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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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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起来,江晚月就觉得头脑昏沉,秋璃摸了摸她的额头,登时惊诧:“夫人,你这是又烧起来了。”

江晚月点点头,强撑精神道:“无碍的,昨日郎中已经来过,留下了几剂药,你熬煮了就成。”

秋璃不忍道:“夫人,要不咱还是趁此机会,找个好点的郎中太医瞧瞧吧,您身子一直虚着呢……”

自从夫人暗中离京去了九悬湾一趟,身子一直是虚着的,咳喘到现在都未好,整个人也愈发清瘦。

之前夫人瞒着府邸的人,郎中都是悄悄去外头找的。

如今凑着这次受寒,不若一起都瞧了。

“无事。”江晚月睫羽垂在苍白的脸颊上,她轻轻咳了咳,安抚秋璃道:“先将药煮了吧,要看要过年了,别再惹事。”

东都规矩多,特别是到了年节,更是有诸多讲究。

江晚月也渐渐察觉出,谢府之前虽是簪缨高门,可自从谢父去后,谢府渐渐成了空壳。

可越是在此时节,府中越是讲究避讳。

这还是江晚月到谢府后的第一个年节,她不愿在此喜庆之日病恹恹惹婆母心中不快。

再说她的身子向来强健,虽受了寒,想来也不至于如何。

江晚月眸光掠过那方端砚,唇角轻轻上扬。

她如今已是真正的谢氏妇。

谢璧送了她一方端砚,她也想送他些心意。

匪报也,她所求的,是永以为好。

这几日北风呼啸,东都又降了温,外头处处是冷意。江晚月站在窗前,脑海里反反复复掠过谢璧上朝时的身影。

从穿衣官袍到车轿随行,谢府都有专人去操持。

可总有些细节,是他们未曾考虑到的。

谢璧向来是亲自手持笏板,冬日天寒,在车轿中还好,从宫门下了车走到上朝的太极宫里,还要很长的一段路,若是带着手套,又不太庄重雅致,可那笏板是白玉所做,冬日里定然冰寒。

江晚月脑海里倏然划过谢璧堪比白玉的指尖,唇角忍不住轻轻上扬。

她忽然想起,该给他送何物。

江晚月花了两日的时辰,选了块墨蓝色的绸缎料子,按照笏板的大小特意缝制了放置的囊袋,江晚月仔细端详了片刻,又在外侧细致的绣了只鹤,点缀密密的福字纹,在最上端缀了可以抽拉的月白绦穗,每次取拿都甚是方便,整个缎囊清雅端凝,护了上朝的笏板,也免了冰手。

第二日和老夫人用午膳时,江晚月将这缎囊揣在怀中,忐忑的等待谢璧出现。

待到快要开膳,也未曾等到熟悉的身影掀帘而进。

江晚月心不在焉的拿起筷子,此时门帘轻轻一动,谢璧挺拔颀长的身影出现,江晚月呼吸蓦然停顿了一瞬,她忙移开眸光,下意识的不去看他。

江晚月低头夹菜,察觉到谢璧坐在了自己身侧,又听婆母冷不丁的问道:“这几日你还住在琴筑?”

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江晚月登时想起那晚亲密,脸颊蹭一下泛红。

谢璧清冷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是的母亲,因常处理公事,就顺势在琴筑歇下了。”

谢老夫人看了一眼江晚月道:“如今愈发冷了,琴筑那地方没有地龙,怎能常住人?你还是回房住吧。”

她虽对这媳妇儿百般看不上,但不得不认命,她才是儿子的正妻,要为谢家繁衍子嗣。

新婚后谢璧未曾和江晚月合衾过几次,她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怨恨江晚月无用,直到前几日,听说了二人在琴筑的那夜,方才欣慰不少,趁此机会提出让谢璧搬回去住,也是想让二人多亲近亲近,谢家如今子嗣单薄,江晚月正值青春年少,若是能给谢璧添个儿女,也算是未曾白结这门亲。

虽说江晚月上不得台面,但孩子一出生就放到她这里来养,定然会养出个模样来……

谢璧语调仍是沉稳端方:“多谢母亲关怀,儿子也是如此想的。”

