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怕火（1 / 1）

“筱筱，你为何要我陪你来听戏？”

顾长策凤眼微眯，眸底晦涩不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如同蛰伏已久的狼，只待猎物现身。

“那我说实话你不许生气。”元筱声音弱下去。

“嗯。”顾长策心高高悬起，拳头攥紧，“我尽量。”

“其实吧，我原本只是让青荷替我订个座位，这丫头自作主张弄了个双人间，以为我要跟你一同出门。”

“我也不是故意把你忘了，我以为你还有公务处理嘛……”

顾长策听到她这番说辞紧蹙的眉头稍松，在信与不信之间犹豫不决，看她的神情不似说谎，难不成真是他多虑了？

沉默之中，元筱突然坐近靠住顾长策，贴耳娇脆道:“殿下，你又在怀疑我什么？”

元筱脑子拐个弯就想明白了，今早顾长策送她一个丫鬟，说是派来监视她。而她当场请他一同听戏，听起来如同心虚般，估计顾长策以为她想偷偷与顾长安见面，又怕被新丫鬟禀告给他，干脆请他来，直接打消嫌疑。

前世顾长策对她的话向来深信不疑，因此她真的骗过他几回，没想到今生的顾长策如此不好糊弄。

“无事。”他顺势搂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贴近之时，少女身上清淡花香芬芳馥郁，轻嗅一口，嗓音幽深低沉道，“筱筱，不要骗我。”

“不然，我真的会把你锁起来。”

耳畔嗓音喑哑低缓，元筱乖乖被他搂住，好奇怪，分明面前的男人如此强势，甚至还对她放狠话，可她无端想要摸摸他的脑袋。

心里想着，手已然伸出去——

就在她的手即将落在男人头顶之际，一楼客席突起一声暴呵，戏台子上的十一娘仍旧婉转唱腔，丝毫不受所扰。水袖高高抛起间，一个满面通红的高壮男人突然爬上戏台，唱词强行中断，顷刻间，周围乱成一团。

那个男人长臂拦住十一娘，露出一口白牙:“十一娘，别、别唱了，跟本官回府跳、跳舞吧！跟了本官……保你荣华富贵！”

正在唱戏的十一娘惊恐万分。

场下宾客顿时喧闹成沸。

元筱见状拍案而起，噌的一下就站起身，连顾长策都顾不上就扣紧幕篱匆匆下楼。顾长策紧紧跟着她，在一片骚乱中替她推开周遭慌乱的人群，生怕她受到一丝一毫跌碰。

“喂，你谁呀！青天白日就想抢人！”元筱中气十足冲上前，把粗壮男人唬了一跳，“大胆狂徒，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周遭看客有怕事的纷纷离开，更有看热闹的围观，戏班班主今日不在，连个主事之人都没有。

为了维持秩序，戏班子的人相继护送被打搅兴致的宾客出楼。

“朗朗乾坤，你当金陵城失了王法不成！”元筱怒呵之余扭头看了一眼十一娘，见她没有受伤才安下心，“信不信报官抓你！”

靠近这人，恶臭酒味熏人鼻腔，耍无赖的男人目光迷离，醉得口齿不清:“我就是官！你、你敢阻拦本官，你知不知道本官是谁！”

元筱不识得这人，但凡她不认得，必定不是什么高官。她将脸色煞白的十一娘护在身后，高傲地扬起下巴，顾长策站在她身边，随时准备出手。

无赖呵呵一笑:“哈哈你完了，本、本官乃是下一任大理寺少卿，小心、小心本官把你逮到狱里！关你个十天半个月！”

“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合着还没上任呢，就敢仗着官势欺人。

这种稍微得点势就胡作非为，藐视法纪的人她见多了，大理寺真是愈发藏污纳垢，居然连这种货色都能出任少卿，真是好大的官威。

“丫头片子给、给本官闪开！”他醉得一塌糊涂，不管不顾地就朝前冲，大脑袋直直冲上前——

像头莽撞的牛。

顾长策见势抬脚一踹，动作干脆利落，毫不费力，只听一阵风声划过，魁梧粗壮的男人直接被踹飞到戏台底下，摔了个四脚朝天，两眼金星。

围观众客倒抽一口凉气，还有偷偷鼓掌的。

天旋地转之后，男人踉踉跄跄爬起来，举起一坛酒“喀嚓”往地上摔得粉碎，酒水流淌满地，吓得周围客人全部避让。

刺鼻的酒味儿迅速蔓延大堂。

“不自量力。”

