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10（1 / 1）

陶又宁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开口讲了什么。

脑子空白了一瞬间，那些冷嘲热讽的指责像一片汹涌的浪潮，将她卷进水里，让她几乎思考不得。

她直直地盯着面前人，张了张嘴，也许是因为现在的情绪急需某种更大的事情来打破，也许是因为她潜意识里也受够了这样胆小软弱的自己。

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好像某种奇怪的信号灯，吸引着她，好像向那里游去就可以逃离眼下的海域，根本没有考虑那里会存在什么。

陶又宁竟然没有开口收回那句话，而是直勾勾地看着面前人。

谈念有着成熟男人的绝对吸引力，理性、锐利、强大，是跟她完全不一样的人，如果碰到这样的事情，他会怎么做呢？

一定不是她这么逃避。

陶又宁没说话，眼神直直的，在等着他对这句话做出回答。

那桌窃窃私语的人，在被谈念看了一眼之后很快离开，店里其他人也都吃完，只剩下远处角落的一个男生，和他们现在气氛有些凝滞的这里。

谈念有些意外，以至于他停顿了三秒，用来确定刚才听到的那句话。

——要不我们试试吧。

他确信，这句话是从面前人嘴里说出来的。

只是为什么……谈念放下筷子，问：“这么突然？”

很显然，刚才的手机出现了什么让她难以接受的事，让她此刻的大脑严重超载，以至于口不择言。

面前的人抿着唇，坐姿笔直，但微微低着眼睛，睫毛颤得有点厉害——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因为别的事。

陶又宁垂着头，过了会儿，声音也有点闷：“不是你让我好好考虑的吗？”

谈念是说过这句话，“我更想你是郑重思考后，而做出的决定。”

而不是现在，一看就是冲动导致。

陶又宁好像被戳中，脸色白了下，垂着眼，一声不吭。

她眼睛有一点红，情绪看起来也不是很好，好像受了什么冲击，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本来状态好像就有点问题，表情明显走神，这么一来，倒显得他话说得重。

谈念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尽量在自己语气温和一点：“我能知道，促使你突然做这个决定的原因吗？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

陶又宁低着眼，声音好像有鼻音：“……没什么。”

谈念表情凝滞半秒，心说你可别哭。

想了想，还是开口：“那你现在还是这个想法？”

陶又宁点头。

谈念沉默，隔半秒，开口：“我倒是还好，只是你……真的想清楚了？”

陶又宁：“想清楚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只是觉得如果有什么可以快速逃离这个现状的事，那她都可以做。或许她重新开始一段恋情，那么这些人就不会对她的一切指指点点。

“行。”谈念没撤，“既然你想清楚了，那再给你一天的时间拒绝，如果明天这个时候还没有改变主意，那就试试。”

陶又宁慢半拍地抬起头看他。

谈念问：“如何？”

她根本没有办法进行思考，只能下意识点头。

谈念现在只想赶紧把人送走，“那现在，先送你回家。”

**

钟灵路他去过一趟，这一次轻车熟路，不需要陶又宁指路，她就呆呆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也完全没有以往试图缓和气氛的意思。

虽然不想说，不过她的聊天技巧真的挺一般的，有时候适当的静默反而更好。

谈念安静地开车，没有打扰她，放了一首舒缓心情的音乐。这个时间车流也少，车子开得很平稳，能让人沉静下来。

陶又宁一路都没说话，她此刻的脑子空下来，不知道想什么，就傻傻地看着前面的车流。

午后的阳光没什么太大的杀伤力，很温柔地倾斜下来，落在树上，在马路留下一片片斑驳的阴影。

陶又宁脑子不合时宜地想起小时候自己很喜欢踩着这些阴影走路。

音乐慢悠悠流淌着，三月的微风从车窗飘进来，让她心情冷静下来许多。

不得不说，谈念是个非常绅士的男人，有很好的边界感，并且善于观察细节，知道她现在更需要回家。

陶又宁听着音乐，吹着风，感觉心里好受许多。

她低声开口：“谢谢。”

