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缥碧寺（1 / 1）

清鸿脚下一轻，下意识闭上了眼，再睁眼时，眼前只剩了一片茫茫的白。

她回过头，喻述就站在她身旁，此时此刻，他们正站在及膝深的雪地中。

面前是一座荒山，顺着雪地间踩出的泥路往前走，不出一里就能看到一座寺庙。

喻述开口问道：“小娘子还记得此处么？”

清鸿很仔细地想了想，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说不出的熟悉，多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有一种雾里看花般的模糊感。

于是她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

“看来此处便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了。”喻述说着，却并未直接往前走，而是先细细同她解释了起来。

“你我现在置身的，是你被封存于那朵三瓣莲中的过往。但与外界不同的是，此处的时间并非是一条完整的‘线’，而是几块不规则的碎片。”

“碎片？”

“对，”喻述道，“此段过往中只有起点和终点是明确的，至于如何将起点和终点之间的这些碎片拼凑成一条线，就是你我此刻要做的。

“我们之后会抹去原本的容貌与声音，在不同的因果间穿梭，而每一段因果中，都会有一个‘核’。这个‘核’可能是一样物件，也可能是一句话，一个人，但不论是什么，都一定是这段因果之中，与你的记忆关联最深的东西。

“小娘子若是想找回记忆，那便要找到这个‘核’。一旦找到了‘核’，与之相关的记忆便会随着‘核’一起回到小娘子的脑海中。”

清鸿点了点头：“明白了。”

二人这才顺着那条泥路往上走去。

直到走到近前，见到寺庙门前积雪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

缥碧寺。

清鸿看着那三个字，突然感到太阳穴一阵刺痛，整个人都在原地晃了晃。

“缥碧寺……缥碧……”

一段断断续续的画面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师兄，咱们寺名里的‘缥碧’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窗外是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房间内点着一盏青灯，一个小和尚手捧一卷佛书，摸了摸女孩的脑袋，笑道：“清鸿有没有听过一句诗：‘水皆缥碧，千丈见底’？”

女孩摇了摇头。她只是一只小狐妖，这些人类的诗词，她连听都不曾听过。

小和尚于是十分温柔地耐着性子同她解释；“这句诗的意思是，水都是浅碧色的，十分清澈，哪怕千丈深也能一眼见底。而‘缥碧’的意思，就是浅青色。”

女孩疑惑不解地问：“那缥碧寺的意思，就是浅青色的寺庙吗？可是咱们的寺墙明明是朱红色的啊。”

小和尚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嗯……清鸿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在是冬天，看不到满山的草木云海，等到开春后清鸿再来看，就会见到浅青色的缥碧寺了。”

闻言，女孩的眼睛都欢喜地亮了起来：“真的吗？那清鸿与师兄约好了，明年开春一起看浅青色的缥碧寺！”

“嗯，一言为定！”

“清鸿？清鸿？”

喻述的声音将清鸿从方才的记忆碎片中唤醒，她愣了愣，心里无端感到一阵失落，垂下头去轻声道：“喻掌柜，我方才好像想起了一点什么。”

喻述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嗯，这是正常的。你的那朵三瓣莲上的气息与这座寺庙出于同源，这座寺庙与你应当有很深的渊源，因此你看到寺名，尘封的记忆便会有所动荡。但这寺名并不是‘核’，只是一切的起始，找到真正的‘核’时，你的反应应该会比眼下大得多。”

清鸿轻轻“嗯”了一声，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从刚才的记忆里看，她似乎与这缥碧寺里的和尚关系很好，亲如一家。可她明明是一只狐妖，而佛家人一向以除妖为己任，她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但不论如何，之前记忆中的温馨与欢快绝不是假的。

二人走上前去，寺门的台阶前有一个小和尚正在扫雪，见了二人，他行了个佛礼，笑着问：“大雪封山，歧路难行，二位施主来缥碧寺有何贵干？”

清鸿怔了一怔——面前的小和尚正是方才出现在她记忆中的那位‘师兄’。

然而还不待她有所反应，喻述便已还了一礼，态度诚恳道：“这位小师父，我与妹妹本是赶路之人，要去山下的镇子上探望亲戚，奈何大雪封山，迷失了方向，饥寒交迫，想借贵寺投宿一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清鸿这才发现她与喻述的外貌衣着都已变成了普通赶路之人风尘仆仆的模样，而这个小和尚似乎十分热情好客，面对喻述的请求，毫不犹豫地便应了下来：“自然可以。师父时常教导我们，出家人慈悲为怀，二位施主快快请进吧。”

他说着，将扫帚放在一旁，顺着扫干净的台阶拾级而上，给二人引路。

喻述跟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开口道：“贵寺果然慈悲人善，喻某在此先行谢过。这雪下得如此之大，寒风刺骨，山路难行，想必寺中收留救助的也不止我兄妹二人吧？”

这小和尚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并未有什么心机城府，当即就被喻述套了话：“这两日山中少有行人，寺中倒也冷清，并未有太多人借宿。不过今早扫雪时，我倒是遇到了一只……”

说到这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改口道：“一个冻晕在寺门前的小娘子，她眼下正住在寺里呢。”

喻述侧过头，同清鸿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位小师父口中救下的小娘子，恐怕就是曾经的清鸿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寺门前，二人跟着小和尚走了进去，听到他边走边说道：“对了，小僧明念……”

他的嘴唇开开合合，似乎还在说着什么，然而后半截话就像是散在风中的雾一样，什么也听不真切。喻述与清鸿迈进寺门的那刻，眼前的一切骤然开始扭曲、融化，几乎只在转瞬之间，就已经幻化出了另一幅情景。

二人面前的寺庙毫无预兆地变成了一座萧条冷落的镇子，明明天还没黑，市集上却只零零散散地有几家铺子开着门，许多店家门前都挂着一串黑色的铃铛，风过的时候发出阵阵空灵诡异的声响。

清鸿有些茫然地四下环顾了一圈，只觉得这个镇子里有一股说不清的阴冷死气，除此之外，空气中还漂浮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儿。

她有些茫然无措地问道：“这是……”

喻述眸光微沉，答道：“这便是与你这段尘封记忆有关的第一处碎片了。跟我来。”

不远处有一家茶摊，摊位上还零星坐着几个人。他说着径直走了进去，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清鸿赶忙跟了上去，二人点了一壶茶，不多时，就听到隔壁桌上传来了阵阵议论之声。

“你们听说了吗？昨日又有人死了！是王二家的大儿子，被发现的时候就剩一截腿骨和半个脑袋了，他老子娘抱着那半个脑袋哭得啊，要多惨有多惨呢！”

“祖依仙人保佑，连我一个旁人都看不下去了……”

“怎会如此啊！这已经是这个月里的第三个了，难道说山上真的有了吃人的大妖？”

“定是有妖！不然如何才解释得通此等惨状！而且据我所知啊，这吃人的，还是一只千年的狐妖呢！希望祖依仙人快快显灵，将那妖怪快快收了去吧……”

邻桌的喻述与清鸿将几人的话语尽数收于耳中，听到这儿，清鸿一时失神，打翻了一个茶杯。

稀里哗啦一阵响，邻桌的几人纷纷看了过来。喻述按住清鸿颤抖的手背，起身走上前去，抱拳道歉道：“小妹甚少出门，无意间听到了各位方才所言之事，被吓了一跳，惊扰了大家，还望海涵。”

众人纷纷摆手说不碍事不碍事。

便听喻述又凑近了些，故作八卦般问道：“不过敢问各位兄台，你们方才所言狐妖吃人之事，是从何处听来的？”