元筱惊讶地看顾长策一眼，燕王殿下神色冷静自若，眼底尽是轻蔑，仿佛方才那一脚根本没使力气。

能将一个如此魁梧之徒踹到戏台下，这得多大的劲儿？

传言燕王顾长策文采斐然，世人似乎只要一提起燕王，就会罗列一箩筐文曲星下凡之类的赞颂之语。

许是那张昳丽的面孔太过精致，才让人忽略了燕王殿下不仅才气过人，武力同样不低。

在这样一个人身边，会得到无上的安全感。

“你敢踹本官，真是反了天了！你、你有种别跑，等本官派人来、来抓你！”

魁梧男人虽醉酒，脑子却还没彻底变蠢，他知晓自己打不过顾长策，放完狠话亦不敢上前，干脆抓起手边的东西往戏台上乱砸一气。

他身材雄壮，因醉意上头动作变得忽快忽缓，像只撒泼的大熊投掷凶器，吓得周围人急忙避开。

茶壶酒杯糕点碟，通通飞过来，小圆桌几乎被清空，全都被顾长策用暗器一一挡下，最后东西砸完了，无赖男人手边空空。

其间元筱一直护在十一娘身前，她眼睁睁看着满天凶器被顾长策用袖中暗器全部击落，一时起了好奇心。

燕王殿下平常出门还在身上藏暗器？

她探出脑袋想要看清顾长策手里的暗器究竟是何物，恰好一枚银光灿灿的暗器正好打落在脚边。

定睛一瞧，居然是枚银锭子。

这败家爷们儿！

“有本事别跟本官躲！你们敢袭官，等着挨板子吧哈哈哈哈哈哈！”

癫狂之下，无赖男人揣起烛台就想往上面扔，谁知手都没拿稳，燃烧的烛台哐当掉落在地，恰好地面全是洒的酒水，刹那间，火苗窜天而起！

巨大轰鸣声震破耳膜。

顿时，他吓得连滚带爬。

“快，快扑火！”大堂彻底陷入混乱。

火红的烈焰燃烧熊熊，转眼间黑烟弥漫，元筱在看见火苗的那一刻就定在了原地。

痛苦窒息的记忆不由分说钻心入骨，如同有野兽在体内撕扯，她几乎站立不住，前世被烧死的疼痛不停折磨着她。

刺目火光如利箭穿眸，痛到眼前满是血色。

压抑、灼烧、挣扎，快要喘不过气。

随着火势蔓延，元筱脸色煞白，本能地靠近最能给她安全感的人，一个趔趄栽进顾长策的怀中，顾长策猛然一惊，在抱紧她的那一刻，感受到少女颤抖的身躯。

顾长策顿时慌了神:“筱筱，可是受伤了？！”

元筱紧紧闭上双眼，嘴唇发白，有气无力:“带我走，殿下。”

话音刚落，顾长策将人打横抱起，紧紧护在怀里快步迈出烟雨楼。待上了马车，燃烧的味道消失殆尽，元筱渐渐缓了过来。

小心翼翼睁开双眼，抬头看见顾长策担忧至极的眼神，看上去比她的脸色还要白上几分。

“殿下……我没事。”元筱惊魂已定，趴在顾长策怀里蹭了蹭，“我就是有点怕火。”

从前她胆量大，鲜少有惧怕之物，纵然在雷雨轰鸣的夜晚亦哼着曲儿独倚轩窗，怡然自乐。万万没想到，前世一场痛彻心扉的大火，竟然令她有了惧怕之物。

赤色火光燃烧，仿佛在提醒前世的凄凉惨死。

心悸间，顾长策握住她的手，源源不断的温暖直抵手心。

“你怕火？”

“从小就怕。”她往人怀里靠了靠，生怕顾长策问为何怕火，干脆胡诌一句。

闻言，顾长策心脏阵阵抽痛，轻柔地抚摸着她稍微散乱的发髻，只见他目光愈发黑沉，如同酝酿风暴，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底恨意如同利剑，似乎能将人刺穿。

“原来你怕火。”顾长策手臂收紧，脸色阴沉如深潭，手下安抚的动作却轻柔，“本王绝不会放过欺负你的人。”

“任何一个。”

“都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