江晚月耳根通红,默默夹着面前的菜,不敢抬头看身侧的谢璧一眼。

唯有腔子里的一颗心,怦然狂跳着。

谢璧竟如此爽快的答应了,还说……自己本就是如此打算的……

那……以后每夜,他们二人都将同床共枕了吗……

屋内的热浪熏蒸得江晚月透不过气,她说不清心中的情绪,究竟是羞涩,惧怕,慌张,还是期待……

用完膳,江晚月攥了攥怀中的绸囊,低声叫住谢璧,将手中攥了又攥的绸囊递给他。

谢璧接过,眼眸中闪过一丝讶然,俊朗的面上带了散漫笑意:“这是何物?瞧着倒有几分趣味。”

听到他有兴趣,江晚月红着脸解释了一番,谢璧端详半晌,漫不经心笑道:“你似是极喜欢福字纹?”

并非他关心妻,而是她的妆奁,衣物,福字纹点缀的甚多,不注意都难。

江晚月心尖一颤。

夫君他……竟还留心到她的细节和喜好了吗?

她对谢璧的一饮一食都极为留心,无师自通的知晓他许多喜好,可听到他竟也察觉到了自己的细节,江晚月莫名愉悦振奋。

江晚月看向谢璧,轻声道:“我喜欢福字,曾经有人……给我写过一个福……”

谢璧眼眸淡淡落在远处亭阁上,微微点头,并未追问。

江晚月垂头,眸光微微黯淡。

她之前已知晓,谢璧忘了婚前和她的相遇,也早已不记得他曾给一个船女写过福字……

那只是他随手行善,却成了她追逐的清光。

江晚月收回心绪,含笑和谢璧讲这是笏袋,以防冬日他冻手。

谢璧笑道:“有心了,明日上朝时我用上。”

江晚月唇角上扬,她风寒尚未痊愈,这些时日撑着精力做的针线,总算未曾白费。

次日上朝,谢璧手持笏袋,立刻引来好友瞩目。

崔漾笑道:“是哪位佳人巧夺天工,且心细到这般地步,显然是用情至深。”

杨翰也笑道:“谢兄艳福不浅,又是哪个姑娘倾心于你,竟想得如此细致。”

谢璧从崔漾手中将笏袋夺过来,唇角弯起:“休要胡说,是我夫人。”

夫人两字脱口而出,谢璧心中微动,自己都怔了一瞬。

杨翰和崔漾对视一眼,他们甚少瞧见谢璧这番模样,眉梢眼角皆是戏谑的笑意。

谢璧一下朝,就将笏板仔细装在笏袋中,持在手中回府,唇角含着似若有若无的笑意,雪影瞧他心情很愉悦的模样,便笑道:“郎君今儿可是有了什么开怀之事,瞧着很不一样呢。”

谢璧一怔。

他喜悦……很明显吗?

脑海里掠过江晚月苍白纤弱,宛若冷细月牙的侧脸,谢璧吩咐道:“收拾一下,今晚就搬去霁泉坞吧。”

雪影呆了呆,方才答应一声,开始收拾谢璧的衣衫。

月色朦胧,烛光摇曳,谢璧迈步进门时,正在画画的谢晚月忙刷将尚未画好的画上塞到书页里。

如今她不便再去鹤所,又忍不住思念谢璧,便特意将那一夜谢璧独立舟中的情景画成了画。

画中有莹然的月,翩飞的鹤,静立的舟,还有……她深埋在心底的男子。

江晚月画得出神,看到谢璧过来,心虚遮掩住。

谢璧望着妻在朦胧烛光下垂头的侧影,放松的半躺在躺椅上,笑着道:“对了,你送我的笏袋,今日许多人都围着我瞧呢。”

江晚月立刻紧张了:“不合规矩吗?”

她从潭州的乡下来到东都,一改往日爽俐脾性,一举一动甚是谨慎,唯恐出了错给谢家添麻烦。

“那倒不是。”谢璧摇头道:“满朝唯我一人有这物件,他们都来看个新鲜,皆甚是羡煞……”

江晚月放下心,笑道:“若是使的,我给几个相熟的大人也都缝做一个吧。”

谢璧摇头:“这倒不必。”

他望着兴致满满的妻,唇角的笑意却僵了。

妻丝毫不懂京城规矩,莫说谢家,就是六七品官员的夫人也自矜身份,妻心血来潮的一句话,传出去便能让旁人取笑许久,他固然不在意旁人取笑,但他不喜江晚月将自身和奴仆杂役混作一谈。

