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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冯柳镇(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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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妆镜前,白虞的目光在镜面上逡巡,瞧着镜中的自己,神思却有些恍惚。

她转头,镜中人也转头。

她伸出手,镜中人也伸出手。

她忽然皱眉,镜中人也跟着皱起眉头。

裕年瞧见白虞这般可爱的模样,不禁发笑:“小姐你在做什么呀?”

白虞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颊,肌肤光滑如玉,触感带有些许凉意,随后两指捏了捏软乎乎的面颊,问道:“裕年,你看我最近是不是吃胖了?”

视线依然停留在镜中,目光炯炯。

不像是在问裕年,反而更像是在问镜中人。

白虞被自己的想法吓到,马上回过神来。

镜子怎么可会说话,定是大婚将近,她过分紧张了。

裕年不是同她说过嘛,女子出嫁都是这般,紧张是难免的,不用放在心上,等见到姑爷这些忧啊愁啊自然都......

裕年什么时候同她讲过这些。

白虞茫然地盯着裕年,她正专注地准备着妆容,手中的动作井然有序,十分熟练。

裕年微笑道:“小姐今天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

说着指尖轻轻一勾,精致的胭脂盒在她手中轻轻打开,胭脂独有的香气随之飘出。

就在指腹即将碰到胭脂的瞬间,白虞突然伸出手,拿走裕年她手中的胭脂,继而推出其中一个,淡淡道:“用这个吧。”

裕年的鹅蛋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她很快便面色如常,欢笑着点头,顺从地将手中的胭脂盒放下,拿起了白虞所推的那一盒。

“小姐不愧是小姐,挑选的颜色当真是好看!很适合小姐!”

一番梳妆打扮后天色已然全黑下来。

裕年道时辰快到了,自己得去前厅帮衬着点。

白虞点点头。

裕年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听到屋内人喊住她。

她便安慰道:“小姐,女子出嫁都是这般,紧张是难免的,不用放在心上,等见到姑爷这些忧啊愁啊自然都消失不见......”

白虞愣怔。

等裕年走出好久后,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好。”

她坐在榻沿上,长而翘的睫毛如蝶翼般半垂下来,烛火映照,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遮掩住杏眸里的情绪。

屋内静谧得诡异,只有喜烛摇曳,泫泣血泪,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烛芯炸开的声响。

不知静坐了多久。

门外终于传来动静,“砰——”一声巨响犹如晴天霹雳,瞬间撕破寂静长空,整个黑夜似被点燃一般。

白虞身形微微一颤,低垂的长睫缓缓抬起,露出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

房门如预料那般被人推开。

“小姐!小姐!姑爷他死了!我们快逃!”

裕年神色慌张,突然拉过白虞的手腕就要朝外跑,她的动作匆忙却坚定,仿佛在完成某种使命般。

“裕年。”白虞轻声唤她的名字,趁对方回头应声的片刻,她旋即反手紧紧握住对方的腕子。

“小——”

小姐?

裕年瞪大眼睛,瞳孔里映出白虞那平静而冷漠的面容

充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震惊、疑问,因失血而迅速苍白的双唇微微张开,她还想再说些什么。

她想告诉小姐姑爷死了。

她想让小姐快逃,妖族快来了。

她想......

她质问小姐为何要杀她。

可是喉咙似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梗住,她后知后觉感到颈间传来的阵阵刺痛。

伸手朝颈间摸了摸,颈间一片湿润粘腻,她感觉到一根又长又细的尖锐物刺入了她的皮肤。

这是什么......

是簪子吗?

裕年颤抖着手想将那根尖锐物从脖子里拔出来看个究竟。

却被白虞伸手拦住。

白虞握住裕年的手,微微用几分力道,将簪子推入更深。

然后又似安抚幼兽般,帮她将额前碎发轻轻地别至耳后。

“裕年,疼吗?”

“......”

“既然疼,下辈子就不要再做自戕这种傻事了。”

她陪伴在裕年身侧,目光凝着她,耐心地等待她阖上眸子。

......

白虞轻叹,语气难掩失落,“不是你啊,那还能是谁呢?”

将自己简单收拾一番后,白虞离了白府。

她离去时府宅内空无一人,爹娘兄长皆不见人影。

白虞抬眸望了望干净又纯粹的天幕,心中慨然。

自她从崖上跌落后闹人的文字便一直浮于空中,每天睡醒一睁眼便是铺天盖地的谩骂和诅咒。

偶尔替她说话的几条,也会同她一样遭到无情嘲讽。

时间一久,白虞倒也慢慢习惯了。

讲道理,这弹幕也非全然坏处,例如不经意间会给她泄漏这个世界的“天机”。

再例如,从不会在她的梦中出现。

既不会在梦境出现,大抵也不会在幻梦里出现。

白虞暗骂这无垠剑坑主。

斩妖除魔的嗜血凶剑,跟了她以后多年吃素。

别说斩妖,除去上回饮了那只狐妖几口血,连根毛都不曾碰过。

筑基期的白虞灵力低微十分稚嫩,就如那春日里刚抽出来的嫩芽,尚未经过风雨的洗礼。

某日,剑尊却将无垠剑赠予她。

白虞连连拒绝。

剑尊拍拍其肩膀,语重心长地对她讲:总有一天,你会成为这柄剑真正的主人。用它,来守护你爱的人,爱你的人,守护你所珍视的一切。

哪有弟子能抵抗来自剑尊的肯定和鼓舞,刚入剑宗的白虞被剑尊的话深深打动,歃血为盟,二话不说与此剑立下契约。

无垠剑成了白虞的本命剑。

后来,还是大师兄私底下偷偷告诉她。

无垠剑出了名的脾气臭,不亲人,搁在那剑冢里待了多年都没人选,好歹也是柄名剑,年年被弟子选剩下也不是个事。

故而宗门内部商讨决定,要给无垠剑寻一位合适的主人。

此人必要拥有以下特质。

心智正常。

心地善良。

心存理想。

心怀天下。

......