“不客气。”谈念扭头看她一眼，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随时说，或许我能帮忙，算是感谢你这顿饭。”

陶又宁顿了半秒，还是点头。

谈念也没说其他。

车子到钟灵路街口停下，这里进去，距离陶又宁家只有几步的距离，旁边有卖糕点早点的老字号，到处都透着烟火气。

陶又宁解开安全带，低着头要下车，“那我回去了，谢谢。”

谈念看着她的侧脸。

陶又宁有一张很小的脸，五官很小巧，只有一双眼睛圆圆的，很透亮，神采飞扬，明显带着二十来岁少女的清澈和无忧。

只是现在这双眼睛看起来有些难过，长睫毛耷拉着。

比刚才饭店的状态好一点，但看起来还是焉巴巴的，好像被抽空了什么一样。或许她根本不知道，刚才自己讲了什么话。

或许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比如安慰一下。

谈念思考了半秒，在她开门即将要下车的时候，叫她的名字，“陶又宁。”

她的名字跟她这个人一眼，叫起来很顺口。

陶又宁慢半拍地转过头，看起来还是有些垂头丧气。

午后阳光下，谈念的脸好像镀上一层淡金色的轮廓，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一些温柔，也有一丝怜悯，“明天睡醒了还坚持，给我打电话。”

**

陶又宁睡了一觉，吃完饭九点就开始睡，醒来之后感觉浑身好像被打了好几拳，有点酸，也有点软。

脑子昏沉沉的，是睡太久的后遗症。

她躺在床上缓了好久，感觉好一点才坐起来。

手机啥时候没电的都不知道，充上电一开机，一堆的信息塞进来，差点卡住。宿舍几个人都给她打了电话，她点开微信，群里信息都99+。

她都没空往回看，刚往群里发了信息，周瑶立即一个电话拨过来，“你怎么不回信息！吓死我了！”声音还带着一点哭腔。

陶又宁有点茫然：“我手机没电了，昨晚又睡得比较早，怎么啦？”

周瑶立即问：“你现在在哪里？”

陶又宁脑子还不太清醒，说：“在家啊。”

听筒那头松口气，周瑶欲言又止：“你是不是……”

但到底没说什么，“算了，中午你空出来，到时候吃饭再说。”

陶又宁乖乖道：“好。”

等她在床上缓了会神，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周瑶可能以为她看了信息想不开，干什么傻事了，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没一条信息。陶又宁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能睡

。

她坐在床上发了会呆，把消息回完，最后对话框只剩下最后一条。

【谈念：醒了给我发条信息】

陶又宁看着这条信息，慢半拍的脑袋才缓缓地想起昨天的事。

然后就呆住了。

上午酒店，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在地板上落下一大块光，门口快到二楼窗户的风铃木，满树小黄花在阳光中晃荡。

今天的天气好像很好。

但她的心情却有点不妙。

昨天她说了什么？

好像是说要跟他试试……

脑海里出现昨天中午，她莫名其妙的那句话，以及带着点无理取闹的执拗，脸色慢慢地热了起来。

老天。

她是中邪了吗？

陶又宁直勾勾地看着这条信息，仿佛透过这个头像，看到拒绝之后，谈念的反应，大概会绅士的表示没关系，并且温和道：“人在冲动的时候总是难免做出不合适的决定。”

她感觉自己脸更热了。

羞耻的。

果然，人不能在冲动的时候做决定。

她现在有点想要穿越回去，掐死那个胡言乱语的自己。

陶又宁拿起手机，感觉自己脸火辣辣的，羞愧于自己的软弱和冲动，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这才点开微信准备跟人道歉。

