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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文学少女与工科少女(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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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里的物品被归置得整整齐齐,可见箱子的主人是个条理分明的姑娘。乔略过衣服牙刷这类生活用品,搜寻关于身份的蛛丝马迹。

护照和ID卡自然是没有的,但很快,她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张证书和一本日记。

“兹证明约翰娜·海希娜·邦格,已通过国家考试,有资格在中学教授以下科目:英语语言和文学。”

颁发单位写着北荷兰国家考试委员会,日期是1883年9月。

乔将证书放在一旁,翻开了那本日记。

扉页上提着两句诗:

I slept and dreamt that life was beauty(睡时梦觉生活是美事)

I woke and found that life was duty.(醒来发现生活是责任)

令乔惊讶的是,整本日记完全用英语写成,详细记述了约翰娜在伦敦的生活和见闻。

她阅读了成堆的英语文学书籍,游览名胜古迹,听歌剧,逛博物馆,与新结识的朋友们弹琴、跳舞、下棋——

这姑娘在伦敦不到三个月的经历,简直比自己在伦敦的四年还要精彩。乔不由得感叹。

离开伦敦后,约翰娜回到阿姆斯特丹,通过了教师资格考试,努力申请工作,以及——被求婚。

求婚者的名字此前从未在日记中出现过,而这场求婚,似乎让约翰娜与家人爆发了争吵。

“我必须决定我未来的一生,是做一个已婚、富裕的女人,还是做一个孤独,但自由、独立的教师。我的选择是后者。

“而爸爸,我知道他爱我,但为什么他从来不友善地对我说话,为什么他从来不把我放在心上,让我感受到他爱我!我迫切地渴望摆脱这种居高临下、令人窒息的处境……”[1]

所以,这姑娘是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只是既然能把行李收拾得井井有条,怎么就不记得带钱呢!乔翻遍箱子,也没找到半个荷兰盾。

无论在哪个时代,没有钱都寸步难行啊。

乔叹了口气,拿起睡裙走向浴室。求阿基米德大神给她力量,让她也体会下“尤里卡时刻”[2]吧。

身高——大约5英尺3英寸;眼睛——深栗色;头发——颜色更深,几乎接近于黑色。

乔伸出手,凝结的水珠在她指尖下分开。浴室镜子里露出一张秀气的、带着淡淡东方色彩的脸庞。

“你现在在哪儿?”

镜中少女没有回答。

倘若她们真的互换了身体,乔心想,对方可比自己好运多了。她的双肩包里不但有500欧现金,还放着她的英国银行卡,里面有好几千镑呢。

只可惜那份航空院的博士雇佣合同,文学少女约翰娜多半用不上了。

日记里写到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约翰娜用了一句话带过:“我对科学了解得太少,无法从中获益太多。”

“……我也很遗憾。”乔对镜中少女说。

她当然会努力在错位的时空活下去,却不是以“约翰娜”的方式。她连对方日记扉页上诗句的作者都不知道,用第三语言教第二语言……开什么玩笑!

无论如何,办法总比困难多。

说不定一觉醒来就回到21世纪了呢。躺在床上的时候,乔安慰自己。

或许是精神上太过疲惫,也或许是乐观的天性发挥了作用,在这个原本以为会失眠的夜晚,她意外地很快睡着了。

太阳依旧升起。

温暖的晨光洒在脸上,仿佛母亲的手轻抚面颊。睁开眼睛的时候,乔有片刻的恍惚。

狭小的房间,床头柜,煤气灯——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方。

如果你恰好幸运,你只幸运一次。

乔想起教她数值分析的教授挂在嘴边的话。穿越这种事,碰上一次大概就已经用光了她积攒二十一年的人品。

问题是,她压根不想要这样的“幸运”啊。

她家庭幸福学业出色,帝国理工一等荣誉毕业,拿着将近三千欧的工资来到荷兰,整个世界都在她面前展开。

凭什么在这个时候,把她扔到科技落后、女性地位低下的十九世纪!

“时间是相对的,”乔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爱因斯坦说……”

爱因斯坦说,面对远远优于人类法则的宇宙法则,力量微薄的我们必须感到谦卑。[3]

乔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叹气。

“早上好!”伴随着敲门声,提奥温和清朗的嗓音响起,“乔,你醒了吗?”

“我醒啦!”乔大声答应着,从床上跳起来,“再给我五分钟!”

身为客人还睡懒觉是件相当失礼的事——她动作飞快地开始穿衣洗漱。

用过早餐,提奥问起了乔的打算。

“你今天还要去代尔夫特吗?或者,”他含蓄地劝说道,“你也许愿意给家人发封电报?”

