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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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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孟氏所说,祁家的事儿,在京中的官眷口中,总是蒙着一层神神秘秘的色彩。

祁太傅早年曾是兴和帝的老师,之后又在兴和帝的支持下,主持编撰了一套书。

祁太傅因此,在文人心中的地位稳步上升,在朝中也算是顶顶清贵的人。

祁太傅只有一个儿子,名叫祁宣,端的是神采飞扬,少年神童,十六岁就一举中了进士。

当时的人们提起祁家父子,总会笑着说,祁太傅那么一板一眼的人,没想到生出的儿子竟然顽皮的像个猴儿。

也不知道祁太傅在私下里,面对自己这个儿子,会不会一边骄傲,一边头疼。

那些年祁家也算是风光,虽不是手握重权,但也颇受尊敬。

后来祁宣进了大理寺,第一年就破获一桩大案;

之后更是锦上添花,寻到了一段好姻缘。

与祁宣两情相悦的小娘子,是宗室淮阳王之女,同样也是个清贵之家。

他们两人成婚之时,兴和帝特许那名宗室女以公主之礼,从宫中出嫁。

那时候京中人人都羡慕祁宣,有些家里有小童的,也多是拿祁宣当例子,以期激励自家孩子上进。

然而变故突然发生在两人成婚的第二年。

那一年,祁夫人同往常一样,进宫和宫里的娘娘们说话解闷儿,晚上回府的时候,忽然被诊出了喜脉。

或许是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太过紧张和重视,祁府自那时起,就开始闭门谢客;

除了兴和帝特派的御医固定前去为夫人诊脉以外,祁家不见外人。

七个月后,祁夫人早产,连宫里都因为听说了消息而大动干戈——

兴和帝当即就派了好几个御医到祁府,随行的还有宫中的嬷嬷、宫女若干,大家一起来给祁夫人接生。

后来孩子生了下来,祁夫人却因为难产,撒手人寰。

祁宣因此受了打击,整个人也开始变得萎靡不振,没多久竟也跟着去了。

祁家接连经历了两场白发人送黑发人。

兴和帝听说了此事,深表痛惜,为了安慰祁太傅,表示对老臣的重视,兴和帝亲自给那孩子赐名为“沅”。

大家原以为,依着祁太傅的心性,这个孩子定是要被悉心教养,再创一个“十六岁中进士”的佳话的;

然而祁沅虽然自幼跟着祁太傅读书习字,规范礼数,却从未踏进过一间书院,也没有参加过一场考试。

甚至还有一段时间,祁沅直接被祁太傅送出了京城。

没有人知道他被送去了哪里,只知道他回京以后,就成了名声大噪的大夫。

再然后,他便被兴和帝特召进了医官局,成了一名御医。

……

孟氏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通话,早已是口干舌燥。

她接过苏朔递过来的水,先猛灌了两大杯,才又补充道:

“不过我还听她们说起,祁沅治病救人的手法,很像是江湖上流传的风气。”

苏令月眉头一动。

军中偶尔也会有江湖游医前来做帮手,或许是江湖中的打打杀杀看得多了,他们处理起刀剑戟伤来,也有一套自己的方法。

有时候,对于那些伤重无从下手的伤兵,他们给开出的方案,在经验丰富的老军医眼中,同样也是大胆得很。

而这一点,和当初他们对祁沅的评价,很是相像。

只不过……

苏令月又陷入了沉思。

若非实在没有办法,有谁会放着太医局里那些名医教授们不去,非要去跟着江湖人,学习江湖手段呢?

寻常人家或许是因为走投无路,可祁沅……

他可是祁家的人啊!

