的胳膊，一触即离。

很软，但好像又有一点肌肉。

“如果很困扰，不如直接问加藤同学。”他道。

“哎？”千穗露出一双眼睛，连眉毛都透露出困惑，“这样真的可以吗？真纪会不会觉得被冒犯？”

孤爪摇摇头，姿势也从没骨头的趴在桌上改为靠墙。他低头看着马尾散开、露出一点纤细脖颈的后桌，目光像是被烫到般迅速向上移动。

啊，发根居然真的是白色。

“加藤同学对谁都很和气，但对你以及栗原同学是不一样的。就像掌机游戏里，虽然最终O想和宝O梦也很有趣，但我最喜欢怪物O人。”顶着后桌迷茫的眼神，他微微蹙起眉头，有些苦恼该怎么举例说明，目光触及手边的苹果汁，顺势道，“譬如果汁...橙汁很好喝、香蕉味也不错，别人递过来都不会拒绝。但每次路过贩卖机，还是只会买苹果汁。”

“风间同学就是加藤同学买下的苹果汁，你和别的饮料是不一样的，所以有特权。”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孤爪抿了下唇，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可等喉咙里灌进熟悉的味道，他又觉得完全不解渴。

毕竟、刚才还把后桌比喻成苹果汁......

千穗听完他的“苹果汁论”，大脑宕机许久。就在孤爪以为自己需要解释因为他也没什么朋友所以说的话完全不可信时，她猛地抬起头。

“非常感谢！孤爪同学！！”飞扬长发有一瞬间碰到了鼻尖，孤爪下意识闭眼，再度睁开时，面前已经没了后桌的身影。

————

“没想到我们家研磨，也能成为别人的心灵导师。”不知何时冒出来并听完全程的夜久抹了抹眼角，狠狠抱住孤爪，“真是太好了！”

黑尾也趁乱抱了一下，被猫发现，被挠。

最后是亮起的手机屏幕拯救了孤爪。他从一群不靠谱前辈“爱的抱抱”中抽身，看了眼消息，说：“风间同学说她到体育馆了。”

“嗯？为什么不发消息给我？”黑尾点开聊天界面，若有所思地摸着下颔，“明明之前还会问我有没有忌口......这么快就被抛弃了？”

孤爪已经懒得吐槽他不着调的话了，独自出去迎接，一眼看见提着食盒的千穗。

她站在余晖中央，被橙黄的光晕包裹着，脸颊透出不自然的红。

他皱眉，明明不远处就有树荫，为什么要站在门口。

【我看到你了】

看着跳出来的信息，千穗抬头，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刚刚涨起的一点无名火瞬间被浇灭，孤爪安静地走到她身边，想，一定是夕阳太晒了。

“铛铛铛！今天是樱饼！副部长特意研究了少糖的做法。”千穗道。孤爪接过食盒，见她额发被汗水打湿粘在一起，犹豫着开口：“要不要，进来看看？”

他其实想问她需不需要纸巾，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变成“进来看看”。他思考一秒，得出“反正大家都在休息也不算打扰”的结论。

“可以吗？”意料之外的，她没有拒绝。孤爪点点头，一边带她往回走，一边给黑尾发消息。

【我带风间同学进来了】

【换衣服的，注意一下】

停了一秒，他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