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负责（1 / 1）

有一日，云千月和阿洛遭遇伏击，被正道之人围攻，云千月竭尽所能，阿洛拼死才将她带出包围圈。

可刚出狼窝，又入了虎穴。

他们不知进入了一个什么地方，黑风四起，昏鸦盘旋，尸骸遍地，阿洛只能扶着她进入一个破败房子暂做休息。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地方便是下九流的聚集之地，为了在残酷的世界活下来，那群下九流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规则可言。

此时的云千月，周身法力所剩无几，与凡人无异。

她无力地伏在破烂的榻上，心知此地不宜久留，正在勉力调息。

昏暗的小窗外，一抹坚实的黑色身影守在外面，让她乱糟糟的心安定了不少。

此地浊气聚集，她无法尽快恢复，正想把阿洛唤进来，一起离开此地。

可就在此时，她听到窗外来了几个人。

那几人不三不四，跟门口的阿洛说道：“滚开，让大爷进去休息！”

这地方只有这么一个还算成型的房子，自然成了“必争之地”。

见阿洛强硬又沉默，那几人急了，“你让不让开？不然我踹了！”

阿洛冷冷抬眼，看得那几人一个寒颤，有个胆子大的，还真的上脚踹了门。

这门年久失修，摇摇欲坠，都不用人踹，轻轻一推便能将门整扇卸下来。

可他们没想到，就这么个破门，居然一脚踹不开？

几人懵了，对视一眼，纷纷拔出佩刀，朝着门和窗户一砍，却被发出的强光弹了回来，摔了个结结实实。

他们不信邪，一通狂砍，直到他们手臂发了酸，刀也豁了口，门和窗户却还毫发无损。

“这……什么情况？”

有个人眼力好，揉了揉眼睛，惊异道：“这地方有结界！”

果不其然，不只是门和窗户，整个房子的墙壁上，都有一层浅浅的，如水波纹样的结界，能将受到的伤害，全部原样返回。

原来是阿洛外放了一些自己的力量，给了云千月一个安全的庇护之所。

这是遇到上层的人了啊。

阿洛渐渐将手甲攥紧，“还不滚？”

那几人忙谄媚道：“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他们滚了没两步，阿洛忽然感觉眼前黑了黑，傀儡印闪烁几下。

他能保持清醒，全靠主人的灵力支撑。若他没了意识，证明主人危在旦夕。

阿洛几乎是想也没想，却还没等打开门，便昏了过去。

床榻上，云千月灵力耗尽，也陷入了昏迷。

那几人知道阿洛和屋里的那位不是常人，便一边滚一边偷偷观察，见阿洛忽然晕倒，一人道：“等等，你们不觉得那个人有些奇怪么？”

有人道：“怎么奇怪了？”

那人道：“他好像……并不是人，而是傀儡。”

那几人惊呆了：“还有做的这么逼真的傀儡？！”

那人嘿嘿一笑，“不远的地方便是黑市，这种成色的傀儡，能卖不少钱呢，等哥几个发达了，不就能从这鬼地方出去了么？”

几个人来到阿洛身边，惊魂未定地戳了戳他，他周身没有一丝人气，脸色苍白，完全是一具尸首。

他们这才放心地合力将他抬走，一边走还在一边嘟囔：“这么沉，难怪不是人。”

黑市多得是傀儡的买卖，不过都不是通过云氏傀儡术做出来的傀儡，到底是差了点意思。

像阿洛这种成色的傀儡出现在黑市，吸引了绝大部分人的目光。

“兄台，这是哪里买来的傀儡？”

“一般的傀儡都很吓人的，这个不仅手脚齐全，样子也好看，而且看起来很能打。”

“那个，我可以买回家，当夫君吗？”

那几人美滋滋道：“买回家做什么都行，价钱好商量！至少三箱金元宝！”

这高昂的价格，让不少人望而却步。却还是有财大气粗的，上前拍板：“我要了！”