都怪她当时被刺激上头了，她连忙打字，“谈先生，非常抱歉，我——”但打到一半又突然又停住。

陶又宁有点犹豫。发微信会不会显得很不尊重人。

明明是自己脑子发晕说错话，却好像在戏耍人家一样。如果当时他没多问直接答应，现在她怎么办。

她爸一定会打死她。

陶又宁盯着手机，过了一会儿，还是点开通讯录，找到谈念的电话。结果还没按拨号，手机忽然自己响起来，吓了她一跳。

陶又宁睁大眼睛，好几秒没动，看着手机上的名字，直到铃声响了三声，她才慢吞吞地接起来，大有种不想面对的意思。

电话里有两秒没说话，过了会儿，那边才出声，声音带着一丝调侃，“我没打错吧？”

陶又宁连耳朵都开始有些发烫，“没有，是我。”

“那就好，我还怕我联系错人。”

她没吭声，手指揪着枕头边，思绪魂飞天外。

谈念听完这句话，就没下文，只能再次开口：“没有话要跟我说？”

那头支支吾吾半天，“嗯，那个……我刚睡醒。”

谈念“哦”了一声：“那是不是打扰了？”

“……也不会。”

陶又宁盯着窗外在微风中抖动的小黄花，觉得自己也跟着晕乎，纠结半晌，还是主动开口：“如果我说，我还没有考虑好，你会不会生气？”

谈念早就猜到，打这个电话无非也就是确定一下。

“不会。”他说。

陶又宁松口气，但随即又有些内疚，“不好意思，我昨天，发生一点事，当时情绪比较不对。”

“猜到了。”

这事到底是自己的错，陶又宁想了想，又解释：“那件事情比较复杂，所以不方便跟你说。”

“明白。”

三句话，回答都这么言简意赅。

陶又宁听着听筒那边的声音，感觉对方来明显就在生气嘛。

她觉得自己真的该死，于是试图补救，“你是不是很需要一段稳定的关系啊？”

助理正拿了一份文件过来，话还没讲完，他不好挂断，于是就一边应着，一边浏览文件签名。

结果写完，陶又宁又忽然问。

他不解：“为什么这么问？”

春末微风习习，陶又宁盘腿坐在床上，吹着窗外进来的风，手里转着枕头。她兀自分析，道：“我看你这么急着相亲。”

谈念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她这里已经沦落至此。他是要相亲，倒也不至于这么急。但也没解释：“算是吧，怎么？”

睡了一觉，又因为昨天乱七八糟的发言让她清醒了一番。陶又宁今天的心情恢复不少，至少有兴致去探索别人的感情问题。

甚至还试探着想要探出脚，去试探另一片海域的深浅。

“如果照你说的试一试那个方法开始的话，我需要做点什么吗？”

如果只是尝试着相处，是不是也并非完全不能接受呢？

那头安静半秒，接着问：“你想试？”

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陶又宁思绪来回转了许多，也认真考虑了许多。她想大概是因为愧疚，毕竟谈念也算帮了她许多，假如他有困难的话，也不是完全不能施以援手。

陶又宁却为自己找到一个很好的出口，既不愧疚，又能帮忙，但到底还存着一丝不确定，毕竟她从小到大不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跟邵一硕那件事，算是她至今为止最大的破格。

她问：“要不你先讲讲，试婚的话需要做点什么？”

那天沉默半秒，而后道：“这不是过家家。”

“我知道。”陶又宁说，“我也不是小孩子。”

她猜想可能是跨过认识的阶段，直接以情侣的方式相处，再试试彼此能否能产生感情—无非就是这样。

他不是也说，自己没有时间谈恋爱，自然是要追求更高效率的方式。追女孩子这种事，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水到渠成的感情。

陶又宁觉得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毕竟对方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或许这是一个让她从那个漩涡出来的契机。

她尝试着走出去。

那头没有说话，她等了两秒，“你在听吗？”

“在听。”

“怎么没说话啊，很不好讲清楚吗？”

另一头，谈念靠在办公室沙发椅上，手指转着笔，慢悠悠道：“是有点困难。”

陶又宁很快入网，声音带着不过大脑的清澈单纯，“那要不见面聊聊？你有空吗？”

春末清风微凉，打着旋吹起一片落叶。谈念望着窗外被大厦分割的蓝天，慢悠悠道：“当然，晚上怎么样？这次我来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