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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毕业照(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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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昨夜下过一场雨,雨势不大,绵绵密密地,但因为时节入了冬,就算是正午,冷风刮过也还有些刺骨。

何夏听他说出的话,心里大概有了底。

她抬头看了看路琛,男人侧脸冷厉,眼底却裹挟着温情,和之前提起这个话题时排斥的情绪不太一样,现在多了些憧憬。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路琛是六年前,余川刚出事那会,他整个人状态很不好,患上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那会她也不过是刚考上武警工程大学心理专业的研究生,刚好导师带她来部队实习,治疗的第一个人就是路琛。

何夏印象很深,他对这件事很反感,一直跟当时的指导员说自己没有任何问题,可战后应激,越觉得没问题的问题越大,她的导师当时采取了各种办法都没能解开他的心结。

病人不配合治疗,医生也束手无策。

好在一次意外,她恰好碰到路琛拿出了一张照片反复观看。

她扫了一眼,那是高中的毕业照,统一的黑白校服,青春洋溢的气息让他周身的压抑感都散了几分。

她默默观察了好久,发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照片某个方向,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心理治疗不做,在这回忆高中?”

她直截了当打开话题,路琛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着浓浓的不悦,似乎是被人窥见秘密的不爽。

何夏没在意他的眼神,自顾自地说:“我不会往外说的,你放心。”

她转头看他:“路琛,你是军人,如果这次应激障碍你不能快速走出来,你现在的状态一定会影响到你后面的训练,难道你想脱下你身上的军装吗?”

路琛听到这话愣了一瞬,收敛起身上张开的刺,好半晌,他问了句:“能治好吗?”

何夏:“心结易结不易解,不会百分百治疗成功,所以关键在你自己,这件事谁都帮不了你。”

路琛低着头沉默,手里还死死地揪着那张照片。

过了很久,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头看着不远处的训练场,嗓音浸着哑,他开口压住里面透着的苦涩:“好,我配合治疗。”

好在自那之后,路琛的状态慢慢好转,虽然偶尔还是会陷入梦魇,但比之前好很多,最起码他不再消沉。

也是从那之后,何夏开始渐渐关注他,她发现路琛身上有股和别人不太一样的劲。

他加强训练强度,每天把自己困在训练场,一遍遍的练习,格斗,狙击,野外训练,他变得越来越强大。

可何夏明白,他只是想换个方式让自己走出来。

一个月后的心理评估,他的状态几乎恢复,导师很高兴,说这是他遇到过最快能从PTSD中抽身而出的人。

路琛什么都没说,只是从那之后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一年后他升了副队长,也成了武警部队出了名的“活阎王”。

“是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回来了吗?你见到她了?”何夏开口。

路琛:“嗯。”

何夏点点头,心里泛起酸涩,但还是说了句:“恭喜你啊,终于等到了。”

路琛摇摇头:“没什么好恭喜的,我们目前也没什么关系。”

她笑:“你路琛居然还会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啊。”

路琛被她戳中心事,垂眸没说话。

何夏望着他,眼神多了几分肯定:“我认识的路琛,就不是现在这样的,拿出你当时拒绝我的勇气去追她啊,说不定就在一起了。”

路琛抿唇,再开口,语气有些无奈:“单方面的喜欢对别人来说就是打扰,现在这样的状态挺好的,最起码不会给她带来困扰。”

何夏皱眉,啧了一句:“我怎么感觉你这话在阴阳怪气我呢?”

路琛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子,解释,“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想。”

“行了,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也别介意。”

两人一路走到寝室楼下,何夏突然叫住他,大大方方地对以前的情感作出最后道别:“路琛,之前追你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很抱歉,但我现在决定彻底放下了。”

她抬头看着他:“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忠心祝愿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幸福。”

路琛难得对她露出那么温和的表情,他点点头,也笑了:“谢谢,你也是。”

.........