第一次,她对祁沅生出了一种……

除去想要攀折下他之外的,

另一种感觉。

见苏令月一直沉默不语,苏朔担心她是因为一下子听到了这么多消息,有些接受不了。

便又岔开了话题,把苏朗在琢磨火器的事儿,和她说了说。

苏朗自从燕云关一战之后,就一直在研究改进军中器械。

之前苏令月看过他画的设想图,是把□□放大,不再靠手持;

而且还要扩大到能立在地上的程度,靠多人合力射击。

这样便会增加极大的射程和威力,威慑敌人。

还有能同时射出两支箭的连弩、挥舞起来更加轻快的刀……

不过火器她倒是第一回听说,想来是苏朗近几日才稍微有了些把握。

苏朔提起火器来,同样是滔滔不绝,

“若是按着大哥的想法,那不就像个大爆竹似的,以后再碰见北姜国那些人,就把这玩意儿丢出去,保准一炸炸一片,哈哈哈哈哈……”

他越说越兴奋,兴奋地搓搓手,“要是这个把儿月就能研制出来,等咱们再回去的时候,还费心费力的去攻什么城啊!直接把它扔过去,不信炸不怕他们!”

“到时候整个燕州之地,不就都能被我们给收回来了——”

孟氏重重的咳了一声,拍了一把他还没有好利索的胳膊,直疼的他龇牙咧嘴。

“你可消停些吧,别哪天嘴上没个把门儿的,随随便便就说给外人听去了。到时候你这说者无心,可不敢保证听的哪个就听进心里去了,没的给别人送把柄。”

苏朔也自觉失言,干笑了两声。

“嗐……我这也是有些忘形了,大哥那边也不过是刚刚才开始琢磨,真要等全都做出来,可还要走好几道又麻烦又让人头疼的工序呢……”

这事儿到这里就算是打住了。

吃过了晚饭,苏朔又再次给苏令月念叨了几句有关祁沅的事。

倒也没什么重点,只不过是再次提醒她,祁沅这个人或许有些复杂,浅撩一下还行,可别撩深了。

……

月上中天。

街边的欢声笑语隐隐约约的传进宅院里,与空荡荡冷清清的太傅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太傅府的其中一处院落里,有两人坐在石桌边上喝茶。

茶壶里的水烧得滚了,有人将茶壶提起来,开始第一遍的冲茶。

“刚才祁太傅都和你说了什么?一直说了这么长时间?”

问话的人手上动作没停,没一会儿,就倒好了两杯茶,一人面前一杯,又继续等着对面的人的回答。

祁沅似是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也总也没个落点,总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问话的人不满的屈起手指,在他面前叩了两声。

“喂,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这已经是你和老子坐在一起的第十二次走神了。”

祁沅淡淡看他一眼,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也没说什么,就是问了问今日在济世坊里的情况。”

“问情况就问情况……那你为什么又总走神?”

那人不依不饶,“老子从认识你第一天开始,就发现你对老子很不尊重!老子在江湖上可也是有地位的人,不信你随便拉个人问问看,看他们敢不敢像你这么怠慢老子?”

祁沅仍是淡淡的,“茶要凉了。”

那人气得要命,却又毫无办法,最后只好愤怒的将茶水一饮而尽,“腾”的一下站起身。

“算啦算啦,月色这么好,老子自己散步去——”

没走出两步,又不解气似的转回来,气呼呼的道,“老子要是再来找你喝茶,老子湛行云三个字就倒着写!”

祁沅淡定的听着院门“砰”的一声关上,提起茶壶来,给自己又到了一盏茶。

反正湛行云说要把自己的名字倒着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差今晚这一回。

今晚的月色同样不错,他抬头望向天边明月,不自觉就想起了昨天看到的满城灯火。

还有……

当时坐在他身旁的人。

祁沅尽量将那些杂念从脑海里驱除。

只想着,她或许只是哪家爱玩爱闹的小娘子,也许只是因为看到月色不错,便心血来潮,踏月而来。

然后刚巧碰见他。

远处的梆子声响了几下。

之前的茶有些浓,喝过以后,困意并不明显。

祁沅提灯走进房中,从书架上取了一本行医笔记,又重新回到院中石桌旁,就着月色和烛光翻看起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往日里烂熟于心的内容,这一次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一页书翻来翻去也没个头绪。

夜色顺着指缝流淌出去,祁沅终于阖上了书,将石桌上的东西收拾了,转身回房。

……

苏令月今夜出来晚了。

她看着极浓的夜色,有些担忧——

祁沅会不会已经睡下了?

