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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宫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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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十,赏梅宴如期而至。

可算让他等到机会出门,在王府里闷了数日,桓昭早从一开始的兴致缺缺变成满心欢喜。

别管这场挂羊头卖狗肉的赏花宴到底遂了哪家恨嫁郎君的愿,换上素素淡淡的袍服,桓昭把洗砚挑出来的鲜亮衣裳一件件扔在绣凳上。

精心打扮引得众人惊艳并非桓昭此行目的,艳压群芳指望着被贵女看上更是与他无关。

此番赴宴桓昭只为了趁机去求若水道长,算算时日,桓昭生怕天女忘了那时扑进她怀里的小公子。

说书娘子每每讲到情天恨海的章回总会翻来覆去地用几个俗词,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望穿秋水寸心难转”。

向来觉得写这唱词的落魄文人酸腐,别提生死相许,桓昭甚至觉得情情爱爱抵不上他名下铺子里几两碎银进项。

直到事情兜兜转转最后落到他自己头上,再没心思嘲笑旁人,桓昭方才品出个中几丝味道。

邹、黎。

赴宴途中,桓昭默默想着天女的名字。

虽然比不上王府声势显赫,可天女的宅邸亦是连廊回阁。湖石布景皆为昂贵,不是不通俗物的世家公子,一项项累加上去,桓昭估量着邹黎“督主”名号代表的名利权势——

那个所谓的宣平侯不是还变着法地给天女送人?

害得他刚刚见到邹黎就被对方误认为别有心计的小倌,桓昭气恨地攥住珠串又放开,更可恨的是那个宣平侯贼心不死,天女既然错认了他,想必真正要送给她的男宠尚未进府。

可自己偏偏被锁在王府里一连数日无法入梦,桓昭光是想想都难以释怀,惊鸿一面怎么比得过日夜吹枕边风,何况他与邹黎的初见并不特殊,只怕留下的印象也实属有限,不知天女是否讶异几日就将他抛之脑后。

抛之脑后。

叹口气,心里揣着事情,桓昭盯着衣角默默良久。

“小公子,”车马又走了一阵子,洗砚隔着轿帘轻声提醒,“宫门到了。”

大内禁地,百官下马。

即使是皇室宗亲也不例外,只有桓昭母王早年征战关外落下暗伤,加之永熙帝未登基时便与其六妹格外亲厚,这才在即位后额外加恩,特许对方自中武门前乘轿经过。

下轿步行,接引桓昭的宫俾却是张陌生面孔。所幸桓昭熟悉宫闱不怕有人故意引他到歧路,又想起昨夜长姐的叮嘱,桓昭瞥了对方一眼,终究按下没有作声。

只是心里对君后的不以为然更多了几分——

五岁那年,走迷在御花园中找不到路,桓昭无意间听到了君后和身边心腹的密语。

“……奕王……桓曦……”

石亭上竟然有人,桓昭乍一听到人声本想走近了问路,没想到却断断续续听见长姐的名字。

五岁的孩子身形尚小,弯下身子掩在花木丛间也没人瞧得见,为了弄明白石亭里的人到底在说些什么,桓昭憋着一口气藏到亭下树丛深处。

“尚了帝卿便不能再入朝为官,”桓昭认出这是君后的声音,“何况桓曦一定是要承爵的,单家若是想着用这条路挑拨皇帝与奕王,恐怕算计到头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什么?挑拨?!

桓昭立刻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什么尚帝卿什么承爵,五岁的孩子一概听不明白,可是君后竟然任由身边近侍说些算计挑拨的话,桓昭就是再笨,长在王府耳濡目染,拼拼凑凑也猜出对方是要对母王和长姐做坏事。

方才君后还给他装了几块茯苓膏免得出来玩饿到,桓昭只觉得嘴里吃下去的糕点开始发苦,结果寻了处没人的地方,君后就计算着要坑害奕王府了!

桓昭一直忍到对方离开石亭后好一阵才站起身来,连身上蹭到的泥土叶子也来不及拍,嘴巴一瘪,小公子冒着眼泪就要飞跑到国子监去找桓曦。

长姐大概是把他颠三倒四讲出来的话理顺了讲给母王听,桓昭早记不得这件事情最后是如何结尾,又或许以他的年纪,即使有了后续也与他无关。

只是奕王自此便经常提点两个孩子,君后的脸面也是皇帝的脸面,再者前朝后宫紧密相连,无论如何,明面上的礼数绝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母王兴许还嘱咐了别的,桓昭却记不起来一星半点。想不起来便不想,桓昭不紧不慢穿过几条宫道,总之面上过得去即可,君后那样处心积虑,母王如今却还是如日中天。