亲眼目睹那次事件之后,姜涞上课将注意力放在余彻身上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可她一连几天发现余彻上课总是心不在焉,思想老是跑偏,联想到可能是因为当时路琛那句话的压力,思索再三,决定找他好好聊聊。

碍于这个年纪的男生多少都会在意面子,于是姜涞想了想,还是约在了学校附近的咖啡厅。

“姜老师,您找我。”

姜涞点头,笑得温柔,示意他坐下,随即将手边的单子递了过去:“你想喝什么都可以点,我请客。”

余彻摇摇头,婉拒:“不用了老师,您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

姜涞也不拐弯抹角,却换了个方式开口:“我比你大了九岁,在校外就相当于姐姐了,你不用这么小心谨慎,我们就轻松一些,随便聊聊就行。”

余彻抬头看了看她,嘴唇嗫嚅了几下,主动开口:“对不起姜老师,我知道我最近的状态不太好,课上老分神,抱歉。”

姜涞摆手,也没介意:“没关系的,我学生时期也这样,上课总有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不稀奇,也没有什么值得抱歉。”

她停了几秒,见余彻不说话,放低声音温和的指出了他的原因:“你是因为那天路琛说的话,对吗?”

余彻诧异看了她一眼,随即低下了头,没吱声。

姜涞见状也没逼他,喝了一口咖啡后才问:“余彻,你对路琛的印象是什么样的。”

余彻皱了皱眉,想了一会,不自然地回复:“就那样,没什么好的。”

虽这么说,可余彻自己也知道,这话违心。

自余川去世后,路琛就担负起照顾他和他母亲的重任,一休假总是会来看他,甚至在烧烤店里帮忙,每个月还定期往家里送礼物,有时候还暗戳戳地给钱,甚至他上学遇到的所有困难,都是路琛帮忙搞定。

母亲拒绝过很多次,但路琛都不听,余彻也知道,他在用另一种方式弥补。

他也很早就原谅路琛,可少年表达的方式总是很别扭,不善于开门见山,于是这在所有人眼里,就成了他的无理取闹。

可即便是这样,路琛也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甚至从没怪过他。

那天他脑子一抽,话赶话就说到那了,他自己也没想到路琛会以那样的方式回应,将内心结痂的伤口再次血淋淋撕开。

于是他当场就愣住了。

事后,他很后悔,也很自责,但又碍于面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道歉。

“余彻,虽然我不知道你和路琛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知道,我作为一个局外人,没什么资格管你们之间的事情,可抛去别的不说,我是你的老师,我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也不愿意看到你误会路琛。”

余彻听到这话,意识渐渐回笼,随即问道:“老师你....认识路琛啊?你们俩........”

姜涞坦然:“我和路琛是高中同学,后来我回国,遇到了很多麻烦,都是他帮我解决的,所以,作为朋友,这一次,我也想帮帮他。”

余彻恍然,姜涞见他态度软化下来,才小心问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和路琛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闹得那么不可开交吗?我也跟你发誓,这件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讲,可以吗?”

她害怕余彻有想法,还保证了一句:“你相信我,好吗?”

余彻犹豫了一会,见她无比真诚,也没隐瞒。

况且这事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只是来龙去脉因为部队机密他知道的不多,只隐隐约约记得当时路琛反复道歉,说全是他的责任。

两人在咖啡店聊了两个多小时,说开之后,余彻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姜老师,谢谢你。”

姜涞:“跟我不用客气,再说了,我觉得你很不错,我可不想因为这件事失去一个好学生。”

余彻耳尖一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腼腆笑道:“谢谢老师,那老师那我先回学校了。”

“好,再见。”

姜涞站在原地,想到刚才他说的那件事,具体脉络不清楚,但大概猜得到。

她了解的路琛是个及其看重感情的人,高中时期就这样,他看起来对很多事情都漠不关心,可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真诚。

那会的朋友他百分百坦诚对待,更别说部队的战友,那是可以放心交予后背的兄弟情。

她不禁猜想,他得绝望到什么程度,才会说出那么颓丧的话,甚至是想要代替另外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

姜涞作为局外人,那种感同身受的情感不能体会到,但那种痛苦,她似乎明白。

她掏出手机,点开路琛的微信,两人自那次在医院加上之后,就再也没有聊过天。

鬼使神差的,她点开了他的朋友圈,里面一片空白,只是背景图是一片烈士陵园,上面写了一句话——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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