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心!

最后还是由剑尊亲自举荐,座下新弟子,白虞。

白虞:......

改日她得回白家问问家中双亲,他们是不是与兰家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世仇。

剑宗擂台赛那次白虞将无垠唤出后,有剑宗弟子在场及时控剑,才不至于它满世界乱飞。

这次给它放出来,无人控场,自是天高任它飞。

哪儿有妖它往哪儿冲。

无垠能从数千里之外寻着妖气一路追踪至此,这妖物修为必然深不可测。

等白虞意识到这点时为时已晚。

那姑娘现在如何,不知是与她在同一幻境中还是陷入了自己的过往中。

说起来也奇怪。

她记得教习曾提及过,妖物最善蛊惑人心。

为使得幻境逼近现实,那些妖物会精心挑选人类的记忆作为基石,从中汲取养分,编织出一个又一个让人难以自拔的幻梦。轻易不会凭空捏造梦境。

白虞努力回忆,试图在脑海中搜寻出哪怕一丝与这幻梦相关的记忆,但结果却是徒劳无功,她全然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一段经历。

好在这位教习有始有终,也教予了他们离开幻梦的办法。

离开幻梦虽说并非易事,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

幻梦其本质还是妖族的阵法,只要找到阵法核心,也就是所谓的“阵眼”,并将其摧毁,幻梦自然会瓦解。

阵眼亡,幻梦破。

只是,这阵眼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件物品。阵眼放在何人身上,置于是何物之中,这一切的选择权都掌握在创造幻梦的妖物手中,幻梦形成后不可再更改。

教习还特别提到了一个让白虞感到不安的细节,绝大多数妖物喜欢恶趣味地把阵眼放在幻梦主人身上。

白虞垂眸静静思量。

她已然溺死过一次,虽不知何人所为,但也算死过一次。

可死了以后幻梦并没有结束,反而回到之前某个时间节点重新开始。

她现在可以确认的是。

第一,这是她自己的幻梦。

第二,她不是阵眼。

第三,裕年也是不阵眼。

难不成,会是谢祁玉?

但很快,白虞就否认了这个猜想。

天际转亮,晨曦普照万物。

远处,与太阳一起从地平线升起来还有——谢祁玉的头颅。

那必不可能是谢师兄了,人都已经死透了。

不对,还有可能......

一个诡异的想法悄然升腾在白虞的脑海里。

......

万一阵眼就是谢祁玉的尸体呢。

杀人鞭尸此等不耻作法,妖族又不是做不出来。

妖族阵列严肃整齐,高举胜利的旗帜声势浩浩荡荡。

江浔撩起蛇瞳,看着路边的白虞。

修长的指骨在空中停顿,行进的队伍齐刷刷停下。

为首的小妖立即将人押解至座前。

江浔居高临下,悠然开口,声线低沉诱人:“小师姐,新婚快乐。”

白虞的视线自下而上缓缓抬起,她最先看到的一段漂亮的白色蛇尾。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那蛇尾上的鳞片在晨曦下闪着迷人耀眼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要触摸它的质感。

她想象着那鳞片或许如同丝绸般滑腻,又或许像玉石般冰冷沁骨。

“放肆!竟然对主人不敬!”

直到手腕处被死死锁住,传来剧痛,她才意识自己刚刚做什么事情。

白虞盯着自己的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白色鳞片上独特的触感。

白虞的触碰其实很轻,像是羽毛尾尖无心扫过。

无人察觉,在暗处盘缠的蛇尾微微蜷曲收紧,仿佛是在回应白虞的触碰,又像是在表达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看着女子意犹未尽的表情,江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师姐在想什么呢?”

白虞思绪回笼,微微一愣,随后回答道:“你的蛇尾真漂亮。”

她的声音中带着纯粹的称赞与欣赏。

闻言,江浔轻轻失笑,笑意中透露出一丝阴鸷。“我杀了谢祁玉,又屠了剑宗满门,就不怕我也杀了你?”

白虞被美色迷了道,这才记起自己当下的处境。

嘶——

剑宗满门都被屠了,她认识的人几乎全在里面,这样都还没结束幻梦。

白虞向江浔投去质疑的眼神,问道:“全死了,没留一个活口?”

江浔眸色凛然,以为她想要确认剑宗是否还有人幸存。

他淡淡道:“全在身后。”

白虞不死心:“你快再想想,是不是把谁漏了,还有没有人活着?”

江浔听到这里眉心似凝了寒霜,她的询问更加急促,仿佛要在他这里寻找最后一丝希望。

“师姐亲自教我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不对!”白虞反驳,“还有一个人没杀。”

江浔擒着那双不知天高地厚的杏眸,笑着问:“还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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