乔垂眸。

她不知道提奥猜测了什么,但约翰娜在阿姆斯特丹的家,她的确暂时没打算回去。

一方面,是不知如何面对约翰娜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另一方面,是不想要被安排的婚姻和人生。

再说——谁会在日记里写上自己家的地址啊。

既然如此,解决三餐和住宿,就成了摆在她面前的首要问题。

“我去代尔夫特。”乔回答。

没了那份博士雇佣合同,她就想办法再获得一份——当初她能够击败所有竞争对手当天拿到offer,现在也一定可以。

提奥将乔送到火车站,又递给她一枚10盾的金币:“拿着吧,你会用得上。”

从海牙到代尔夫特的车票只需20分——乔在心里迅速算了一下通胀率,10盾相当于145欧,他简直慷慨得过分。

“谢谢你,提奥,我无法表达我有多么感激。”乔认真地望向那双映着天空的温柔眼眸,“我保证会尽快把钱还给你,连本带利。”

“不用担心,你什么时候还都可以。”提奥笑了笑,说出《圣经》中的箴言,“你手若有行善的力量,不可推辞,就当向那应得的人施行。”

“……乔!”

望着年轻小姐远去的背影,提奥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叫住她。

熙熙攘攘的站台上,乔回过头。

大概是因为她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提奥想,清澈得一眼就能望到底,仿佛对这个充满烦恼和痛苦的世界一无所知。

“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可以随时来找我——你知道我住在哪儿。”

提奥……他真是自己见过的最善良、最温柔的人了。

乔摸了摸裙子口袋里的那枚金币,拎起皮箱走下火车。

车站对面是一条叫做“老代尔夫特”的长街,同名的运河穿城而过。街道中央的王子宫,曾是荷兰“国父”奥兰治亲王威廉的住所。

理工学院的主楼同样坐落于此。

“早上好。”乔走到接待台前,对秘书礼貌地笑了笑,“我想见物理系主任。”

“早上好,小姐。您有预约吗?”

“恐怕没有。但我需要和系主任谈谈——我是来申请工作的。”

秘书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盯着她,好像她刚刚说自己是从外星球来的。

“没有女人在这里工作。”

乔微笑:“我可以成为第一个。”

秘书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今天很忙,恐怕没时间见您。”

“也许您可以帮我问问他?”

“我已经告诉过您了,他没空。”

鉴于秘书先生之前的表现,乔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谢谢您。”乔点头致意,然后绕过接待台,沿着走廊大步向里面走去。

“小姐?小姐!”秘书从办公桌后面跳了起来:“您不能在这儿随意闲逛!”

乔本就不打算在教学楼里上演追逐戏。她从善如流地转过身,扬起唇角:“那么,您现在愿意告诉我系主任的办公室了吗?”

秘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我说的是实话。”他与乔的目光相对,“他全天都有课。”

“既然如此,希望您不介意我在这里等。”乔跟着秘书返回接待处,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然后从行李箱中取出纸笔。

火车上只来得及凭着记忆默出自己硕士论文的摘要,现在刚好可以把后面的部分补全。乔低下头,开始奋笔疾书。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物理系主任仍然没有出现。

秘书先生也去吃午餐了,离开之前,还向她投来意味不明的一瞥。

乔揉了揉饥饿的肚子,决定再坚守一会儿。根据她的经验,午休时教授们总要回趟办公室的。

“……我拿到了莱顿的教职。”有谈话声伴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太棒了,祝贺你!我还以为里克更倾向于伦琴。”

“但洛伦兹更喜欢我。而且,多亏了你的推荐信。”

“很高兴帮得上忙。只是,再找个像你这么出色的助手可就难了。”

“先生们,请等一等!”捕捉到关键词的乔从长椅上一跃而起。

她拦在两人面前,目光灼灼地望向右边的年长绅士,“您说您需要一个新助手?”

年长的绅士头发只是灰白,前额与头顶却已经完全秃了,露出光光的脑门——所谓“聪明绝顶”。

“您是?”他透过鼻梁上的眼镜投来探究的目光。

“乔。乔·邦格。”

“邦格小姐。”年长绅士冲着乔点了点头,“您总是这样……”他微微蹙眉,礼貌令他无法说出严厉的指责之词。

“是的,我总是大胆追求我想要的。”乔回答道,“抱歉无意中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只请求占用您半个小时。”

“您甚至不知道我的领域。”

“伦琴、洛伦兹——您是位物理学教授。”

年长的绅士挑了挑眉。洛伦兹也就罢了,伦琴这十几年一直在德国任教,自己的学生中读过伦琴论文的都不多。

然而,他没打算就此让步。

“无意冒犯,但并非什么人都有资格做我的助手。我为什么要为您放弃宝贵的午休时间?”

乔自信地笑了。那双深栗色的大眼睛,因此而闪烁出太阳一般热烈耀眼的光,让她的整张脸都焕发出光彩。

“因为我会向您证明,我是最棒的。”

“很好,”年长绅士偏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您有十五分钟。请跟我来,邦格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1] 日记内容摘录于历史上Johanna Bonger的真实日记,现已经以数字版本全面开放,有对应的英文翻译和注释。扉页诗句的作者是美国诗人Ellen Sturgis Hooper,中文翻译来自网络。

[2]“尤里卡时刻”(Eureka moment),源于阿基米德洗澡时发出的感叹词,指一个人意识到或解决某事的时刻。

[3] 引自爱因斯坦1936年给Phyllis Wright的回信。

被女主拦住的两位大佬,大家不妨猜猜看?猜对有奖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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