三箱金元宝很快到了那几人的手中，几个人喜不自胜，忙道谢谢老板。

买走阿洛的是一个以财气见长的南方小门派的少主，他自从出生便什么都有，只差一个无怨无悔给他当牛做马的傀儡了。

那少主很满意，在自家马车前，用脚踩了踩地，道：“来，跪着，给我当脚凳。”

阿洛站在原地没有动，双眼紧闭。

那少主不懂傀儡应该怎么驱策，夺来下人的鞭子便抽在他身上，怒道：“过来跪下！主人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此时，阿洛睁开了双眼，眼中漆黑空洞，像是无根飘萍。

他动了。

那少主见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很是满意，抱着手，高高抬起了下巴。

可阿洛走到他面前，却目视前方，并不按照他说的做。

他比阿洛矮了半个头，不得不微微抬眼看他，可自从养尊处优的少爷怎么可能受得了抬头看人？

那少主当即给了阿洛一个耳光：“你还敢这么看我？！”

幸而，阿洛及时向后一躲，只是躲开了这个动作，却没有还手。

他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可没有主人在，他并不能随意出手。

那少主本来抡圆了胳膊，打算扬扬威风，可谁知却打了个空，还差点让自己摔个大马趴，顿时面子大跌，他的余光甚至还看见，有家中小厮在憋笑。

他怒从心来，脸都憋红了，一脚踹向那小厮：“笑笑笑！笑个屁啊！”

众人顿时收了笑容，那少主还是不解气，踹了阿洛的膝弯一脚：“跪下！”

阿洛却一动不动，任凭那少主再用力，他也不动如山。

那少主跳起来，摁着他的肩膀，又掐着他脖子晃悠，折腾了好久，也没见阿洛听他的话。

阿洛的眼睛甚至都没有眨一下，活脱脱一个假人。

“气死我了！”那少主知道自己这是遇上硬茬了，招招手，身边有人附耳过来，“你去给我挨家挨户张贴告示，就说本少爷要广寻这世间的傀儡师，谁能使唤得动他，我重重有赏。”

“是，属下遵命。”

“回家！”

……

夜黑风高时，云千月悠悠醒转。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醒来的时候，外面外面只有随狂风摆动的重重鬼影，再无他物。

看来，是先前被追杀时，耗费的法力太多。

脑中的混沌渐渐被驱散，经过方才的歇息，云千月感觉自己的体内灵力稳定了下来。

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抬眼。

自己方才所剩法力不多，阿洛只怕是也不太好！

她不顾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急急奔到门口，一下子打开门。

回答她的，只有无休无止的风声，天幕低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地方，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她居然在这里弄丢了她的傀儡。

若是被仙门的人捡走了，再将其唤醒，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她一边想自己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一边在周边寻找起来。

这房子的结界还在，云千月在水幕上找到了几道深深的刀口，这些刀口都是下九流的刀修留下的。

除此之外，并没有仙门人留下的痕迹。

云千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要阿洛不被仙门的人捡走，一切都好说。

沿着阿洛残留下的气息，云千月找到了他离开的方向。

天色已晚，可阿洛离开的那个方向远处，依然灯火通明。

那是一个黑市，人声鼎沸，鱼龙混杂。

修士们的各种法器法宝都能在这里买到，不算奇怪；最稀奇的，还得是买卖傀儡的地方。

大老远，云千月就看到有几个人喜滋滋地将几箱金元宝，抬进了自己的马车。

旁边，还有人在兴致勃勃讨论：

“说起来，我好久没看到成色这么好的傀儡了，原来世间还存在这么厉害的傀儡师啊。”

“可惜被带来黑市卖掉了，再好的傀儡又怎么样，还不是只值一些黄白之物，俗气。”

云千月在旁边听着，压下心中怒火，心平气和问道：“请问，买走那个傀儡的，是什么人？”

“我也没看出来是什么门派，听他们说，好像是来自南方，很是有钱呢。”

