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笼中鸟（1 / 1）

向黎回到争春院时，季知闲已经在院子里等了很久。

他像是有事要说，但向黎没有注意。

她还沉浸在对父亲的不解中，见到季知闲，这个生身父亲外，最信任的男人，不由自主向他倾诉。

季知闲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观向黎神色，和声安抚：“你想去捉蛇妖，我帮你便是。”

季知闲毫不犹豫祭出流风剑，要带向黎前往何家沟，向黎心中一暖，接着五味杂陈：“我只是想为家族出一份力，父亲为何不允？”就连未婚夫都能理解她的心意，父亲为什么就是不懂？

季知闲眉心微敛，耐着性子道：“你我成婚后你便是季家人，伯父一片爱女之心，不想你在两家奔走操劳，也是应有之义。”

季家人。

向黎御剑动作一滞，思绪像打了结，半晌回过神，才缓缓吐出一句：“可我……姓向啊。”

向黎，怎么就成季家人了呢？

原来未婚夫也并不懂她。

此时季知闲已在流风剑旁等了许久，眉眼间依然平静，只是投来的眼神带了些无奈，像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

“没说你不姓向。”他放柔声音，轻哄，“又钻什么牛角尖了？”

向黎也不知道自己的反应为什么这么激烈，胸口好像突然堵了硬物，几欲作呕。

她猛地后退两步，端详季知闲神色，忽然意兴索然：“也不必你帮我。”

她转身，御剑便走。

季知闲在她身后摇了摇头，只当她是小女孩任性脾气发作，反正那蛇妖也只是略有些手段，只要向黎不掉以轻心，也吃不了亏。

倒是本来要说的事，又顾不上了。

他垂眸叹息，架起流风剑，回了洞府。

……

慕昭昭听到屋外响起“道君来了”“见过道君”的惊呼，将掌心的脑控芯片往袖中藏了藏。

房门无风自动，向外打开。

季知闲迈过门槛，走入屋内。

四目相对，季知闲的神色永远那么从容。

仿佛窝藏向家叛徒这件事，不是他做的一样。

“本想带向黎来见你，前尘恩怨，终究要苦主亲自了断。”他眉眼虚垂，并不关注慕昭昭依然惨白的脸色与紊乱的气息，“不巧她另有要事，只能改日。”

慕昭昭想诱他近前，伺机植入芯片，因而格外放低姿态：“你说的我都记住了，过去种种都是我的不对，有件东西想托你转交妹妹，算是表明我的心意。”

季知闲眼睑轻抬，扫她一眼：“等你与她相见，亲手给她吧。”

慕昭昭捂唇轻咳，眼神颓然：“只怕我撑不到那时候。”

“我说能，便一定能。”季知闲的眼神多了几分晦涩。

仙仆暗暗抬头，诧异对视。

这话自然是给了慕昭昭一份保证，至少他会护住她性命。

慕昭昭瞥见仙仆脸上鄙夷之色，知道他们误会她又要以色惑人，却也并不恼怒。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她娘胎里带出的修养。顶着低贱庶女的头衔，早让她习惯了旁人的不齿。

嫡庶尊卑不容僭越，分不到资源的底层难道就活该认命？

往上爬不是错，手段低劣更不是。如果有得选，谁不想光风霁月。

她唯一的错处在于，认错了竞争资源的对手。

向黎被她打压的那些日子，她获得了向家嫡女的待遇，外人眼里花团锦簇，实际上呢，这个待遇，能让她掌权吗？

别说向黎，哪怕是她的母亲黎夫人，手里又有一丝一毫的权势吗？

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怎么可能因为道德上的不足，屡屡受到污蔑，只能不断自证清白呢？

那些能给她们做主，还她们清白的人，才是主宰秩序，制定规则的掌权者。

否则，怎么从不见他们因家族、门派争斗，而被质问人品，拷问道德呢？

思过崖上的风雪，吹散了她心中迷雾。

嫡女庶女，都是身陷囹圄的囚徒。

规则隐瞒了真相，笼中鸟为了饵饲打了个头破血流，笼子的主人不过是露出几分怜悯，给鸟儿舍些汤药，就让她们忘了，自己是被谁关起来的。

也忘了，若是能掀翻笼子，她们也是堂堂正正的人，能尽情享用人该享用的一切，长得高高大大，强悍威猛，不需要可怜乞求。

心里的天地越高，这一刻的神态便越谦卑，慕昭昭心如明镜，季知闲沉浸在拯救者的隐秘快.感中，想不到她有恶女群做后盾，不会过于提防她，即便如此，她的机会也只有一次。

言语没法把他引诱过来，她就只能狠狠心，利用这具衰败不堪的身体。

慕昭昭强行调动破损筋脉，运转功法，灵气入体，在失了金丹的丹田游转一圈，寻不到正确路径，激荡起一阵尖锐疼痛。

痛感犹如荆棘针刺，密密麻麻扎遍全身，慕昭昭眼前一黑，吐出一口黑血，耳旁听到几声仙仆惊呼，接着那道清冷身影已经出现在她身侧。

季知闲俯下身，捏起慕昭昭手腕，想要为她疗伤，却被她另一只手轻轻按住。

慕昭昭视野昏昧，神智也因剧痛不够清醒，但要做的事，却一点也没忘。

她嘴唇微张，似乎有重要的事要讲，神情痛苦而急切，瞳孔涣散却充满悔恨，眼角缓缓流下一行清泪。

季知闲蹙了蹙眉，一声叹息，俯下身，欲听个真切。

没有人会担心这样一个废人，能对元婴道君造成伤害。

几名仙仆深深低下头，深知要把这一幕烂在肚子里，绝不能让向家嫡小姐知晓。

因此，他们没能看到，慕昭昭抬起的指尖，脑控芯片反射的一缕寒光。

脑控芯片虽然名字叫芯片，却与21世纪的芯片不大一样，它其实相当于一台微型自发电机器人，嵌入大脑皮层后，电极接入神经元，实现读写功能。

在星际时代，人人都有脑机防火墙，不可能被脑控芯片完全控制，这种芯片就成了小众爱好者的情.趣用品，在安全范围能控制、禁锢伴侣的思想、行动。

没有防御措施的人，即便是元婴修士，也难以抵抗这种物理层面的入侵。

季知闲的思绪在转瞬间被芯片读取，以脑波形式传递到慕昭昭脑中，通过她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等神经，形成一副脑内全息影像。

她在一片纷繁复杂的记忆中，听到清冷道君埋在心底，原本不会被任何人知道的心声。

“小姑娘不懂事，争风吃醋，闹到这个地步，吃点苦头也好。”

“黎儿心善，定会原谅昭昭。”

“黎儿明艳，昭昭姣美。”

“娥皇女英，又是一段佳话。”

鼻息间，充溢着季知闲身上冰雪般冷冽的气味。

不知怎么地，慕昭昭却从中嗅到了一股腐败的、臭不可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