而长姐明年就要入试秋闱,桓昭思索间闻到若有似无的梅花香气,除了若水道长念叨过的文曲星,不知道圆融师太认不认识几个保佑科考的佛祖。

至于那些不得不理的事情,桓昭远远瞧见一群穿红着绿的身影,在席上忍过几个时辰便罢。

没必要让母王难做。

……没必要让母王难做。把袖子放到桌案下,桓昭垂眼盯着手臂上泛起的红疹。

是方才那杯香引子吗?呼吸还算顺畅,桓昭的嘴唇开始微微发麻。君后知道他平常的饮食喜好,那杯香饮是君后特地命御厨调好送来的。

不对。

注意到桓昭的异常,眼见众人吟诗的吟诗投壶的投壶,没有多少目光集中在自家公子身上,洗砚立刻寻了个借口陪桓昭离席。

君后似乎也察觉到桓昭的异常。

桓昭一遇到桂花就会引起严重的敏症。不论是加在饮食里,或是在桂花树下略站一站——

“我的脸上也起疹子了吗?”虚虚抬袖遮了遮,桓昭低声问洗砚。

右脸还好,洗砚看了看,但是左脸的红疹眼看着就要和脖子上的连成一片。

“公子莫急,奴俾马上就去请太医。”

洗砚本想把香饮子一并带走,可再回头时却发现茶杯不知何时被人撞翻,剩下的香饮淅淅沥沥染湿桌角,来不及多想,紧紧搀着桓昭,洗砚快速把他扶进一处空闲的宫殿。

“这是怎么了?”洗砚才要出门拜托宫人通传御医,许是察觉到不对,君后便也带着仆俾匆匆赶来。

“糊涂!”看清桓昭身上露出来的红疹,君后又急又怒,“方才还好好的,昭公子的脸如何过了一会儿就变成这样?把御膳房今日当班的通通叫过来等候发落!”

桓昭半倚在榻上默不作声。

难道此事不是对方自导自演?君后的惊怒看起来不像假装。

敏症明明起在自己身上,在纱帘后卷起宽袖,桓昭反而冷静得像在看一场闹剧。

何须慌张?有君后镇在这里,太医署值守的医者不消片刻便到。至于如何给奕王府交代,桓昭并不关心君后的头痛几时才好。

敏症说重也重说轻也轻,及时干预便无大碍,御医片刻间写好一张方子叫人抓药。

但好好的赏梅宴闹出这一遭——终究是落人口实。

空无一人的宫室好像片刻间挤满来人,桓昭眨眼的动作略有迟钝,除了永熙帝后宫里他认不全的贵君小君,若水道长和圆融师太也跟在几位公子身后赶来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桓昭的嘴角轻轻扬了一下,他在宴席上等了许久也没见到道长和师太,如今犯了点小毛病,若水道长却闻风而至。

只是脸上的红疹要养上十数日才能消干净,桓昭思及此处又觉得难过。林林总总竟是要过去大半个月,天女的背影飘飘渺渺地捉摸不定,他只是想再见对方一次,途中却遇到这样多的波折。

十七、十八、十九。

她和那日的小郎君已经十九日未曾见面,坐在悬影司的长案后不动声色,邹黎合上最后一本密折。

宣平侯的确如约送来美人,邹黎指尖夹着一封薄薄的书信,可是贿赂漕运,染指官盐的重罪,仅靠一张姿色平平的脸,又能弥补上几分呢?

当今这位圣上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将手伸进私库,邹黎看着日光从悬影司的堂前一点点消散,宣平侯胆大包天,如果借此胁迫对方为己所用,就算日后事情败露,她邹黎照样有办法全身而退。

这世道,圣贤书早沦为一册废纸。匡世济民?邹黎沉沉笑出声来,君不见煌煌天.朝,钱权二字竟不知引得多少人前赴后继、头破血流。

“影——”

“砰!!!!!!”

邹黎正要唤来影卫,霎时间天降异象,只闻一声巨响自京城东南方轰隆炸起。连带着映得堂前雪亮一片,恍如天上雷电劈彻大地,这响动直震得悬影司御笔亲题的“明察秋毫”匾也跟着一颤。

恐怕要立刻查探一趟,邹黎转瞬点了十余人与她同往,东南角情势不明,是凶是福无人敢言,无论如何,此事断不能让旁人捷足先登。

“走!”

走,宁因咬牙撑起腿往城里挪。谁也没想到链接到一半,全息舱内部忽然发疯一样地震颤起来。何姝的定位点前一秒还好好地出现在屏幕上,结果一转眼的工夫,偌大一个蛋舱内部只能看到代表宁因自己的圆点。

呼叫何姝多次仍然无人接听,宁因心里渐觉不妙,邹黎一个人沉浸式入戏就够难缠了,如果再加上一个何姝——

不管了,宁因心一横,降落点周围找了许久也没见到何姝的人影,既然知道对方的模拟身份是四方将军贺兰姝,他这馄饨摊主大不了卖馄饨卖到将军府门前去。

“开启自体伪装。”握着腕上的全息手环,宁因看到已经有好奇的百姓往降落点周围凑来。

手环上的光点闪烁几下后恢复平静,眨眼间把宁因装扮成一个背着菜筐的市井西施,在第一个好事者来临之前,居功甚伟的全息手环拟态成一枚毫不起眼的老银宽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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