南方的有钱门派……

云千月心中有了数，想也没想，拔腿便走。

……

翌日。

天光大好，南方的一处富丽堂皇的院子里，人头攒动。

昨夜，那少主张贴了满城满街的告示，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高昂的报酬吸引了不少能人异士前来尝试。

那少主在高台上来回踱步，等到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才命人将阿洛“呈上来”。

阿洛双眸漆黑，淡淡注视着台下的所有人。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在太阳底下，都要被他看得身上起了霜——这傀儡完全就像个活人一样！

有人忍不住问道：

“少主，您确定这是傀儡，而不是活人？”

“当然确定！你们若是谁能让他听我的话，满院子的金银财宝，随你们挑选！”

众人交头接耳，跃跃欲试，有个很雀跃的少年喊道：“我来！”

这少年大抵是半路出家的傀儡师，也不知师从何门何派，先是在阿洛面前弄了一圈花里胡哨的动作，光芒乱闪，之后一道光芒亮起，如同箭矢一般，“嗖”的一声，就进入了阿洛的额间。

阿洛下意识闭了一下眼，那少年乐呵呵道：“少主，您就瞧好吧！”

果然，阿洛的眼中闪出了不一样的光。

那少年微微踮脚，和阿洛对视，少主也兴致勃勃看了过去，只见那少年一开始脸色还好好的，突然瞳孔一缩，被一道从阿洛身上射出来的光正中双眼。

那少年一声惨叫，跌倒在地，到处乱滚，一边滚还一边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只见那少年的双眼血流不断，恐怖至极。见此情形，少主傻眼了，台下的众人也傻眼了，他们没想到，这傀儡竟然会对其他傀儡师的术法这般抗拒。

这可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上台尝试了。

那少主急得团团转，一叠声叫道：“还有没有能人异士？我愿意将报酬翻两倍！”

有人想试试，刚迈出一步，就被身旁友人拽住了袖子。

那少主豁出去了：“三倍！翻三倍！”

有人劝道：“少主，要不算了吧，这傀儡这么强大，肯定不是省油的灯。”

那少主怒道：“你懂个屁！我翻四倍！五倍！有没有人！”

台下的人讨论声越来越大了，就在那少主脸色逐渐变差的时候，有个人缓缓道：“若是少主不嫌弃，在下想来试试。”

此话一出，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看去。

说话的人是一个青衣男子，留着泛青的络腮胡，气质沉稳，眼睛倒是明亮。

他是最近傀儡师界正冉冉升起的新星，拥有超强的天赋，且对傀儡术的咒语过目不忘。

那少主如获至宝，连忙把人请了上来。

青衣男子像检查货物一般，将阿洛从上到下，从前到后看了个遍，又在指尖亮起光芒，在阿洛的额间试探了一番。

随后，他平静道：“这傀儡原先有主人的，且傀儡印还在。若是傀儡认了主，在主人没有主动抛弃他之前，谁也动不了他。”

这还用你说？那少主腹诽，但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先生果然厉害，一眼就能看出，那先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认我为主？”

青衣男子瞥了那少主一眼，“若是少主强行让他另外认主，在下并非没有办法，还请少主拿出诚意。”

那少主目光炯炯：“我愿出十倍价格，请先生一试。”

青衣男子心中一动，表面还是很平静，他点了点头，周身忽然起了飓风，他和阿洛的衣衫在风中翩飞。

他双指指向阿洛，指尖断断不断冒出黑气，很快形成龙卷风一样的形状，将他和阿洛包裹在其中。

阿洛发丝纷飞，在黑气中，于青衣男子对视，他眉目深黑，唇色却红，邪意更甚。

青衣男子的额头渐渐浮现出冷汗，这傀儡果然难搞：“少主，你买这傀儡的时候，卖家难道没有说过他的来历么？”

那少主犹豫一下，道：“没说过，这也不重要！我不管，就算是我没法使唤他，也不许别人使唤，你只管施法好了！”

青衣男子叹了口气，好在，他有这法术，搞定他只是时间问题。

那少主和台下的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喘。

只见，在黑气的催发下，阿洛渐渐抬起了眼眸，向左转了转脖颈，看向了台下。

众人惊呼：“有反应了！”

