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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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颇有点针锋相对的你来我往一个回合,俩人同时安静下来,车厢里显得格外沉默。

如果是好朋友,或者还是以前的恋人关系,这种安静应该是让人觉得很舒服的,即便都不说话,也不会尴尬。

但很可惜,现在的他们,不属于这两种关系的任何一种。

于是气氛渐渐变得有点凝滞起来,穆秋吟甚至难得的有点坐立不安。

她靠着车门,纠结半天,还是决定主动找个话题缓解一下气氛。

“那个……”她磕巴了一下,“你昨天给的月饼……很好吃,谢谢。”

客客气气的语气,十分安全的话题,无一不在提醒何酌修他们之间的生分疏远。

他心里叹了口气,又觉得有些涩涩的了。

那种感觉很像是不小心吃到了还没成熟的水果,柿子、青苹果、杨桃或者别的什么。

或者是像前年他跟封教授一起去江西出差,在当地见到一种叫樟梨的水果,据说是没什么会吃的,他好奇的拿了一个来尝,入口又酸又涩,没什么水分,舌头涩到能打结。

很像他此刻的心情,他觉得。

但他还是若无其事的回应着穆秋吟:“课题组的同事送的,我老板他们也说好吃。”

穆秋吟哦了声,心说果然没猜错,果然是别人送的,至于陈皮豆沙,只是巧合而已。

她似乎松了口气,又觉得莫名有些失落。

没话找话似的道:“怎么送了这么个口味,你不是不吃陈皮么?”

“不要钱的东西,有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何酌修笑笑,语气随意。

穆秋吟听了点点头:“说得也是,比单位发的好吃。”

何酌修闻言哑然失笑,这怎么能比,单位福利,讲究的是性价比,至于味道,那是次要的。

他没说话,穆秋吟一时没想到话题,车里便又安静了片刻。

何酌修这时也觉得有点尴尬起来,这份尴尬里更多的,是一种怅然若失。

他们之间何曾这样相对无言过。

穆秋吟四下左右看看,看到他方向盘上的LOGO,一个很漂亮的小篆字体,实在好认,是某品牌的混合动力新能源车型。

当下便找到了能聊的话题,好奇的问何酌修:“你车什么时候买的?新能源好开么?我还开油车呢。”

“我觉得还不错,开着很舒服,插电混动主要是出门在外如果电没了又没法及时充电,还可以烧油跑一跑,跟油车相比,属于各有利弊。”何酌修笑着应道,“我之前也开的油车,这是去年我爸给我换的。”

说到后面,语气里竟然隐隐含有一丝得意。

穆秋吟不由得失笑,人越是没有什么,就越会炫耀什么,放在何酌修身上,那就是父母缘分。

他亲爹不是个人,早就不来往了,亲妈又走得早,怎么看都是亲缘浅薄的,很多人生来就有的父母温情爱护,对他来说却是稀缺资源。

所以有一个老何疼他,便让他高兴得不得了,明明是继父继子,却胜过许多亲父子。

“是啊是啊,何叔对你真好,不像我,我没有妈妈咯。”她笑眯眯的说了句捧他的话。

这是惯性使然,从前每次何酌修提起老何时,她都不会扫他的兴。

只是这次何酌修听了她的话,没有再继续笑,而是转头看了她一眼,“抱歉。”

气氛一下又回到刚才,变得有点沉默。

也变得更尴尬了。

穆秋吟再次感到坐立不安,她有点想开窗,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只好扭头贴着车窗往外看,用外面闪过的建筑物和车辆来转移注意力。

但这样盯着外面看,她很快就觉得有些眩晕,连忙又把视线移开。

何酌修也觉得车厢里的空气很凝固,他想了想,准备问她要不要听电台或者音乐。

还没来得及问,穆秋吟就先他一步找到了能说的话:“我听说新能源车过海的话有点麻烦。”

何酌修听了应她:“是么?”

“嗯,之前陪我妈去琼岛玩,听住一个酒店的旅客说的,他们是自驾去的,开的新能源,上船之前要排专门的新能源车辆通道,比普通的车要麻烦,而且上船以后,要排在最外层,一艘船也搭载不了几辆新能源,所以会很慢。”

“只能在最外层是为什么?”

“……怕起火,可以立刻推下海,不要祸及船上其他车辆。”

“是么?为什么会起火?”

“车辆高温暴晒或充电不当,都可能发生电池爆炸车辆自燃,新能源车的起火也更难扑灭,不过听说现在有应对办法了。”

何酌修听完哦了声,笑吟吟的点头应:“那是真不错,以后可以放心自驾了。”

——其实他都知道,这是上过新闻引起过热议的话题,之所以装不知道,还不是为了不要尴尬么!

穆秋吟显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这一点,对他的装傻表示:“……我这个话题选得不好,失策了。”

明明是小声嘀咕,却还是让何酌修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顿时失笑,说的确实没错,这个话题确实不那么好,没看他捧哏捧得这么不自然么。

车厢里再度安静下来。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既有些好笑,又让何酌修觉得无奈,每一次沉默,都是在提醒他,他们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关系变得生疏至极,连普通朋友都不是。

后来穆秋吟放弃了找话题,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着眼,祈祷快点到家。

这回轮到何酌修开始找话题了。

但他并不需要搜肠刮肚,只要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即可。

“你……这几年在外面,过得还好吧?”