毕竟吃晚饭的时候,她听孟氏讲了许久祁沅的事;

后来又听苏朔没完没了的乱扯,如此就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到她收拾妥当终于能出门时,已经听到梆子声又响了一回了。

月下相会是缘分,是浪漫;

但深夜相会,也有可能会被误会成撞了鬼。

但她还是想去看看,若是祁沅已经睡下了,她就偷偷地看一看他的睡颜。

打定了主意,她轻轻巧巧跳上墙头,往太傅府的方向去了。

这一回,太傅府里的灯光更少了。

府中的人早已各自安寝,她面对着黑乎乎的太傅府,仔细回忆了一番祁沅院子的方位,才小心翼翼地顺着之前的路线,走了进去。

院门早已经关了,她小心地避开院墙边栽种的花木,稳稳当当落在院中石板上。

见院子里漆黑一片,屋子里同样也是漆黑一片,才算是彻底确认了,祁沅已经歇息了。

她轻手轻脚的查看了一番门窗,然后选了一扇位置相对更隐蔽些的窗子,轻轻跳了进去。

这一跳刚好就跳进了内室。

外面的月光顺着窗子淌进来,隐隐约约照出屋中的陈设。

靠里些的位置是一张放下了幔帐的床,对面的桌上搁着一只小香炉,此时香炉里正徐徐吐着烟。

苏令月闻了一下烟的味道,下意识往床边看了一眼。

原来祁沅每天晚上是点着安神香睡的吗?

这样想着,她便也不急着走了,先在屋内转了两圈,最后走到外间的多宝架旁。

多宝架上放了许多东西。

有些是贵重的物什;

有些东西虽然廉价许多,但都明显带着别处的特色。

比如一只憨态可掬的大阿福,脖子似乎还能活动。

她轻轻伸手在那大阿福的头上点了一下,就看那瓷娃娃立刻就跟着点起头来,看上去除了有趣,还有点儿滑稽。

再比如右手边一处格子里,放着的一只不知是拿什么木头雕成的水车。

木雕的水车同样也是能够活动的,她拿指尖在水车的顶端轻轻一划,那水车便轻快的转起来。

又比如一只小碗,看上去和寻常小碗没什么区别,但月光落在上面,却能看到上面淡淡的色彩流淌。

可见烧制这件瓷器的工匠,技艺之炉火纯青。

苏令月在满室的安静里,将多宝架上的物件儿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想象祁沅独自在外的时候,穿行在各处地方,每走过一处,便要仔细挑选一件东西带回来的模样。

就好像隔着这些小物件儿,看到过去的那个……

小小少年郎。

在外间停留的时间有些久了,苏令月转回身,来到内室。

悄悄的将床边的帷幔,拉开了一些。

祁沅睡得很安静,睡姿也很好,有散落的月光照过来,苏令月却几乎是下意识的挪了一下身子,挡住那些月光。

仿佛这样做,就能确保他不会被突然出现的月光吵醒。

她轻轻俯下身,更近的靠近他。

睡着的祁沅,就像是自动收敛了身上原本的疏离感。

他闭着眼睛时,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起伏,让她总是忍不住想要伸手拨弄两下。

但又怕他会因此突然醒来。

不知不觉间,时光又流走了许多。

苏令月知道,她也是时候该走了。

临走前想起自己带来的东西,那只在小摊上买来的竹编的蝶恋花。

她将东西拿出来,在屋中四处寻找着能够放置的地方。

既要显眼,又要能在祁沅醒来时的第一眼就看到,着实让她费了一番心思。

最后她心念一动,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地方。

她重新走回床帐边上,小心地拉开床帘,指尖拈着蝴蝶,慢慢靠近祁沅。

又忽然收回手,临时起意,将蝴蝶落在自己唇边,轻轻点了一下。

而后轻轻的,悄悄的,让蝴蝶落在了他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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