少主大喜过望：“先生真乃神人！快，让他认我为主！”

青衣男子微微松了口气，将黑气引向少主，三个人都进入了黑气之中。

青衣男子道：“向你的新主人走去，快。”

阿洛木然地歪了歪头，身子有些僵硬地，朝着那少主走去。

那少主欣喜不已，露出疯狂的笑容：他就知道，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用钱搞不定的！

等到这傀儡认他为主，他要带着他上天入地，深入秘境，搜罗天下法宝，什么金银，都是俗物！修炼才是他的道！

可惜，这梦还没做多久，便被无情打破。

阿洛的眼中，忽然闪过冰蓝色的光芒，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他突然抬手，一手一个，青衣男子和那少主便被他隔空摔下了高台，黑气溃散。

众人都惊呆了，这傀儡……这傀儡怎么会违背新主人的意思？！

阿洛居高临下站在高台上，垂眸看向摔得狼狈的两人，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看不出一丝违抗新主人命令之后的惊慌。

清风吹过，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慵懒的女声：“想当他的主人，你还不够格。”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红衣少女站在房顶上，她的指尖，正闪着红光。

有人眼尖，立刻就认了出来：“那是……孤月岭，云千月！”

云千月对自己的名气很是满意，她微微抬了抬下巴，下达命令：“阿洛，把刚刚欺负你的人，都揍扁。”

阿洛闻声而动，黑影闪过，那少主在地上滚来滚去，哭喊求饶：“别打我！我错了！”

云千月手一抬，阿洛的动作立刻止住，她在房顶上以一种很谢意的姿势躺下，道：“这位少主，一个傀儡不能事二主的道理，你也提前知道了，可还是要执意这么做，我打你，你冤枉吗？”

那少主捂着自己肿胀的脸，呜呜道：“不冤枉不冤枉呜呜呜！我错了……我……我也不知道他的主人就在这里……”

云千月点了点头，既然他这么快就认怂了，她再欺负他，可就太没有道义可讲了。

她转过身，又对那青衣男子道：“没想到，除我之外，这世间还有这般强大的傀儡师，不过，你修炼的傀儡术，虽然出自云氏，却终究是禁术，修炼容易反噬自身，不知，你是从哪学来的？”

青衣男子勉强站起身，抹掉嘴角的血，冷冷道，“家师的名讳，恕我不便告知。”

“也好，我也不想知道。”云千月飞身下来，落在阿洛身边。

阿洛看向云千月，就像是往常的很多次一样，他略微站在她的侧后方，形成了一种保护的姿态。

“主人，我来迟了。”

云千月微微踮起脚，轻轻拍了拍阿洛的头发；阿洛稍稍低头，让她能轻松地碰到：“明明是主人来迟了。”

方才她赶来的路上，便预测到了阿洛的情况不太好。可她的法术还没有恢复妥当，为了让阿洛自救成功，她只能燃烧了自己的神魂，以此唤醒阿洛。

阿洛道：“主人怎会做错。”

“当然了，我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我错就错在，我的云氏傀儡术还不够精湛，竟然能让这种阿猫阿狗，对你施加这么不入流的法术。”

她环视一圈，目之所及，无人敢抬眼看她，她冷声道，“此事到底为止，若日后，谁还敢随意在我的傀儡身上施加乱七八糟的法术，休怪我履行妖女的品行。”

众人无不像噤声的鹌鹑一般，不敢反抗。

云千月看向阿洛，这才终于笑了笑，比天边暖阳还要明媚：“只要你一日是属于我的傀儡，身为傀儡师，我自然会对你负责到底。”

竟然从那个时候开始，这棵种子，就悄然种下。

可惜，这种子虽然想破土而出，可有着傀儡印的阻挡，就算是再泛滥的感情，也无法冲破。

因此，傀儡印一经松动，经年积累下来的感情，便再也堵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