太失体面,也太拎不清了。

谢璧没了闲聊的心思,恰此时下人已经将床铺好,并把谢璧明日上朝要穿的官袍腰帽皆安置在屋内,谢璧捧着白釉秋葵纹的熏炉躺下,只淡淡和江晚月打了个招呼便入睡了。

江晚月自是能察觉到夫君骤然冷掉的情绪,可她却不知做错了何事,她本是满怀欣喜迎谢璧回来住的……宛若她正全心全意笑着,却蓦然被人打了一拳,打得她眼鼻酸涩……

江晚月轻轻躺在谢璧身侧,眼泪缓缓洇湿了绣枕。

谢璧似是在梦中察觉到了什么,蹙了蹙眉尖,翻过身去。

夜深了。

江晚月咽下喉间苦涩,渐渐沉睡。

冰封的湖面反射寒冬的日光,她小心翼翼趴在冰上,透过冰面反射的冷光,依稀瞧见一抹游曳的色彩。

若隐若现的,恰是她心心念念的彩尾鱼。

江晚月按捺住心跳,拼尽全力,用几乎冻僵的手猛捶冰面,咔嚓——冰面呈现出细碎的深浅不一的纹路。

寒气倏然涌上,江晚月牙关轻颤,半边脸都冻得僵硬木然。

她咬着牙,趴俯在冰面上,望着深不见底,寒气逼人的冰窟,肌肤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逃离。

她闭闭眼眸,想他在月下吹笛的模样,挥毫写福字的模样,对她轻笑的模样……

江晚月想,她不能退缩。

江晚月手持一臂之长的鱼网,想要去网那轻快疾速的水中精灵。

咔嚓——冰面裂纹倏然扩散。

身子重重一沉,她还未曾来得及调整姿势,已倏然掉进看不到尽头的冰窟……

她大声呼救,却无一人听闻,无一人朝她伸出手……

江晚月从梦中醒来,衾被冰冷,一身冷汗。

饶是盖两层厚厚的棉被,她仍觉得寒意难抵。

江晚月喘息着,渐渐平静了呼吸。

身侧,烛灯勾勒出温暖的光晕,床畔的暖炉轻烟袅袅,她蹭到谢璧身畔,鼓起勇气,轻轻将脸颊贴在男人温暖的脊背上。

她有夫君。

有谢璧在,自己便不是一个人。

次日,谢璧醒来睁开眼,却发现身侧的被子空空的。

他抬眸,唇角微微弯了弯。

江晚月发丝微蓬,几缕墨发从耳边滑到白皙的脖颈,她在床炉上搭了个衣衫架,正将自己的官袍小心翼翼的平铺,轻移熏蒸。

屋里有地龙,香炉放的是香料,也有丝丝缕缕的热气,如此烘烤,待到谢璧出门,官袍从里到外皆是暖的。

江晚月回头,瞧见谢璧正笑看自己,忙亲手从香炉上拿来官袍,为谢璧穿妥当,那官袍一着身,谢璧便察觉到从肩到背,皆是一阵暖意。

谢璧低眸,妻轻垂的睫毛正低颤,像蝶翅般撩动人心。

官袍上沾染了香丸的味道,闻起来清甜缥缈,似是将春茶和枇杷混合到了一处。

这是江晚月的气息,此时穿在身上,如同一个暖暖的怀抱包裹住了他。

谢璧轻轻握住妻白净的手腕上,低声道:“你操劳了。”

江晚月脸色微红,侧身站在一侧,目送夫君出了府。

江晚月在房里看了一整日的诗词,偶尔发呆,偶尔写上几句。

谢璧回家后,换下官袍,走到江晚月身侧,含笑看了看妻正在看的诗文道:“可有喜欢的诗句?”

江晚月低声道:“嗯……是有两首。”

她将早就准备好的诗句放在谢璧面前,谢璧看了看,沉稳开口念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没人会想到,两句诗,恰好组成了她的名字。

他念诗时,就如同在念她的名字。

江晚月偏过头,唇角带了笑意。

成婚将近一载,她的夫君很少喊她的名字。

谢璧看了江晚月片刻,眉梢挑起,笑道:“若说咏诵月的诗,我喜欢的这两句倒更好些——晚月溢清寒,人间几处看?”

他沉稳低哑的声音轻轻起伏,引得江晚月的心也上下起伏。

她的小心思,被他识破了。

他念的诗里有她的名字,且是清晰连在一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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