穆秋吟倏地睁开眼,扭头看了过去,看见他隐没在昏暗光线里的脸,神情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只有抿起的嘴角可以窥见一二分情绪。

她心里忽然一颤,嗯了声,“……还行吧,就那样。”

何酌修想起她跟自己说过的话,追问道:“你找到你想要的,更大的世界了么?”

穆秋吟一怔,突然觉得有点子羞耻,咋说呢,自己当时说的那些话,心里话是确实是心里话,但也确实是……

有点中二诶,这不成黑历史了吗!!!

“这个……”她扯扯嘴角,声音里染上一抹自嘲,“当然看到了,但也看到了舞台上除了我希望要的更前沿的新药,更高端的学术活动,更先进的治疗方式,还有更多其他东西……”

她顿了顿,摇摇头,仍旧是自嘲的语气:“比如种族歧视,亚裔好像……emm……”

何酌修对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意外,“毕竟是异国他乡,是别人的地盘,我们是会吃亏点。”

人在外地都可能受欺负,更何况是在外国。

他心里揪了一下,想说些安慰的话,又怕说过头她会不高兴,最后开玩笑的说了句:“没事,想想能赚的钱,一切看在钱的份上。”

“说到这个,我跟你说真的何酌修。”穆秋吟闻言突然坐直,转头看向他,神色认真,“神经外科医生在那边,一年起码收入五六十万刀,只要能熬得过漫长的住院医培训阶段,要八年。”

“我知道,我了解过的。”何酌修眉眼平静,“但我觉得国内也不错,现在很好了,我以前……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可以过上这种没什么负担的生活,你知道的。”

穆秋吟一顿,又窝回了座椅里,“也是,你有你的顾虑,否则我们也不会……”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这是他们当时最大的分歧,穆秋吟有父母的支持,一腔热血去追寻想要的更大舞台,何酌修呢,身无长物,还要考虑父亲年事已高,更需要他的照顾,他没有这么多的时间和金钱去搏这个年入五十万刀的未来。

人都是活在当下的,当下做的每一个选择,都由当下的具体情形决定。

有时候看似有多种选择多条路,实际上能选的,只有那一条。

所以穆秋吟现在说这话其实没什么意义了。

何酌修笑笑:“是啊,只能说是……命运捉弄吧,大概。”

穆秋吟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继续说:“其实如果不是妈妈突然病了,我没打算回来的,反正甘蔗没有两头甜,内外的月亮都不圆,也挺好的,内科都有年薪二三十万呢,还有这么多讲座、峰会,还有年假……我回来以后最不习惯的,就是太忙太忙了……”

“国内人多,决定了我们的医疗资源比较紧张,大环境也不是很好,所以我们会很忙,也更危险。”何酌修接她的话。

但她好像已经陷入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只继续喃喃:“回国以后,我想过可能会见到你,因为我们是同行,还在一个城市,不可能是两条完全毫无交点的平行线,所以……我想象过很多种见到你的场景……”

可能在某次学术峰会之后的自助餐会上,两个人都穿得光鲜亮丽,玻璃酒杯碰撞,嘴里是成年人专属的客气疏离;

可能在街边不期而遇,他开着车,她拿着从奶茶店买的雪糕擦肩而过;

也有可能是为了工作不得不合作,比如跨院会诊,比如医保局的什么会议,比如学校的什么工作,总之就是在某个场合,他们都端着一副专业架子,面上云淡风轻,谁也不知道他们曾经有过夜里的抵死缠绵。

“谁也没有想到我们睡过,是吧?啊,也有可能是我们都结婚了,你领着老婆,我带着孩子,我们面对面经过,却没认出对方。”

何酌修听着她的形容,越听越觉得堵心,有心让她闭嘴,这话又说不出口。

只好默默的提高车速,车子在马路上疾驰,搅动空气里漂浮的灰尘。

“吱——”

车子在小区门口突然停下,急刹车带来冲击力让人往前一冲,穆秋吟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扭头看他一眼。

紧接着一声不吭的推门下车。

何酌修看出来她是有些生气的,但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有些哭笑不得。

好像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做错什么吧?怎么还带说着说着就把自己说生气了的?

他想跟她说早点休息,可刚张嘴,车门就在他面前嘭一下被关上了。

透过车窗,他看见穆秋吟并没有走进小区,她过小区门而不入,直接往上走。

他赶紧开车跟上。

跟了一二百米之后,看见她走进路边一家小店,仔细一看招牌,“xx炒冰店”。

原来这人又要去吃冰了,她打小就爱吃冰饮,有多爱呢?大冬天的宁城没暖气,取暖全靠空调,她也照吃不误。

他看到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中秋节,啥好是月中,马上就要到二十号了。

她现在去吃冰,到时候肯定又要肚子疼。

如果是以前,他会哄着她赶紧回去,但现在,他毫无立场。

最后只能叹一口气,使用眼不见为净大法。

穆秋吟进了炒冰店,找个位置坐下,然后扫码要了一份榴莲绵绵冰,和一份芒果肠粉。

端东西过来的,是店里的老板娘,笑眯眯的跟她打招呼:“穆医生晚上好。”

穆秋吟微微笑着回了句晚上好,发现面前多了一份炸鸡翅,一愣:“我没点这个,上错了吧?”

“没错。”老板娘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在她对面坐下,“穆医生,我有点事想咨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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